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最后谢北辰终于艰难地把他的手从龙啸天的头上移开, 没有当场就破开他的头盖骨让脑浆流满一地,是以阿忒弥西亚为首的光明圣殿人员拼死阻拦所致,还是施莺莺意味深长的微笑所致。
对此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阿忒弥西亚表示, 她没有这个本事,谢谢。
不过这位罪恶之城的城主异于常人——甚至异于他们千年来对恶魔所有认知的行事,虽不至于让他们完全相信他,但在真理之眼的注视下, 一切虚假都无藏身之处;再加上这双眼是光明神的赐福带来的礼物,如果想要骗过阿忒弥西亚的话, 那就得有着更胜光明神的力量才可以。
所以就算他们再怎么觉得谢北辰奇奇怪怪,也不得不捏着鼻子默许了这位全大陆第二号的危险人物,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和第一世家的族长商谈要事。
为了尽可能地让这番对话保密,同时也为了避嫌,不要和敌对阵营的人有过多牵扯, 于是光明圣殿专门为他们准备了会议室, 这个会议室甚至还有对人数的限制:
不管是什么种族的生物, 在这个房间里的存在数量绝对无法超过四名, 有效地避免了掌控着一整座塞满恶魔的城市的谢北辰叫出帮手来临阵反悔。
同时为了尽可能保证会谈的公平,于是这四人又均等地分成了两大阵营:
一边是阿忒弥西亚和施莺莺,代表光明圣殿;一边是谢北辰代表的罪恶之城与恶魔, 可以携带任意一位恶魔帮手。
——于是谢北辰毫不犹豫地就从阴影里伸出了只手,精准地一把逮住还在化身橘猫优哉游哉地给自己舔毛的莉莉丝, 把她揪进了会议室,真是当代资本家的典范:
哪怕你已经功成身退处于半退休度假的状态了,一到需要你的时候, 也绝对会不留情面地把你抓回来干活。
莉莉丝在进门前都是懵着的, 直到进门看到这个阵仗后才明白, 这是一场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会谈,然而这个势力分布很成问题:
“……恕我直言,难道在场不是所有人都是莺莺这一方的人吗?”
她刚想继续发挥一下恶魔善于言辞的本事呢,就听见谢北辰紧接着就跟上了她的话头:
“因为我想让莺莺看见我的诚意。”
他不动声色地挤开了被这番言辞给惊得浑身僵硬的莉莉丝,精准地绕过试图拦路的阿忒弥西亚,过五关斩六将地成功坐在了施莺莺对面,交叉起手指,一双含笑的黑眸认认真真地凝视着她:
“这里所有人都听命于你,不管你有什么安排和考量,都可以告诉我们。”
“很好。”施莺莺微微一点头,率先对阿忒弥西亚道:“我已经查阅了历代所有国王颁布的三道禁令,获取了光明圣殿处理过的所有的信徒祈祷和求助记录,并对照了现行的法律,却从未看见‘离婚’这一概念的出现。”
“是我确有疏漏,还是爱欲之神不允许祂的信徒们反悔呢?”
阿忒弥西亚即便从来没陷入过爱河,但处理过的相关事项却只多不少,因为历朝历代都有无数处理好的例子在前面摆着了,她只要照葫芦画瓢就行。
然而被施莺莺这么一提,她才好像终于从某种被蒙蔽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似的,缓缓开口回答道:
“是的,婚姻的誓言一旦缔结就不能撤销。祂只负责让当时切实相爱的两个人能够冲破种种阻碍在一起,不拘身份地位贫富,只要有爱就都可以。”
谢北辰点评道:“也就是说,爱欲之神只能在他们还相爱的时候锦上添花,可不管他们以后会不会变成怨偶;等爱情消磨殆尽、甚至有可能转变成恨意之时,祂的信徒此刻最需要祂的帮助,这家伙却无能为力。”
他对着施莺莺眨眨眼,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莺莺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哪怕你要抛弃我我也绝无二话所以要来试试吗”的狗里狗气:
“你们的主神也太不厚道了,只管杀不管埋哦?”
别说,这家伙说话气人归气人,可道理还真的是这个道理。
施莺莺立刻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谢北辰,让这一针见血地过头了的家伙成功地失声了,堪称合格的猫猫拉架人,同时对阿忒弥西亚道:
“这就是我安排给你的第一个任务,阿忒弥西亚。”
“我需要你和神官们即刻启程去往民间,尽可能从已婚人士那里收集足够多的样本,询问他们近年来的生活状况,同时检查一下他们的精神状态;着重记录原本身份不平等的婚姻的结成率是多少,在这种差距悬殊的婚姻下,有无认为自己牺牲过多的一方对地位更低的另一方的剥削。”
阿忒弥西亚立刻回答道:“没问题。”
“那么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做的?”莉莉丝眨了眨眼:
“先说好,我对这片大陆上的人类一无所知,如果莺莺你要安排我也去做这种事情的话,我只怕很难完成。”
“放心吧,第二个任务只有你能完成。”施莺莺轻轻点了一下莉莉丝的额头:
“我要你尽快将‘异界来客将依照婚约迎娶第一世家族长’的消息传出去,并将请柬送到这个国家的每位贵族手里,同时布置好会场,让这里面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能被外界看到。”
别说,这的确是只有莉莉丝才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把这个任务分配给人类来做的话,那么至少要出动数计百计的专业人士,才能在短短数日内完成分发请柬、布置会场、散播消息等各项工作,但如果让能在世界上每个角落的阴影里轻松周转的恶魔来做,只要几天的时间就能统统搞定。
但莉莉丝还有一事不解:“可是你和他不是已经撤销婚约了吗?”
“在爱欲之神的见证下,婚姻的誓言不可撤销,不管是订婚还是结婚都一样。”施莺莺耐心地为对人类的条条框框一无所知的暗夜魔女解释道:
“不过订婚相对而言还算是宽松一点,只要双方都反悔,便能撤销;可就连这份宽松都是有限的,只要有一方再后悔一次想要回归常态,那么婚姻的约定就能继续正常进行。”
莉莉丝眨了眨眼,突然反应了过来,笑道:“我明白了!”
——在倒霉了这么久之后,突然被从前的未婚妻又一次施以援手,龙啸天还会答应吗?
肯定会的。
虽然他一无是处,已经被家族驱逐了出去,从地位上而言和他最看不起的那些平民没什么两样,还因为自己的独断专行而破了产,但他最不缺的就是自信啊!
“依照如此狂妄之人的性格,一旦有能让他从当下的困境中脱身的办法,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个机会据为己有,哪怕将之前答应过的事情尽数反悔也在所不惜。”莉莉丝越说眼睛越亮,结合施莺莺刚刚让阿忒弥西亚做的事情,她似乎隐约推断出她这是要干什么来了:
在千百年来都没有过“离婚”这种概念的大陆上,推行“解除婚姻誓言”的政策,其惊世骇俗程度堪比在罪恶之城里呼唤至死不渝的爱情。
……不,可能前者惊人的程度都要胜过后者,毕竟有堂堂罪恶之城的城主和她这两个有人心的异类在这里摆着呢。
但你不是真的想恢复婚约,所以哪怕在光明圣殿的记录上,也只会是你试图摆脱这个恶徒无效,随即被他利用誓言的漏洞强娶!”
这下就连阿忒弥西亚都有点目瞪口呆了。她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看过的被困在誓言里终生不得解脱的人、沉浸在以往的美梦里不肯醒来面对事实的人……和无数的执迷不悟相比,这份冷静属实难得,于是她半晌后才感叹一声:
“婚约在你这里,竟然是个这么好用的东西。”
需要激怒龙啸天让他踩入陷阱的时候,就率先提出解除婚约,从而激怒他;等需要龙啸天在全大陆的注视下死亡、顺便用此事为后世开离婚先河的时候,就再次提出履行婚约,让他自己主动提出复婚,甚至让他来当这个坏人。
如果不是半点也不相信爱情的人,必然不会精准计算到这个地步,半点个人感情都不掺杂进去。
谢北辰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我知道莺莺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跟他结婚,只是想利用他而已,但我还是好伤心呀,明明是我先来的……”
“第三个任务是给你的。”施莺莺耐心地听完了这番话之后,半点被打动的表情都没有,甚至还以她那十分神奇、堪称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抓重点的本事,抓到了一个关键词:
“既然你说是你先来的,那就把罪恶之城这些年来的恶魔增加情况和各自的实力给我默写下来吧。”
谢北辰:???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卖惨撒娇而已,为什么突然就被捉去做苦力了!可以,这很莺莺。
“既然你和莉莉丝能够突破本能的限制,拥有一颗人类的心,那么这种情况就必然不会只发生一次,它肯定有某种契机。”施莺莺突然转换了谈话的对象,问道:
“莉莉丝,你现在还有着想要杀人的本能么?”
“……哎?”莉莉丝一直没往这方面去想,被施莺莺这么一提醒,这才猛然惊觉,自从离开不厮杀就难以活命的罪恶之城后,她好久都没有过杀戮的欲/望了:
“你不说我都要忘了还有这码事了。”
“真有趣。”施莺莺看向面前的谢北辰,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
“从你当初在我面前现身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有所求。”
“身为拥有人类的心,从未行过恶事、甚至还能让你的追随者也走上和你一样道路的恶魔,一定对现在只能被一刀切地关在罪恶之城里,全大陆飘零不得止息的状况很不满吧?所以你才会找到最强的我,试图改变这种现况。”
她整理了一下长袍站起身来,对怔怔立在原地的谢北辰承诺道:
“只要你能一直这样自我拘束下去,一直保有一颗人类的心,那么我肯定会帮你的。”
“你将有所安身之处,不必再被整片大陆驱逐颠沛,流离飘零。”
谢北辰:我不是,我没有!你为什么会想那么多……算了,可以,这很莺莺。
谢北辰有心下黑手的时候,就算是被暗夜魔女治疗过的龙啸天,也讨不到好去。以至于他真正地从地狱般的噩梦中满头冷汗地醒过来后,已经是三天后的傍晚了。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手脚和浑身上下的皮肉,在确信没有像梦里那样变得白骨森森、却依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后,才劫后余生地出了口气,注意到了周围的景色:
天边的霞光正在一点点黯淡下去,原本绮丽的颜色也变得逐渐向苍青色靠拢,几点闪烁的星子已经点缀在了夜色最浓的地方。
这本该是个宁静的夜晚,却被远处传来的悠扬的乐声感染得活泼了起来,就连龙啸天都逐渐忘却了刚刚的噩梦带给他的心理阴影,还有那一点萦绕在他心头的不祥的感觉,随手抓了个路过的人,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被他贸然拦下的人也不跟他生气,只是带着微妙的笑容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才慢悠悠地回答了他:
“说你不知道我是不信的,今晚不是你的婚礼么?”
龙啸天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甚至还特别自作多情地问了句:“和谁?”
这人不是光明圣殿的神官,却也不是随便一位贵族:
他是奉了国王的命令,来看看这桩婚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探子,如果那位占星师功亏一篑地改了主意的话,那么就地格杀、让异界来客的所有计划胎死腹中也未尝不可!
——但这只是国王迫于无奈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的命令。
他这种见不得光的职业本来就是最底层的平民,好不容易在三道禁令的帮助下过得好了些,可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对那位真正帮了他们的占星师道谢,就要来亲手杀掉她了?
本来就对龙啸天凭婚约强娶第一世家族长的行径厌恶到了极点的探子要不是职业素养过硬,只怕现在就先一步干掉龙啸天了,哪怕他只是个没有魔力的平民,也想螳臂当车一次:
“……你曾经的未婚妻,第一世家的族长。”
得到了肯定答案的龙啸天继续一路往前去了,可是他没有发现,他的脚步所经过的每个地方,都会缓缓地被紧随其后而来的光芒照亮一瞬:
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生物与伟力,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候已经盯上了他,随时都能将其击杀,现在的跟随只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
举办婚礼的地方距离这里不远,或者说,只要能遥遥看见那座被鲜花簇拥着的高台,就能知道今晚全场的焦点在哪里了。
龙啸天环顾了一下周围,发现他那位素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未婚妻”不在,便心想,他得赶紧趁这个机会树立威信,和来参加宴会的贵族们打好关系。
于是他赶紧整了整衣服,志得意满地上了高台,十分做作地清了清嗓子,大声开口道:
“十分感谢大家来参与我的婚礼……”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就连最迟钝的他,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不管是正在逐渐落座的贵族,还是通过能远程通讯的水晶球注视着这里的场外人,统统都没有半点祝福的意思。
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倒映在银质的器具上,与悬浮在半空中的照明光球逐渐重合在了一起,让他恍然间有了种错觉,在场的所有人其实都是没有脸的怪物!
他惊恐地大叫了一声,扔下手中的花束,连滚带爬地往后跑了好几步,这才发现刚刚那些都是他的幻觉而已,瞧,来参加婚礼的人不是还有他的家族的人吗?
可龙啸天刚往那边递了个眼神,那边的人就像是被什么肮脏的虫豸缠上了似的,高声喊了起来,试图和龙啸天划清界限:
“我们早就把这家伙驱逐出去了,动手的时候千万不要误伤无辜!我们是无辜的!”
龙啸天震惊不已:“你、你在说什么呢……”
“还没听懂吗?异界来客?”从重重帷幕后传来一道笑声:“‘龙啸天’,你的真实身份早就被我们发现了。”
她话音未落,从刚刚起便始终暗中紧跟着龙啸天的银色星辉,终于像是得到了主人的命令似的,从四面八方、从每个惊呼不已的来客脚底、甚至从半透明的穹顶上方的星穹,汇聚成光之洪流轰然降落!
——为什么她要把“结婚”,即处刑的时间定在晚上?
因为只有在晚上,才能最大限度地借助星空的力量。
那是何等优雅而清冷的画面,又是何等疯狂的、不见血的大开杀戒。
无数缕满盈在空中的星辉,此刻尽数化作了锋锐得刀刀见血的利器,将龙啸天身上的血肉一点点地切离了骨骼,鲜血泼洒之下,他当场便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声:
“疯女人!你不得好死!”
一般而言,遭受凌迟的人其实不是因为被削尽了所有血肉而死的,要么是剧痛之下难以忍受咬舌自尽的,要么是流血过多失血而亡的。
然而一旦用以分离血肉的刀并不是金属的器具,而是无形的光芒的时候,这些可能便尽数不复存在,他只能保持着前所未有的清醒,看着自己浑身上下的血肉一点点在光芒中融化,逐渐露出里面的森然白骨,一时间和他做过的那个梦都极其相似了。
施莺莺生得实在过分貌美,尤其那一双眼,清冷冷的同时又像是含着万里的月光与春水;然而此时此刻,这潺潺的春水便化作了无比锋锐的冰剑,似乎要把龙啸天的血肉一片片从骨头上削下来一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之前不对你动手么?”
一缕月光从窗棂间照射进来,照在她的脸上,愈发衬得她肤白胜雪、更胜清辉,与她手中轮转不息的星盘交相辉映,刹那间龙啸天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提了起来,一路向上升去,直直撞破了穹顶尚不止息,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然后被一颗隆然从天而降的星辰正面击中,血肉烧焦的气息与还在蠕动不休的这坨不知名生物一同从他刚刚撞出的洞里砸向地面,随即在无数次的重复、无数次的上升坠落复苏烧焦死亡里,年轻的占星师很温和地笑了笑:
“杀死你很简单,可杀死你的自大之心不简单;想要用你的尸体来警示后者很容易,可想要让跟你一样的人前赴后继地来救你,就不容易啦。”
在不知第多少次坠落后,龙啸天几乎已经四散成肉泥了的身体又一次被缓缓地拼合了起来,和恶魔做交易的后果终于在此刻显现了:
只要还有阴影能覆盖到他身上,那么他就不会死。
周围建筑物的阴影,身旁各种事物的阴影?那都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就连头发的阴影,指甲的阴影,衣物的阴影,都是让他只能无望苟活的又一根稻草。
龙啸天终于受不了这种非人类能承受的折磨了。
哪怕在这次复原后,施莺莺半点动作也没有做,只是环抱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了这么句话,他就被吓破了胆:
“这样一来,想要在杀死你的同时,还要让这片大陆的人全都知道你们的危险性,那么这份难度,便更是难上加难。”
——是真正意义上的吓破了胆。
他的嘴里开始乱七八糟地喷出各种液体来,里面还夹杂着不少内脏的碎片,可是这些上一秒刚从他身上剥落下来的血肉,下一秒就在星光的照射下尽数化成了银色的星辰,慢慢在地上堆积起了好厚的一层,就像是下了一场不合时宜的雪。
在这彻骨的剧痛中,他仿佛被煮沸了的脑浆里突然闪过一个人:
对了,他不是还有个盟友吗?至少罪恶之城的城主是站在他这边的!
于是龙啸天撕心裂肺地尖叫了起来,狼狈得活像是即将被猫咪咬断喉咙的老鼠:
“罪恶之城的城主!你就看着这女人对你的同盟下手?救命——好痛啊,救救我!我错了,莺莺……”
他颠三倒四的求饶没能说完。
因为从暗影里陡然浮现出一只手来,精准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活像个还没喊完一声就被扼住了命运咽喉的尖叫鸡。
谢北辰在扼住龙啸天脖颈的时候半点都没留情,离得近一些的莉莉丝甚至都能看到无数仿佛拥有生命的暗影活动了起来,由内而外地将这个人的血肉大口大口吞噬殆尽,只留下一张薄薄的人皮,可他的神色半点变化也没有,甚至还将注意力转去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莺莺的名字,只有我才能叫。”
这下被哽住的不是龙啸天一个人了,周围受邀前来却欣赏了一场大开杀戒的人们的表情也古怪了起来:
罪恶之城的城主,恶魔的首领,传说一出现就会掀起腥风血雨的家伙,就这,就这?
然而和周围一圈人古怪的神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施莺莺的神情竟然怔了一下:
就好像她之前,已经在无数个世界里,和这个总是抓偏重点因为肯定会偏到她身上的家伙,相遇过许多次了。
谢北辰看她一直没再说什么,便开口唤了声她的名字:“莺莺?”
“哎。”施莺莺这才回神,含笑道:“真乖。所以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系统瞬间在施莺莺的脑海里爆发出了高八度的尖叫,惨烈程度和龙啸天都有的一拼:
“施莺莺,你没有心!堂堂罪恶之城的城主为你鞍前马后做这做那半点尊严都不要了,你就算再不喜欢他,也好歹记住一下他的名字以示尊重吧!”
施莺莺回答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我知道啊,所以我已经在问了,有什么问题吗?”
系统:哪儿哪儿都是问题吧!这是什么渣到无可指责的天然发言啊!
——可也正像施莺莺说的那样,她竟然主动询问一个自己记不住的名字,这简单换算一下,简直就跟情深似海没什么两样。
可在这份殊荣面前,谢北辰陡然僵住了。
因为他刚刚想起来,能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异界来客的最重要的因素,就是他的名字:不管是龙啸天还是谢北辰的名字都很违和吧!
可就在周围不少人都暗暗地等着这个回答的时候,恍若有一只无形的手拂过了这片空气似的,轻而易举地就将这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去了别的方向。
躲过被错杀一劫的谢北辰松了口气,对施莺莺笑道:
“我是你的北极星。”
在这番短暂的交谈发生的过程中,对龙啸天的千刀万剐始终没有停止,那些从他身上剥离下来的血肉直到化作银色粉末之前,都始终和这具身体的主人保持着知觉连通:
这样一来,就是成千上万倍的痛楚!
更别提施莺莺还在此时,特别快乐地来了个落井下石,雪上加霜:“你知道最痛苦的是什么吗?”
迎着龙啸天愈发惊恐起来的目光,她在这位异界来客的面前展开了一道星海,就像她曾经给希帕蒂亚呈现过的那样:
天空上的每一颗星辰,都对应着一个地上的人类。如果将这颗星辰的行动轨迹专门拿出来解读和投影,那么就能将此人的未来以影像的方式呈现出来,连龙啸天这样的异界来客也不能例外。
她轻轻一弹指,刹那间在龙啸天的面前闪过一幅幅画面,当即便击穿了他最后一道精神防线:“是根本不会有人记得你。”
龙啸天震惊地睁大了双眼,因为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只有他一个独生子,因而对他溺爱非常的父母,已经拥有了更加乖巧听话的小女儿。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父母心中的位置无可取代,因此态度也就愈发嚣张了起来,就连准备跟女友结婚买房的时候,都打算让他的爸妈把旧房子卖掉给他付首付。
完全不顾二老欲言又止的神态,完全不看他们愈发浑浊和悲伤的眼神,因为他就是这么个普通又自信的人啊:
我再怎么不成器,看在血浓于水的份儿上,这两人也得惯着我。
然而时至今日,龙啸天终于前所未有地认识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的存在是无法被取代的。
甚至他的父母对这个更加乖巧的小女儿的喜爱程度要更胜于他,毕竟比起不知道怎么就长歪了、让人心力交瘁的儿子而言,谁不偏爱乖巧懂事又孝顺的女儿呢?
就连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也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出“我还是更喜欢前者”这样的话来:
“血浓于水”的道理,当血脉这条关系牵系着的另一端混账到了某种极点之后,它就肯定会失效。
随着龙啸天目眦欲裂的神态愈发狰狞,画面一变,又跳到了这一家三口的晚饭时间,他们正在桌旁热热闹闹地吃饭呢,三菜一汤的菜色是那么简单却又不可及,激得龙啸天当场就哭了起来。
他一边崩溃地大哭,一边听着父母的话简直就像是挡不住的小勾子似的,争先恐后地往他的耳朵里钻,狠狠地把他的心扎了个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爸爸妈妈本来是想把老房子卖掉,然后给你买个婚前房的,这样以后就算我们不在了,你也有个依靠。”
“爸妈在说什么呀!”那位黑发少女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半真半假地扯着一旁中年妇女的袖子晃了起来:
“我才不要结婚,也不要你们的房子,我一个人就能赚很多很多的钱养你们了。说起来,我还真的有给爸爸妈妈换新房子的打算呢,不如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
——真正的、能够从小就肩负起一个家族的“第一世家”族长,在龙啸天断绝了和原有世界的联系后,原本该在时空隧道里百无聊赖地等着施莺莺回来的她,就突然被投放到了这个新世界。
以她的能力而言,虽然和商业联盟那位真正的投资天才一比,稍显弱了些,但赚起区区一套房子的钱来简直不要太轻轻松松,就算这房子在一百万一平的天价地段,她也能眼睛眨都不眨地就全款交付。
“这孩子,哎呀,你看看,你看看……这得花多少钱!”还没等那位中年妇女说话呢,饭桌对边的头发都白了一半——十有**是被之前的“龙啸天”给气出来的——的枯瘦的中年男人先担心起来了,絮絮叨叨了起来:
“我们住哪里还不都一样?关键是你,年轻人的手里一定要存着钱才能有底气。你要是给我们换房子的话,那你自己怎么办?咱姑娘太胡闹了!”
“也没多少呀。”黑发少女展开为了让父母看清而特意兑换的存折,正被吊在半空的龙啸天一看就目眦欲裂了:
这里面固然有她自己赚的钱,但看这个数字的零头,明明是把他这些年来攒的老婆本都给掏空了!
这是哪里来的家伙?侵占了他的地位和存在,竟然还真的让所有人都忘记了他……
是了。
龙啸天突然想起了那个他九死一生的夜晚,从一位穿着黑斗篷的神秘人手中接过的那瓶,据说能“断绝和世界所有的联系”的药水:
原来他曾经那样嫌弃过的平凡的生活和家人,从他饮下过那瓶药水起,就彻底与他一刀两断,一了百了,再无干系。
说来也奇怪,龙啸天明明之前从来未见过这位陌生的黑发少女,然而在与她视线交汇的那一刻,他却感受到了莫名的熟悉感: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还没来得及想出个答案来,新一道的星芒便直直彻裂了他的胸腹,泼溅出又一蓬原本该混合着内脏的血的银色星尘,然而这道疼痛也带给了他别样的灵感:
他明白了,这家伙跟施莺莺带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好啊,原来这样就说得通了,这位第一世家的族长也不是什么好人,而这个代替了他出现在父母身边的黑发少女,十有八/九就是被她夺走了身体的原主吧!
自以为想明白了一切的龙啸天痛吼道:
“施莺莺,你也不是什么好人!那三道国王禁令是你指使的吧,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就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连龙啸天这种人都聪明起来了,结合他这段时间每况愈下的遭遇,还有那三道可以说是一一精准狙击中了他命脉的国王禁令,他立刻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如果大家都是异界来客的话,凭什么他就要在这里被千刀万剐,而这个女人却能顶着所谓“占星师”的名头,得到所有人的景仰和爱戴?这不公平。
能拖下水一个是一个,大家要死一起死,谁都别想跑!
只可惜在他刚想把自己发现的真相喊出来之前,就被某种力量给封住了口:
就好像一直在抗衡的神灵的力量,和更在神灵之上的那股能操控剧情的力量,终于分出了胜负,很明显,最后占据了上风的,正是这个世界的神灵。
“是的,我并无私心。”施莺莺挽起了衣袖,几乎是在全国的人民的注视下——就算之前有人不想来,但在知道了“第一族长血洗了自己的订婚宴手刃异界来客”这种重大消息后,全都一个不落地来了,果然吃瓜才是第一生产力——将自己的手腕放入了真理之口中: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世界。”
从她了解了全部剧情的那一刻,她要对付的,便不止是龙傲天叶良辰之流的异界来客,而是整片大陆、整个世界:
“如果说对你造成了什么伤害的话,那可真是太抱歉了,因为大象是不会注意到被它踩在脚下的蚂蚁的哦?”
龙啸天惊恐地发现,他的这番话不仅没起到应有的效果,甚至还把周围的人往施莺莺的阵营里又推了一步,他盛满了污血的耳朵里都能听得见不少人的窃窃私语:
“我说怎么国王禁令的风格和以前不一样了,原来……”
“那这样我们最该感谢的,难道不就是她吗?”
“正好光明圣殿也在这里,我们去替她求求圣女殿下吧!”
而就在这时,施莺莺很茫然地叹了口气。
她暗蓝色的双眸里含着脉脉的忧郁,一时间无人不为她的悲伤之美而倾倒:
“就算我是占星师,我能召唤星辰,我能惩戒异界来客,保护世界……可在日益朽烂的誓言束缚下,我竟然无法收获一份爱情。”
系统:你骗鬼呢!明明是你不想要!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系统这样明察秋毫的,越来越多的声音汇集在了一起,替这位年轻的第一世家族长对光明圣殿请愿:
“光明圣女殿下,神官殿下,求求你们了,至少让她能够退婚吧,这么好的人,不该跟这种渣滓和烂人捆绑在一起一辈子,就算只有个名分都抬举了他!”
这时,已经整理好了全部样本的阿忒弥西亚终于姗姗来迟。
她一进门便听见了这些声势浩大的祈愿,立刻便高高扬起了手中的法杖,那是光明圣女的标志,顿时以她为中心,无数还在祈愿的人都缓缓止住了呼声,想要看看这有史以来的第六代光明圣女会做出怎样的裁决:
她是会破除陈规,还是会延续旧例?
“光明圣殿是为了从黑暗和恶魔的手中,保护人类而存在的。”阿忒弥西亚边说边踏上了高台,站在了施莺莺身边:
“如果旧的传统会阻碍这份保护,那么我们便将其打破;如果固有的规矩会让你们受苦,那么即便会被诟病为离经叛道,我们也要将其废除!”
她展开手中的卷轴,顿时无数承载着悲苦与绝望的文字便流淌了下来,长长的卷轴一路堆叠,半晌后都没有望到头的迹象:
“为此,近日来,我们已经去往民间,随机从平民和贵族□□抽取了一千份样本”
一千份样本,这个数乍一看其实还好,尤其是在龙啸天的认知和记忆里,就连不成规模的学校每年开学的时候,招的新生数都不止一千份,于是他哪怕都被气息奄奄地吊了起来,也还在下意识地鄙弃她们的工作:
不就是一千份样本吗,有什么可吹的?
但如果结合一下这片大陆的国情,就会发现这该是何等大规模的工程:
就连这片大陆规模最大的,他们身处的宗主国,也不过只有五万人。
而光明圣殿的神官在历经清洗过后,硕果仅存的不过百余名,这一千份样本可以说是他们不眠不休得出来的最多数量了。
而这完全随机的一千份样本,却相当一致地只有一个结果,这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已经很能反映问题了:
不平等的婚姻,即便建立在曾经的爱情丰碑上,可日后也终究会造成难以弥补的苦果,甚至因为无法解除曾经的誓言,而苦果愈苦,最终只会置人于死地。
“在多方会谈之下,我们一致决定,开放离婚的权利——我的意思是,全面开放,因为谁也不能担保这种事情以后还会不会发生——只要单方面提出离婚申请,便可以被受理和执行。”阿忒弥西亚甚至十分有行动力地给施莺莺递上了全大陆第一份离婚契约书:
“签下你的名字,莺莺,从此之后,你就是自由身了。”
龙啸天的信心终于被全面击碎了,他难以忍受地嘶吼道:
“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说着说着,他甚至嚎啕大哭了起来,满脸都是混杂在一起的各种液体,脏兮兮的样子看起来别提多落魄了。
或者说,对这种人而言,当他的自信被全面打破,他的遮羞布被完全扯下,他不得不看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复活死亡循环、而没有半个人对他投以怜悯的眼神的时候,他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这可不好。”施莺莺笑道:
“只会用死亡来逃避现实,是懦夫的所作所为。你是个勇敢的人,肯定能坚持住的对吧?”
“我是个废物啊!”龙啸天终于难得说了次真话,为了求个痛快的死亡他都能面对这个现实了,真是不可谓不努力,但很可惜,施莺莺正忙着签字呢,便头也不抬地问身边的人:
“他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不是施莺莺装傻,是她刚刚正认真地阅读着这份离婚契约呢。
龙啸天的名字虽然从来没在第一世家的族谱上出现过,而这个家伙自从被自己的家族放逐了之后,就算在这里被活活杀死,也不会有人多说半个字。
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或者说,为了在异世界开启“离婚自由”的先河,她必须要来做第一个人。
当身份足够高的她都这么做了,以后就算有人想要离婚,也不会遭到“你怎么敢”这样的指指点点:
怎么不敢?第一世家的族长都这么做了,还得到了光明圣女的祝福呢,你以为你是谁,能胜得过第一世家去?
而这也正好可以让所有人都弄清离婚的流程,多么简单的事情啊,只要提出申请,在契约上签字,然后就是自由人了。
从头到尾最惨的,只有龙啸天自己,一个彻头彻尾的工具人。
正巧在施莺莺身边的是梅丽娜,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转手就把她的上个主人给卖掉了:“他说十分愿意配合莺莺。”
“那太好了。”施莺莺笑靥如花地一拍手:
“作为千百年来第一个被我们捉到的**,不如就把他这样生不如死地挂在墙头如何?日日夜夜,他都要在刻骨铭心的疼痛里死而复生,终年不休。”
“这样一来,就算日后有异界来客,也肯定会为了救他或者看一看他的惨况专门来这里的,也省了我们四处找人的麻烦了。”
第一世家的族长一发话,谁敢不听?立刻就有光明圣殿的人上来,努力把出气多进气少的龙啸天抬了下去。
他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却又在脱离他的身体后,数秒内就被星辰之火燃作了银色的粉末,可就连鲜血燃烧的痛感,都会忠实地反馈到他身上。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不过第二个搞事的人没有龙啸天那么恶劣就是了。
——不,对受到了强烈冲击的人而言,恶劣程度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让不少人都怀疑今天要么是自己没带脑子出门,要么就是这个恶魔的城主啊他也没有脑子!
“既然这家伙走掉了……”谢北辰当即在施莺莺面前半跪了下来,顶着周围一干震惊得几乎都要当场变成无颜色的石膏雕像的神官们看神经病的眼神,仰起头来对年轻的占星师笑了笑:
“请莺莺嫁给我。”
“我反对!”鲍西娅当场就把旁边椅子上的软垫拍得啪啪响,颇有种把这软垫当成那只大白猫的屁股击打泄愤的架势:
“如果你真的有诚意,就不该逼得这么紧!你真的不是在利用这段时间的心理落差趁虚而入吗?”
“我不是怀着这样的心来的。”谢北辰反驳道:“我只是想,莺莺……”
他认真地看着面前的黑发少女,很从容地笑了笑:
“我再看你一眼,便少一眼。”
“虽然我没什么身家,不像这位商业联盟的千金似的,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但我好歹掌管整个罪恶之城,勉强算是个有身份的人吧?姑且配得上你。”
这话一出来,阿忒弥西亚都险些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了:
你可有身份了啊,这位小伙子!要不是有这帮异界来客在前面顶着,现在该被挂在城墙上风干的就是你这位全大陆排行第二的危险分子!
鲍西娅连珠炮似的发问道:“恶魔会受人间法律的拘束吗?婚后夫妻财产共享吗?你会保护莺莺吗?新的法律条文出来之后,能约束得到你吗?”
“这是什么话!”谢北辰震惊道:
“就算不结婚,我的一切也都是莺莺的!我就是想要个名分嘛。”
鲍西娅:确认过风格,是我怀疑过的那条狗。
“可是这样的承诺未免太浅薄。”施莺莺沉默了片刻,用力握住了谢北辰的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站起来,罪恶之城的主人,我与你许诺和平。”
“爱情会消失,婚姻会崩解,唯有和平永不止息,你愿意与我一同做出这个承诺么?”
——日后研究这段历史的人在研究到这里的时候,无不感叹于第一世家族长的高瞻远瞩:
即便她提前预见到了“拥有人心的恶魔”会越来越多,日后这个种族甚至发展成了“暗夜精灵”,从恶魔族里独立了出来,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权利,但在那时,这只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猜想罢了。
然而她赌对了!
暗夜精灵比人类更忠诚,更英勇善战,而作为第一个和这个种族缔结了和平契约的人类,她在世之时,一直到莉莉丝继任罪恶之城的城主,数百年来,这片大陆都再无战事发生。
是真正的,许诺和平。
立约结束后,阿忒弥西亚觉得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之中,或者说但凡是个有着正常思考逻辑的人类,就都会在这位神奇的城主更加神奇的脑回路前甘拜下风,但凡是定力弱点的当场认知错乱都不是不可能:
“你在高兴什么?莺莺明明拒绝跟你结婚了。”
“你还是太年轻了,光明圣女。”谢北辰轻轻地笑了笑,仿佛这样就完全让他经年的等待得偿所愿了似的:
“对莺莺来说,这种更牢不可破的许诺,便是她的地久天长,海誓山盟。”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对施莺莺这番行为的解读似的,在这份人类与拥有人心的恶魔——后人称其为暗夜精灵——的契约落成的下一秒,千千万万同时供奉着七尊主神神像的位置,都悄然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爱欲之神的形象,本来是一位头戴玫瑰花冠,身穿柔软长袍的神灵,裸足所踏过的地方万物繁荣,然而千万神像在这一刻齐齐从自己的位置上退让了下去,如凋零的花瓣般慢慢委顿在地了,一位崭新的神灵正从祂的遗骸里诞生。
她头戴荆棘与玫瑰的冠冕,手中持着日月同辉的剑与星光灿烂的盾,万物凋零的严冬与万物复苏的春日在她身旁两侧对等平分,而她便是只身分开生与死的怀爱之人。
光明圣殿在这片大陆上占据着毋庸置疑的宗教领袖地位,因此他们的所作所为在很多时候能决定下面的人的作为,正所谓上行下效是也,连带着不少地方的风气,都在“以财富之神为首”的神像摆放方式的潜移默化下,逐渐腐烂下去了。
然而在这位从未现于人前的新神的诞生,全大陆不拘何处,只要是有七位主神神像存在的位置,在这一刻齐齐重新排列了次序:
手执书卷的智慧之神终于成为了七神之首,新生的爱与誓言之神紧随其后,再然后是裁决之神,时空之神,财富之神,死亡之神,战争之神。
自此之后,人民要以智慧引领时代,要以牢不可破的誓言许诺一生,公正裁决,守护时空,创造财富,坦然死去,终其一生,不论战争。
新生的神像下正在浮凸出新的文字,将之前的“弥平一切鸿沟”的断言抹去:
“祂庇护相爱之人,惩戒背叛与不忠。在许下你的诺言前,对我发誓,对我祈祷吧,唯有平等能造就忠诚,唯有相爱能破除诅咒——”
“只因爱有伟力,胜过死,甚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