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三人醒来,吃过了小徐家的送来的早饭,就一同出了院子。
路上并不是没有碰到村民,但是那些人多半都是远远看着这三个外乡人,没有想上来搭话的意思。
往常这里有外乡人,都是被他们赶走,但是温澈看上去并不好惹,林清在村民们眼里也不简单,明明死去的人,他说没死就真的活了,村里人不敢惹他们,只盼着他们能快点离去。
这一次还是温澈带着林清和祁川,用轻功去了村民们昨日埋放尸体的地方。
温澈见过的尸身多,从小到大更是一直和离奇案件打交道,对着这些尸骨没有忌讳畏惧,昨天一个人挖了了一个村子的坟,又因为下雨不方便,他并没有再重新埋上。
三人到了这里,十几具棺材一个挨着一个被挖出来放在地上,雨水到底是冲散了一些泥土,土地里面的尸骨并没有全部裸露,半遮半掩的,走上几步脚下就能踩到一截白骨。
祁川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胃里一阵翻涌,赶紧转头跑到一角,扶着腰大吐特吐了起来。
等他吐的满脸苍白,微微缓过来一些,回头看时,就看到了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骨头认真端详的林清。
“……”
一时间没忍住,祁川又转头难受的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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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都是女子尸骨。”
林清把手里的骨头放下,擦着手指上沾到的泥土,“这些骨头里面,小孩的也都是女童,我看了许多,暂时还没有看到男子的尸骨。”
不过,为什么会这样?
都是女子尸骨又能说明什么?这个村子里不重视女子姓名?
但是这些尸骨……
林清起身,“尸体埋在地下四五年才能变成白骨,这里的土质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死的人都是在十几年前。”
“剩下那些还可以看出样貌的尸体不多,且死的时间不同。”
尸体埋到地下,无特殊土壤的情况下,大概第三年的时候开始露骨,四五年时肉身就能全部腐烂,再往后,就是骨头上的变化。
这些尸骨林清看了,骨头上面的变化确实是要经历大概十几年的时间,具体的时间林清还说不出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些女人和小孩是一起死的。
温澈听了林清的话,望着尸骨的眸光加深。
断案经验让他大概抓到了什么点。
他看了看林清脚下已经变黄变黑瘦巴巴的白骨,视线又转到那些尸身尚且完好的女子身上。
温澈突然开口,“那些棺材也是十几具。”
十几年才会变成这样的尸骨,和十几具的棺木,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林清也想到了这点,神情严肃,“还要请大人开棺,下官再仔细看一遍了。”
她刚才数了数,这里的棺材,一共有十三具。
温澈点头,走过去没有丝毫的犹豫,将棺材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开。
林清擅长验尸,温澈就从不在这上面指手画脚,他一向是将手下的人擅长之处发挥到极致,知道林清没有力气,大理寺少卿沦为大理寺正的开棺帮手,倒没有一点不自在。
这也算是林清唯一一个欣赏温澈的点。
等棺材全部被打开时,温澈突然冷了脸色。
“不见了。”
“我昨夜看到的尸体,白天死的那个人,不见了。”
十三具棺材,打开之后,里面空空荡荡,最左边的那具,中间破了一个大洞,底下有一层夹板,赫然就是昨日他们亲眼看着下棺的那具。
林清神色一正,直接跑到那具棺材旁边,看着里面,又不信邪的弯腰扫视着棺材旁边的土坑。
“大人你昨晚不还刚看见过?是不是昨夜你把尸体换了地方?”
温澈摇头,“我没碰尸体,开棺看了一眼就合上棺材了。”
这就奇了,尸体还能自己飞了不成?
温澈和林清几乎是异口同声,“人还没逃!”
两人都是一愣,后又觉得对方能说出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们得快点把他找出来,不能让他继续装神弄鬼,万一他使什么手段,村子里面的人就算不会武功,毕竟也是猎户……”
林清皱眉,“大人还带着我和安阳郡王,难免会出什么差错,他们这些‘信徒’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会执拗到底,很难扭转。”
林清望着满地的尸骨,觉得这件事越来越不简单,当然,有可能和那些人相关的事情就没有简单的,不过这一次的事邪的很。
事情越离奇越复杂,林清反而更能认定是那些人干的。
“他把尸体运走,为的是什么?”
温澈看着破了个洞的棺材,继续道,“我昨天夜里来了,那人就是在我之后,冒着雨夜将他运走,这样做其实很险,但凡我没有回去,就能将他抓住。”
林清想了想,“会不会是尸体上有什么线索?所以他才要冒着雨夜出来赶紧运走?”
“不像。”
温澈摇头,“其余的棺材也是空的。”
而且昨天林清已经检查过,尸体上除了榉树皮伪造的伤口,没有其它任何痕迹。
两人思索着,正好祁川缓过神,见他们两个离骨头那边远了点,站在棺材旁边,也赶紧凑了过去。
这地方都是死人,他还是挨着活人待着吧。
棺材总比尸骨好。
祁川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等他走了过去,看到棺材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昨天自己躺过的那个。
不过……
祁川疑惑,“这里面的尸体呢?你们两个搬出来了?”
他明明记得昨日下棺的时候,尸体躺在里面,他死的时候,还溅了自己一脸血呢!
林清摇头,“我们没搬,尸体没了。”
因为没指望祁小郡王能帮上什么忙,林清说的便很简短,回了这句话之后,就开始继续捋着这些事情。
祁川听了林清的话,面色一僵。
消失了?
什么叫消失了?
再看到地上的白骨,祁川头皮发麻,是真的不能忍了。
攥住林清的一只袖子,咽了咽口水,神情很慌张,“我,我就说这个村子邪门的很,一定是犯了什么忌讳,还破什么案,你带本郡王回去!”
这鬼地方吃不好住不好,指不定还要有生命危险,他为什么要受这份罪?
“早知道!本郡王就应该把大师给的护身符带上!”
祁川不依不饶,一直吵着要离开。
祁川在一旁吵吵嚷嚷的让人心烦,温澈沉下脸色皱着眉,“郡王不是最爱自由?这是你自己偷跑出来遇到的事,怎么?现在怕了累了?就待不下去要回‘金丝窝’里面了?”
燕朝,金丝窝一词向来指一些富贵名贵家族所养的只懂享受玩乐,没什么智商,单纯又好骗的公子。
说白了,是对权贵家里面傻子一般的人一种委婉的嘲讽。
祁川一听,心里就是一股火气。
只要是个男人,被这样说都忍不了,更何况祁川是文采卓绝,天生贵气,极受人喜爱的安阳郡王!
他不做官,不做学文,并不是不能,是不过单纯的不想而已!
不想被拘束,也不想费心思和看不上的人周旋,温澈一个皇叔的家臣之子,无非就是手段狠厉了些,凭什么这么辱骂他?!
祁川一下子就是一拳头挥出去,用了十足的力气,直奔着温澈的脸去。
他母亲救了自己母妃又怎样?!
又不是他母妃非要温澈母亲救的,凭什么自己就非要承情?
他敬重温叔叔,但是温澈!
他就不是个好东西!
祁川的拳头被温澈不费力气的稳稳接住,又甩了回去。
“没有内力,还想和本官打?”
温澈冷冷一笑,“温某忘了,安阳郡王可是皇亲国戚,冒犯了郡王,温某内心惶恐。”
惶恐个屁!
祁川头一次对自己小时候没有习武感到后悔。
也为自己除了郡王名头再无其它感到愤怒。
温澈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说自己用皇族身份压人!
“你们……”
林清拉了拉祁川,“咳,我想到了。”
祁川依旧倔着一张脸。
林清加了些力道,“郡王,下官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棺材里面的人没有了的时候,第一时间心里想的就是你认为可能是鬼的那个佛像作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尸体消失了?”
祁川的火气从不会牵扯到旁人,深深吸了几口气,缓和了一下现在的心情。
“差不多吧,本郡王本不信,但是实在太邪门了。”
直接说信了,岂不是让温澈瞧不起?
林清得到了祁川别别扭扭的肯定,突然就笑了。
“这就对了!”
温澈看着眉眼弯弯,很开心的林清,问着,“你想到什么了?”
林清站到俩人中间,以防他们两个再吵起来,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一字一句的说着。
“他把尸体运走,就是为了让人以为这凭空消失的,大人看尸体还在时天色已经很晚,一般深夜大家都睡觉了,轻易不会有人出来,他便选择这个时候出手。”
“安阳郡王被绑走,心里不安,又亲眼见到了佛像的异常,半信半疑,但是当他到了这里,看到满地尸骨和空空的棺材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有鬼!想要离开这里,那村子里面的那些村民呢?”
林清说到这里止住了话音,视线扫向祁川。
祁川突然心领神会,迟疑了一下,“会认为是神?我看他们昨天对着什么劳什子的神明挺信的……”
林清点头,双眸亮亮的,“对!他们会以为是神迹!如果我猜的不错,棺材里面的人是他们给神明的祭品,我们平日祭品都是瓜果糕点,一些民族还会用猪牛羊的头,没想到,这个村子里面是用人当祭品!”
祁川疑惑,“你怎么就知道你猜的是对的?”
用人做祭品,这种事情祁川听都没听过,林清倒是真敢想。
林清:“这还要多谢郡王。”
“谢我?”
“要不是你看到棺材之后的反应,还有你一直强调佛像有鬼,我也不会想到这上面去。”
自己和温澈见惯了生死,对于这些无感,所以看到空棺材才没什么反应,而且他们不信鬼神,认定了背后有人搞鬼,更是无所畏惧。
但是安阳郡王就不同了。
林清还是怀疑安阳郡王是中了什么迷药,产生了幻觉才看到佛像会笑。
堂堂郡王,一个本不信鬼神的人都将信将疑害怕了,村子里那些村民就更不用说了。
想让他们认定有神明的存在,再容易不过。
而且……尸骨也有了解释。
林清指着后面那些白骨,“那些尸骨,在地下埋了十几年。这里有十三个棺材,如果真是用作祭祀,那些尸骨很有可能就说明十几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村子里面死了许多的人,是背后捣鬼那个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村民们相信了神的存在,所以之后才有了这一个又一个的空棺材。”
林清的联想,可谓是十分离奇。
她也不担心祁川和温澈不信,继续说着,“最好的证据就是,十几年前那堆尸骨很多,中间出现了断层,之后便是近今年死掉的人。”
林清越说,越觉得自己接近了这个村子一直死死守着,不告诉外人的秘密。
“你说的有道理。”
按照林清祭品一词来说,昨天村民们的反常也就可以解释了。
为什么知道小徐没有死,没有一个人欣喜,为什么村民们心里依旧把他当作一个已经死掉的人。
因为他是祭品。
祭品活了,这是个意外,所以那个小野才会迅速出手杀掉小徐,他是在纠正错误,村里的人不但没有责怪,反而会松下一口气。
林清:“要抓小野,他是杀了小徐的人。”
杀人偿命,小野就算和幕后人没有关系,也是可以随便审问的人。
不计手段的审问。
这件事暂时有了头绪,林清突然抬手拍了一下祁川肩膀。
“多亏了小郡王,下官才能想到啊!”
林清往日是不会做出如此举动的,都是祁川单方面哥俩好,所以他愣了一下,看着林清,见他笑脸对着自己,眼里意味深长,余光瞥了一下温澈,大致明白了林清的意思。
他不能让兄弟夹在中间难做。
祁川垂首,不再和温澈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