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正欲张口否定,被绫罗摇头制止,低头思虑了片刻,才抬头看着呼合鲁道:“那幽冥宗主所说的是实情,这是我们罗刹岛多年以来的规矩,岛内不可有男人存在,但是……”
说到这里,绫罗迟疑了一会儿,犹豫着,又继续说道:“但是,相公你有所不知,你到岛上,除了紫罗与我,并无它人知道,就是我的母亲也未禀明。我已经怀孕一月有余,只因我对你有了感情,所以并不曾伤你。以后也不会的。还望相公明白绫罗的心意,随我回去吧!”
呼合鲁听罢,冷哼一声道:“绫罗对我的真情或许是有的,只是你那岛内的规矩在那里,你又能藏我到几时?如果你真的对我是真心,就更应该放我逃走才是啊!”
绫罗听了,心内也拿不定注意,正在犹豫,呼合鲁见天色已经渐渐亮了,心里惊慌,赶紧奋力撑船,绫罗的船又划过去,将他挡住。
呼合鲁无奈道:“如果绫罗再阻挡我,我也定不回去,只在此地投海就是了!”
说罢,纵身欲跳,绫罗赶忙摇手喝止。
她抬头望着呼合鲁,眼里泪水盈盈道:“你说得也对,既然如此,我不再拦你,只是你回去后,断断不可将我忘了!等我有机会定会到你那里,寻你的!”
呼合鲁听罢,也是潸然泪下道:“我承蒙娘子错爱,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呼合鲁今生断不会忘记的!我的官职,住处你早就知道的,我走后,只盼娘子早日前来相聚,也好一解我对娘子的相思之苦!”
绫罗听罢,站在船头,只是啜泣,再也无话,呼合鲁只说一声:“娘子保重!”
用力一撑,那船儿便恍恍荡荡地往夜雾迷蒙的远处缓缓游走了。
只留下绫罗与紫罗立在船上,娇颜无神,远望着小船消失的方向,痴呆发愣。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半年过去,呼合鲁追剿各地反贼功勋卓着,甚得当今太师,左丞相伯颜的赏识,抬举他坐了青州宣抚使。这几日,青州宣抚使的府邸,张灯结彩,热闹非常。
原来伯颜已经答应将自己的妹妹下嫁呼合鲁,正是这几日呼合鲁就要亲自往大都迎娶公主过门,因而,上下人等无不欢喜雀跃,忙着准备各种事宜。
呼合鲁也是亲力亲为,处处上心,怕如此大事有什么差池,而各处的官员,就是那些附近州县,行省官员,职务比呼合鲁高的,也看在伯颜的缘故,纷纷提前上门送礼,恭贺。宣抚使府,一时间,更是车水马龙,迎来送往,每天都到半夜才渐渐平息。
这一日,呼合鲁忙碌了一天,见各处都已准备妥帖,才放心,只等第二天便启程往大都。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已经是三更时分。推门进入,他打个哈欠,正欲回身关门,只觉得门外人影闪过,呼合鲁立时警觉,往后退了两步,低沉着声音喝道:“什么人?”
略等了一会儿,门外飘然闪过一个人来。
见她淡紫色长裙曳地,碧波般长发松松的挽起,白如膏脂的脸上,略显疲惫,一双美目里透着几分欣喜,几分哀怨地瞅着呼合鲁。
呼合鲁一见她,吃惊不已道:“绫罗!怎么是你?”
绫罗微微点头,悲声道:“夫君,是我啊!你可知道,我这些日子里,找你找得好苦啊!”
一语未尽,两行珠泪已经滚滚而下。
呼合鲁强作镇定,把她拉进房中,回身探头四看,见整个院落,早已是夜色阑珊,空无一人,才放心,将门关好,过来揽住绫罗。
绫罗依在呼合鲁的肩头,二人缠绵了一会儿,绫罗才入梦中醒来一样,抬头凝望着呼合鲁,低声道:“自你走后,我每时每刻都在念着你,怎奈岛内规矩甚严,我一时走不脱,直到如今,实在无法,才不得不冒险偷偷来寻你,我到处打听,直到今日方找到你!”
呼合鲁搂着绫罗道:“我受朝廷委派到了此地任职,原来也是始料不及,不知娘子发生了何事,竟冒如此风险前来找我?”
绫罗抬头看着他,正欲说话,却见房中各处都是崭新的家具,摆设,大红色的围幔,纱帐,墙壁上还贴着一个大大的喜字,分明是娶亲的光景。
绫罗心内起疑,转而问道:“郎君,这里分明是一处婚房,是你要取亲吗?”
呼合鲁一时语塞,思虑片刻才叹气道:“娘子有所不知,我自从离开你,每日无不思念,多次派人去寻,却又毫无音讯,那伯颜对我分外恩宠,欲把他的妹妹许配于我,都被我一再推辞,只是这一次他竟请皇上赐婚于我,我推辞不得,正愁闷,怕辜负了娘子对我的恩情,如今,娘子深夜赶来,我便横下心来,任他怎样,我也是不会娶的!”
绫罗听罢,心中即悲又喜,又扑入他的怀里,紧紧依偎着道:“我已经为你生下一子,只因岛内生男必死,我又不忍杀他,才偷偷出来找你,如今我们母子已经无处可去,只有依靠你了!”
呼合鲁心内一震,他抬起绫罗珠泪未干的俏脸,凝望着道:“娘子,我呼合鲁必不负你!这里人多,怕走漏消息,你现在速速离开这里,到云门山角处等我,待我收拾打点些应用之物,明天午时我就会赶去,与你相会,到那时,我们二人就可以行遍天涯海角,再也不分开了!”
第二天,午时已至,距离青州十几里地的云门山脚下,有两个女子正躲在树林边,其中一个头戴红色杜鹃花的小丫头时不时由林子里探出头,焦急地向青州方向的路上张望,树林之中的女子怀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婴儿,也露出焦急之色。
突得,二人听见不远处有凌乱的马蹄声,纷至沓来。小丫头立刻喜形于色,拍手笑道:“来了!呼合鲁大人来了!”
说罢,大步移出树林。
绫罗起初也是高兴,但辨析那马蹄纷乱之声,分明不是一个人,而应该是几匹马,几个人。她心里突然又有些差异不安,等她出了林子,正看见几匹快马一路尘烟往这边急赶,马上之人都是一身缁衣,手提铁蒺藜,马上却并没有呼合鲁。
等到几人来到她们迫近,“吁~”的一声,将马匹勒住,其中一人指着她们喝道:“你们可是在此等候呼合鲁大人的吗?”
紫罗正要答应,被绫罗拉住,冷言问道:“你们是谁?呼合鲁在哪里?他为什么不来?”
那马上之人互相递个眼色,再不答话,为首之人突然一抖手中的铁蒺藜,挂动风声,直奔绫罗打去。另一名缁衣人也同时挥铁蒺藜由上而下往紫罗砸来。
绫罗已经预感不好,因此稍有准备,急忙一个侧身躲过了铁蒺藜,而紫罗年幼,却不知人心险恶,还笑嘻嘻等着,没曾想铁蒺藜已经劈头砸来,吓得她一声尖叫,抱着脑袋,双腿下蹲,眼见铁蒺藜已经砸到了她的头上。
这时,突得飞来一根五彩长绫瞬间将她的腰部缠住,轻轻一拉,紫罗脚下发飘,被拉出一丈多远,绫罗这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往山林里跑去。
那几个缁衣人见她们往山林里逃,一个个也急忙跳下马尾随追赶。绫罗怀里抱着孩子,还要牵着紫罗,并不敢应战,只能拼命往树林深处逃,正急行之间,突然身后有弓弦响,一支羽箭破空而至,绫罗急蹲身躲开,她刚刚起身,紧接着又是几支箭射来,每一支箭都挂着风鸣,力道惊人。
绫罗抱着孩子,拉着紫罗,还要主意脚下磕磕绊绊的树根,碎石,她转身侧步躲箭之时,突得脚下一滑,二人还有怀里的孩子都“叽里咕噜”滚下了山谷。
绫罗为了保全孩子与紫罗,把他们抱在怀中,待落到谷底,孩子与紫罗都毫发未损,而绫罗的肩头却被突起的树枝深深刺入,伤口鲜血直冒,纵使如此,她也不敢包扎,依然沿着谷底急奔。
时间久了,绫罗伤处疼痛难忍,身形渐渐慢下来,而那几个御龙卫已然紧追不放,眼见的距离越来越近。绫罗将婴儿从怀里抱出,递到紫罗的手里道:“紫罗,我们分开走,你带着孩子,看见山里人家,或僧尼寺庙,就将他留下,万不可再带回岛去了!”
说罢,来不及擦拭涌出的泪水,转身向侧面走了。
紫罗心里有万般不舍与牵挂也来不及说,只有含着热泪,望着绫罗的背影,急急道:“姐姐放心,等我安置好他,便来找你!”
此时,御龙卫也分作两拨,多数去追绫罗,有一个则紧跟在紫罗后面。紫罗怀抱着婴儿,更觉责任重大,在树林之中,奋力奔跑,不大功夫已经出了丛林,谁知眼前竟现出一条湍急的河流,紫罗暗自叫苦,欲反身回去,怎奈御龙卫已经追到眼前。
她略微犹豫,双手将孩子托起,纵身跳入水中,转眼几个起伏,人已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迅猛的河水变得舒缓了些,紫罗被斜卧水中的一棵老树阻挡下来。她剧烈咳嗽了半天,才依着树,缓缓站起,低头看看怀里的孩子,只见他竟然在水浪一路冲击之下,睡着了。紫罗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蹒跚着走到岸边,沿着一条被丛草隐没的山路,往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