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三一中学的校长在飞快地给一整个十四班的学生退学退档的同时, 也没忘了给十四班班主任发出解聘书,直接给还在拘留所里呆着的学生们和杂物间里的班主任判了死刑:
公立学校不要这些学生,他们这才到圣三一中学来的。眼下连圣三一中学都不要他们,他们未来在学历这条路上就算被彻底堵死了, 不会有任何好大学要一个高中肄业、连高考都没法参加的学生。
哪怕对豪门世家的二世祖们来说, 这样的打击都堪称致命:
管理一个公司不需要知识么?创业不需要眼光么?大字不识白手起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别看这个小圈子里个个都貌似光鲜亮丽游手好闲, 但真要亮出学历来个个都不差。
连最基础的高中学历都没有的话……时间一久,同龄人的知识面和眼界就会慢慢无法重叠,找不到共同语言。
当这一代被排斥出这个圈子之后, 就算只能靠着父母的荫蔽苟延残喘, 可金山银山也总有坐吃山空立地吃陷的一天。
等能保护年轻人的长辈们全都离开后, 富不过三代的咒语, 就要实现了。
对有钱人家来说,学历都如此重要, 更罔论对某些只是趋炎附势跟着顾城搞事的普通人:
没有学历开路, 基本上所有高薪又轻松的工作, 就对他们永远关上了大门,可以说斩断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光明未来的可能!
而且十四班班主任会更惨一些。
因为他是个成年人,肩负着养家糊口的重任。
私立学校的老师是没有编制的,一旦被辞退, 合约便要立时生效。
换作以往的话,他凭着还算说得过去的工作经验, 依然能找到下一家愿意接收他的私立学校, 但现在他的名声是在全国范围内坏掉的:
人人都知道他是个纵容学生进行校园暴力的不合格的教师, 连私立学校里有头有脸的圣三一中学都摆不平他的麻烦, 又有哪个不怕死的学校敢接收这尊大佛?不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舆论焦点?
现在只怕倒贴钱都没有人愿意要他, 更别提他根本拿不出任何钱来:
他的身上还背着高额的房贷车贷,哪怕在工资和奖金都足够丰厚的圣三一中学,他每个月近九成的收入也都在用来还贷款,过得紧巴巴。
h市房价之高昂,物价之膨胀,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的膝盖都碎掉。要不他也不会忘记了自己当初想做老师的初心,成为了顾家的门下走狗,实在是因为他们给的钱太多了。
但这件事被暴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检查组已经摸到了他家里,他从顾家那里得到的钱肯定都会被收缴充公,闹不好还要划出一部分来给施莺莺当补偿费。
无法按期还贷款的话,银行就会回收他的不动产来抵债。没了车子没了房子,他的妻子还会跟着他吗?他连自己都很有可能养不活,还怎么养孩子?
对成年男人来说,再没有比妻离子散穷困潦倒更悲惨的结局了——
倒也不是没有。
那就是死。
不过他也真不愧是个能屈能伸的成年人,被校长叫进办公室的那一瞬间,就对施莺莺“扑通”一声跪下了,跪得那叫一个结结实实,饶是施莺莺听了这动静,都觉得有点微妙的骨头疼:
“对不起,施莺莺同学,我错了!求求你手下留情,我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我不能……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谢成芳当即上前一步,近乎条件反射地将施莺莺又一次拉到自己身后,怒斥道: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你现在的下场完全是你自己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来求人家小姑娘干什么?她是你漠视校园霸凌行为下的受害者,你也有这个脸皮来求人家原谅你?”
十四班班主任很不服气,在心底暗暗反驳了一句,可是我又没犯法。
是的,他有这个底气的原因,就是他没犯法,最多只是被出言不逊的顾城给连累了而已。
真要想办法,还是能把自己摘出来的,只要在公众面前哭诉顾家何等炙手可热就行了。
但如果能让施莺莺本人来原谅他,岂不是更有说服力?不过是个都没成年的小姑娘,还没踏进社会呢,脸皮薄得很,只要看见一个大男人在地上哭着跪着求她,还不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他厚着脸皮忽视了谢成芳的指责,进一步对施莺莺哭诉道:
“我要是丢了这份工作的话,就真的没办法活下去了……”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叭叭叭地敲响内心的算盘,就看到施莺莺对他比了个唇形。
说来也奇怪,明明这位过分花颜靡丽的少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也只是个普通人,没有接受过任何唇语解读之类的训练,但是他愣是读懂了这句话。
就好像有人在他的耳边呢喃着来自地狱的恶魔的咒语,又在他的大脑深处叠加了一个永不失效的精神暗示似的:
“没办法活下去的话,那你就去死呀?”
——那一瞬间,这个已近知天命之年的男人浑身一凉,就像被雪亮的尖刀从天灵盖划开了十字口,灌进了寒气满盈的冰水,浑身上下连心口最后一点热气都没有了。
那是真正能够触动人类求生欲的眼神。
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生活久了,又过分依赖现代科技产物的人类,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本能的退化,甚至连自然界里的动物都具备的,“判断对手的实力”这一基础能力都不具备了。
但人类是万物灵长,是大自然进化了数十数百万年的成果,终究还是有一些东西,是藏在骨子里,永远无法被抹消的:
那就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无可避免的恐惧。
刚刚为施莺莺转达了精神暗示的系统,都在那一瞬间被她精神世界里滔天的杀气吓得噤了声。
它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误绑了个什么东西:
她从轮回世界的尸山血海里挣扎出来,踏着敌人的万千森森白骨登上最后胜者的宝座,这种人手上的血能直接染红一条河川,让她来做虐文女主,是实实在在的用核武器打麻雀!
而施莺莺此人更可怕的一点就在于,她久经磨练之后,竟然收敛起了这种人通常会具备的过分森冷的气息,哪怕让经验丰富的系统来看伪装状态下的施莺莺,也只能得到“这是个又娇又软的漂亮姑娘”的结论。
她用无人能匹敌的华美容色与巧笑嫣然的温柔姿态,将她滔天的杀意都控制在了心底,要不要主动出击,要不要一击致命,全看她玩没玩够。
别看施莺莺在这个正常的社会里,每一步都是踏着常人能理解的法治的路子来的,那是因为她觉得这样好玩,对从来没经历过法治社会的施莺莺来说,这是个很有趣的挑战,她才会这么做!
就好比现在,她用那双隐藏着一抹幽蓝色的双眸,温柔又悲悯地注视着十四班班主任,觉得这个她自始至终都没能记住名字的普通人,已经没有作为“玩具”的价值了——
于是再过数年,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这起校园霸凌事件上挪开后,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一个穷困潦倒的中年人,在又臭又暗的下水道里咬舌自尽,舌头都被他自己咬得血肉模糊,看来生前一定经受过相当痛苦的挣扎。
罪不至死?
按照绝大多数国家的正常法律的衡定标准来看,的确罪不至死。
可施莺莺就是想这么玩,玩得开心一点,反正这样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又有谁拦得住她呢?
于是系统控制不住自己地咯噔咯噔地打起了摆子,抖得施莺莺都察觉到了它这不稳定的状态,诧异道:
“你害怕什么呢?我不会对同伴出手的,你可以放心,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系统还没来得及放心地长出一口气,就又听见施莺莺用那种温柔而多情的声音宽慰它道:
“但如果有要人背叛我的话,就得额外算账了。”
——于是系统干脆利落地一个倒栽葱把自己钻进了地里,拔萝卜都拔不出来的那种。
“好好好,不吓你了,起来干活啦。”施莺莺柔声劝道:
“帮忙看一下顾家现在的状态如何?”
系统抖抖索索地打开了页面,汇报道:
“顾家正在接受全面调查,上面想知道顾家对h市的掌控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地方豪强太盛就会滋生欺上瞒下、扰乱治安、立地为王的一系列问题。”
“我的资料库里有顾家的一切违法证据,要我帮忙打包一下发到调查组邮箱里吗?放心,我做事超利落,不会有人发现是我们的。”
施莺莺沉吟了片刻,拒绝了系统提供的帮助:
“不必。”
系统当场懵逼了,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发问:
“那你这是……?”还没玩够?可以了可以了,原主已经很满意了!
施莺莺沉默了下,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就好像这一瞬间,被保安强行拖出去的时候还在边哭边骂的中年男人、躲在杂物间里死活不肯出来的原男主顾城、甚至是小心翼翼地握着她那冰凉的双手的谢成芳,与还在一旁和专业负责人商量怎样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的校长,全都在她眼里,变成空气也似的存在了。
因为她看到了更远的未来。
她能在短短数小时内就推断出原剧情盲区,进而利用这个盲区绝地反杀了校霸男主;能用最轻巧的言语挑拨最浮躁的人心,莺声呖呖中杀人诛心,是走一步能看十步、能真正操控全局的谋划者,那么她看见的未来,又会是怎样的呢?
“我确实能轻轻松松解决一个顾家,可像顾城代表的这种‘校园暴力他人’、‘借用权力篡改他人高考成绩’、‘借感情纠纷之名进行性骚扰’的恶行,是不会因为顾家的倒台而终止的。”施莺莺耐心地对系统解释道:
“我要让以顾家为代表的强权者尝到这些事累积成的恶果,我要把顾家和顾城一起推上断头台,警示所有胆敢践踏公平与法律的豪门。”
“像原主这样惨遭欺凌的女孩子不知还有多少,我无法一一拯救,更别提她们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付得起这么昂贵的代价……于是我想,不如直接改变这个世界好了。”
系统沉默了一下,心想,原来刚刚它的预感真的没有错:
像施莺莺这种人,生来就是要颠覆世界,要斩断一切不平的宿命的!
夏末的风依然和煦地从窗外吹入室内,掠过他们身旁,完全没有被发生在这座豪华的私立中学里的一系列事情惊扰到。
乌发雪肤的少女往窗外伸出手去,感受着暖风掠过身旁,笑道:
“要是让他们这么快就倒下,又怎么起到杀一儆百的效用呢?”
“所以顾城现在必须活得好好的,因为将来——”
她猛然收紧十指,原本和缓吹拂着的风裹挟着不知名的花香,便在她纤长白皙的指间骤然涌动起来,就好像这双手有着揽动风云的威能似的,而事实上,也的确有:
“——他要和一整个顾家都轰轰烈烈、名正言顺死在我手里,才能成全我的全盘布局。”
刚刚直面了施莺莺滔天杀气的系统险些没感动得热泪盈眶:
“错怪你了!我忏悔,原来你还是个关注大众命运的好人!”
施莺莺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啊,我骗你的。”
系统:???
先不管施莺莺究竟说的是真是假——事实上她在说谎话和说真话的时候都一个样,面不改色心跳无波动甚至连激素分泌曲线都一派平稳,真该让全世界的谍报机构都派人来学习一下她说谎不眨眼的好本事——她更关注一个问题:
“h大附属学院派来的人到哪里了?”
系统懵了:“你怎么知道h大附属学院会派人来接你?的确有两人已经在路上了,还有十五分钟就到。”
施莺莺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给我断了他们的网,别让他们看见闹得这么大的新闻,好好地把一无所知的他们护送到圣三一中学来。”
系统惊得连话都说不全了:“你……你知道这是顾家派来的人对吧?”
“我都跟你说过了,我完全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施莺莺叹了口气:
“顾城一定想着‘只要让她再光明正大考砸一次就可以把她弄回十四班’。为了让我的考砸看起来更名正言顺,还有什么比高手云集的h大附属学院更适合我呢?”*
“只要把我在圣三一中学的成绩和我在h大附属学院的成绩一对比,就能误导别人得出‘她在圣三一只不过是矬子里面拔将军’的结论,被欺骗了的大众会有种错付了心思的挫败感,也就不会继续关心我了,正好方便他以后继续动手脚。”
“所以顾城走了顾家的关系,想要把我送去h大附属学院重考——而这应该是在新闻爆出来之前的事情。”施莺莺指点道:
“只要你的消息封锁得足够好,顾家的这帮人就会像我构思的那样,把我带去h大附属学院。”
系统不敢再耽搁,当场隔空封锁了这两位h大附属学院来客的手机信息,重重信息流经过无形的筛子过滤后,将与顾家息息相关的信息全都挡在了外面,以至于这两人在圣三一中学门口下车的时候,还带着居高临下的、不屑的神色。
而这一幕自然也落在了尚未完全散去的记者们的眼里,于是意欲冲击下一波奖金的他们就又抖擞精神,跟着这两人回了圣三一。
旁观了一切的系统:“好家伙,你连时间都给人家卡准了?就要掐着点爆料,然后等h大附属学院的人来正面撞上这波记者,给他们送去第二个大新闻对吧?”
施莺莺冷酷道:“是的没错,资本家是不需要良心的,统统给我好好加班啦。”
系统害羞地扭了扭:“不用称呼得这么亲密我也会为你加班的,莺莺。”
施莺莺沉默了下:“……我刚刚没叫你。我那是‘全部去给我加班’的意思。”
系统:“嘤嘤?!”
就在系统被打击得都要失去了梦想变成咸鱼的时候,圣三一中学的官网程序员正在加班加点从吃瓜群众的手里抢救他们官网,当然h大附属学院也没闲着,他们则主要在忙两件事:
第一,想办法把施莺莺这个好苗子抢过来。
第二,快马加鞭把今天莫名其妙就出校去了的两个被顾家给走通了关系的校领导给请回来,至少不能让他们在正儿八经的招生办出马前,就把人给得罪了!
就在网上一片说“圣三一中学这次招到宝”并疯狂 @h大附属学院官方微博的时候,h大附属学院能怎么办,人家心里也苦啊:
他们当然也想过要特招施莺莺。
只不过他们见过的家庭条件困难、自身又积极向上一心求学的学生实在太多了,原主的情况不足以唤起他们的同情心;再说,原主中考的成绩也只不过是全市第十,等把前九名都招揽完了之后再去找她也来得及。
可谁知道圣三一中学就走了天大的运,把这个漏给捡走了呢?结果把人给捡走了不说,在那么个两极分化又鱼龙混杂的学校里,她还硬生生学出了个样子来!
总之一句话概括,就是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
现在他们招生办的同僚们别提多后悔了: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光荣榜上肯定个个都是好苗子,但我没想到竟然真的有这么穷、这么缺钱、为了减免学杂费就能跑到圣三一中学去的实诚人。”
“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呢?”另一位招生办负责人苦笑着耸耸肩:
“我们还是整理下自家的资料,然后问问领导可以开出什么条件来招揽她,试着对她发一封邀请函吧。其实今年的状元不出在我们这里,按理来说也没多大损失,但绝对不能出在圣三一!”
毕竟圣三一私立中学除去高额学费外,几乎没什么入校门槛。
年年考h大附属学院这种好学校的也就那么多人,不会变多也不会变少;但要是圣三一突然出了个状元成功镀金的话,绝对会有一大批生源从各大公立学校流失去圣三一中学。
换句话说,就是不怕你不来考,就怕你觉得自己考不上,于是一转头去了另一边:
好学校的门槛依然这么高,普通学校的门槛还是那么低,却突然被镀了层金,这才是最要命的事情!
两人边干活边对视一眼,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办公室里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以前那两个走了顾家的关系被派进来、天天除了喝茶看报聊天玩手机之外就什么都不会的领导去哪里了?
“……等等,咱们领导呢?他俩明明今早还在这里的是吧?”
慌得另一个人口音都出来了:“有冇九两菜?俩番薯又阿茂整饼啦,告诉校长去!”*
——晚了。
两位h大附属学院的招生办领导,已经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被记者们尾随着来到了圣三一中学的校长办公室,并和施莺莺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