安宁跑到侧门之后,没有立即出去,她躲在门后观察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安家的地段算不上偏僻,但是平日能经过的人也并不多,尤其现在下了这么大的雨,该是没有人会出来才对,但是……
安宁直直的看着前方,眼睛没有丝毫移动。
就见雨幕之中突然多出来一道身影,来人衣裙颜色很是鲜艳,这条路上又没有人,她一出现,安宁的视线就锁定在她身上。
前世自己跌跌撞撞的跑出去,雨水打落衣衫,裙摆卷到脚下,正好撞到了这个人身上。
也是巧了,她正是青楼的老鸨。
若非有岩岩相助,那时的她根本逃不出去。
女童半个身子都躲在门后,只露出来小半个脑袋,静静的观察着妇人的动作。
她衣着艳丽,应该是从春楼之类的地方出来,因为即使是老鸨,平日里正常生活也不会如此招摇,只有接待客人之时才会这般打扮。手中持伞便是提前就知道今日会下雨……
等等!
那些人放火烧院子,那就是不知道今日要下雨。
首先排除掉洛邑人士。
不过就算不这么分析,安宁也大致的能猜到不会是洛邑人。温澈刚开始是要帮助自己去查的,后来突然终止,就只能是幕后之人权势地位很高,洛邑官最大的就是安家,没有符合条件的对象。
安宁回过神,继续看着这个老鸨。
前世她要拐走自己,是意外,还是人为?安家附近没有青楼之地,这个老鸨又为什么无故出现在这里?
还是在安家刚被杀尽之时。
安宁眯了眯眼睛,又往门后躲了躲。
这个人在找东西。
她步速缓慢,这么大的雨,人们就算是打伞大多也都是把伞打的低低的,尤其是女子,更是习惯头轻抵住伞骨,这样既免于风将雨水吹到脸上,又可以遮住面容,以防止雨水浇湿衣物的狼狈。
她是青楼女子,就算没有这些考虑,习惯也应该与常人差不多。
但是她现在……
伞举的有些高,这种天气步速也没有提快,反而更像是在找东西,正是因为找东西,所以才要四下观察,这些举动也都可以被解释。
安家侧门的这条巷子并不深,两边整齐没有什么岔路,她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后突然提快速度朝着巷子的另一头走去。
安宁依旧稳稳的站在门后。
果然,这个人并没有走,而是返身回来。
安宁垂眸想了想,把探出去的头收了回去,门间一丝缝隙不留,靠在门板上。
雨水中隐约可以听到妇人的脚步声,这代表着她来到了门前。
安宁的手不由得攥紧,这一次,还会发现自己么?
雨水声很大,脚步也都隐在雨声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安宁等待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后还是决定出去看一看。
毕竟安家现在并不安全。
她试探性的迈出来步子,长长的巷子里空无一人。那个女人已经走了。
安宁朝巷子的另一头跑过去,踩着地上的水花一路狂奔,在看到眼前那个转弯的时候,安宁有些难以压制内心的激动。
她快速的跑进去,看见角落里那道小小的身影的之时,泪水夺眶而出。
岩岩……
女孩冲过去,猛的抱住那个男童,娇弱的身躯克制不住的颤抖。
这一世,我定护你周全!
男童被安宁的力道冲了一个踉跄,后背杵在墙上,但是此刻他也顾不上别的,看着怀里的小女孩,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耳尖瞬间红透。
“你你你……你干什么……”
她怎么就穿中衣就跑出来了,还下着这么大的雨……
男童意识到这点,赶紧把头上戴的草帽笨手笨脚的给安宁戴上,女孩子身上软软的,他推都不敢推一下,僵硬的坐在原地,手掌悬空,样子十分滑稽。
女孩抬头,白皙的脸上满是水痕,只一眼就让男童愣住。
她双眼发红,好像是哭过的样子。
“你……”
“你叫什么名字?”
安宁打断男童的话,急切的发问。
男童沉默,眼神飘忽,扫到地面上一块黑石的时候,迟疑了一瞬,“……岩。”
“那我便叫你岩岩!”
安宁笑了,泪水从眼中滑落,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刚喊出来这句话,脑袋就昏昏沉沉的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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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醒过来时,周身暖暖的。
睁眼便可见到高悬的木梁,比平时所住的房子高了很多。
她转着眼睛警惕的向四周小心扫视,看到岩岩的背影后,才放下心,单手杵地坐了起来。
他们两个在一间庙宇中,看其荒凉程度,应该是一间废弃庙宇。
这和前世不一样了。
前世她被老鸨绑走,绝望之际,岩岩出现了,他人不大但是很聪明,自己跟着他的脚步逃离了洛邑。
那时的自己也没有想到,幼年识得的一个小乞丐竟然就是以后威风凛凛的骠骑将军。
后来……他因自己而死……
不过是因为自己都记不清的恩情,岩岩却一次又一次的帮助自己。
“岩岩……”
安宁开口,嗓子被撕裂一般的痛,声音沙哑喑小。
破庙之中只有他们二人,烧动树枝的响声窸窸窣窣,岩岩听到安宁的声音,起身走到她身旁。
“我……你刚才晕过去,我本来是想送你回去,但是……”
他抱着安宁,刚进安家大门就看见了一地的尸体,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安宁为何会只穿中衣独自在外面。
顾不上别的,他只能带着她远离安家。
岩岩观察着女孩的神色,怕勾起她的伤心事,没有继续说下去。
“咳,你还冷么?”
安宁低头看着身上的衣物,是一件男童的外衫,很干净的粗面布料。
岩岩顺着安宁的目光看过去,莫名的脸就红了,站在旁边说话的底气散了不少。
“没来的及拿你的衣服,我看你冷就先给你盖了一下。”
安宁伸手摸了摸,玉佩还在,想到岩岩立在一旁,转手将玉佩拿了出来,‘不经意’的从他眼皮子底下划过。
“我家遇难,父母兄长皆被歹人杀害,安家只有我侥幸活了下来。”
她现在回忆前世细节,突然发觉,她爹爹该是知道那些人究竟是谁,要不然怎么安家就有一个可以容纳自己的小洞,还有当时娘亲让自己躲进洞中时的神情,仿佛认定了只有自己能活下来一般。
安宁缓缓穿上岩岩的外衫,“我会去京城林家,找到凶手,为他们报仇。”
安宁自中衣衣摆撕了一条长长的绑带,抬手将自己的头发束了一个男童的绑发。
她的动作很娴熟,前世嫁于温澈为妻后,温澈每日的头发都是自己所束,男童的束发要比温澈的简单很多。
岩岩亲眼看见眼前的女童转眼间就换了一个人一般,变成了一个相貌秀气的小男童。
小孩子本就不易区分男女,在安宁把地上面的灰土往脸上蹭了蹭,白皙的脸蛋灰了一些之后,便更像一个小男孩。
‘他’站起来,声音在刻意的挤压下有些低沉。
“以后,我就是林清,林家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