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追寻这种奇怪现象的起因,还要把时间线拉回到无人之处紧赶慢赶卡着点回来参赛、并进行宣发工作的前一周。
就算这部电影的立意再怎么好、拍摄手法再怎么精准、剧本再怎么鞭辟入里,也终究有一个地方落了下风
他们的宣传不够。
一来,是时间不够;二来,是没有人手。
数年前施莺莺突然离开的时候,对萧暮雨等人的安排里,根本就没有往娱乐圈安插太多人手的这一项,因此他们也就以为,自己的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老板又准备跨行搞事,便全心全意地经营起了施莺莺名下的那些法律相关产业。
现在时间这么紧,又能从哪里去找宣发团队呢
就连万事以施莺莺为先,“凡是莺莺说的一定都对”的萧暮雨,都觉得眼下的状况真不是一般的棘手
“是我没想到这点,莺莺,我对不住你。这些年我这边光顾着发展事务所去了,圈内除去一个宋慕星之外,能帮你宣发方面的人脉基本没有。”
施莺莺摇摇头
“不,宋慕星也只能算半个能用的人。”
萧暮雨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也不可信了么”
“这倒不至于。”施莺莺失笑道
“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们关系好,所以如果真的要他出面去帮我做宣传的话,人人都会觉得宋慕星是为朋友求情,想趁火打劫的人必然不会少。”
萧暮雨半信半疑“可他这些年来没有什么交恶的人,在圈子里的人缘也不错。而且现在风气清正,原本被各种潜规则逼得不能出头的好多人都有了一展身手的机会,至少这些人会或多或少地卖你点人情的吧”
“但愿如此。”施莺莺笑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真心感叹,还是在对她预见到了的威胁意有所指
“毕竟我可是孤家寡人,比不得人家家大业大,拥趸众多,自然要小心些。”
萧暮雨一开始还没弄明白施莺莺说的“家大业大”的对手是哪一位,直到宋慕星苦着脸找上门来
“你说这奇怪不奇怪我知道莺莺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帮她找好了宣传团队,那边也答应得好好的,结果突然拼着要交巨额违约金也要反悔,就好像有什么人逼着他们不得不这么做似的。”
萧暮雨惊道“果然和莺莺说的一样她不久前刚跟我说,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我还当她在有备无患呢,没想到又一次被她说中了”
“那这到底是”
宋慕星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突然心有所感地一抬头,便看见了阔别数年的施莺莺。
年轻的黑发女子正倚在二楼的窗前,微微低下头来看着他,暗蓝色的双眸中波光流转,噙着浅淡又从容的笑意
“你来了那些人没再为难你吧”
真奇怪啊宋慕星恍恍惚惚地心想,明明她已经离开了这么久,可我却觉得,她就像从未离开过这里一样,连对这些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琐事,她都运筹帷幄得滴水不漏。
萧暮雨一看他这恍惚的神色,心头便一跳,随后几乎是带着怜悯的神色,轻轻拍了拍宋慕星肩膀
“上去吧,莺莺有事要跟我们说。”
他再也无暇去想别的事情,因为只这一眼,他就把所有的身外之物都忘了。
可就在上楼的时候,宋慕星不经意一回头,看清了萧暮雨脸上的神情。
也就是数秒钟的功夫,便宛如一盆冷水在三九天的寒冬兜头浇下似的,浇灭了他心底所有的求不得
如果真的要细细论起来的话,他才是那个最没资格去喜欢施莺莺的人。
他当年收受过左琳的贿赂孤立过她,因此后来,当他良心发现,被左琳踹出自己的小团队,饱受冷眼和煎熬,那也是他有错在先,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但施莺莺不仅没跟他计较,甚至还在他落难后对他伸出了援手,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以德报怨,他还要再得寸进尺地去奢求什么,是不是太可笑、也太贪得无厌了一些
结果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宋慕星这才刚刚用左琳那帮人的陈谷子烂芝麻,把自己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按回心底之后,就听施莺莺问他
“虽然问这个有点晦气但是左琳的骨灰,她的父母可有来亲自领回去”
宋慕星立刻就半点多余的想法都再不敢有了。
他甚至不知道,施莺莺是真的有事要问,还是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在借机敲打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有的。”
他顿了顿,觉得有件事很奇怪,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施莺莺
“我们之前都觉得,这对夫妇大半辈子过去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肯定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在他们眼里,自己的女儿就算有千万种不是,那也是最好的,少不得要找你狠狠算一笔账。”
“可怪就怪在这里,他们在领骨灰的时候,多少人都等着看他们的反应,好造个大新闻出来,他们愣是半点也没难受,哭都没哭一声地把骨灰盒抱走了。”
“他们哪里是不伤心。”施莺莺屈起食指来,轻轻敲了敲桌子,笑道
“这是在这里等着,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让我身败名裂呢。”
“你知道最不好对付的是什么人吗”她迎着萧暮雨和宋慕星震惊的眼神,继续道
“是死人。”
“因为她一死,就占了死者为大这个有利角度,活像生前她做过的那些恶事,都能因此一笔勾销一样。”
“如果我是左琳的父母,在得知我的女儿的死,是因为她做的恶事统统都被某个人给揭露了出来之后,但凡我的道德观薄弱那么一点,我肯定要不择任何手段地也要报复回去。”
“这就说得通了。”萧暮雨终于反应了过来,觉得这个对手真的是前所未有地不好对付
“这两人如果从几年前起,就把你视作杀女仇人,想害你的时候,却偏偏找不到你的踪迹,等了这么久,千盼万盼好容易把你给盼回来,不动手都说不过去”
“这正是我要的效果。”完全出乎萧暮雨预料的是,施莺莺半点担忧的姿态也无,甚至依然浅笑盈盈着对她解释道
“我就是要让他们的满腔怒火与痛苦找不到发泄点,等过上几年之后我再突然露面,用这个题材的作品引起他们的愤怒”
也正如施莺莺所预料的那样,在某处海滨别墅中,也有同样的一场秘密会谈正在进行。
为首的女人果然和左琳有几分相似。她身披昂贵的皮草,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纹路,只是看起来比她更加歇斯底里,也更不好相处。
这是很不正常的事情。
毕竟当一个人在某个行业中的地位高到一定地步之后,她根本无需为任何琐事操心,更罔论是在人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脸皮精工细琢的娱乐圈,她更会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和金钱去保养自己才对。
但是她连唯一的孩子都没有了,又怎么顾得上这些呢
“我再说一次,想把她这根本就是个馊主意。”坐在她对面的人已经十分不耐烦了,但还是看在他们夫妻多年的情分上,打算让她悬崖勒马,再劝她一劝
“施莺莺一回来你就要对她动手,是个有脑子的人就都觉得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好歹再忍一忍,等上几年,等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不会计较这件事的时候再说也来得及”
从这句话就能看出来,这对夫妻真的是一丘之貉。
他们完全没觉得,左琳的死是她自己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导致的,已经在跃跃欲试地把枪口对准施莺莺了
“而且你的手段也太明显了,就算你找人修改了投票的后台算法,拦住了投给她的几十万张真票,可只搞烂她的区区一部电影又有什么作用”
“你要是真的有脑子,就该把她请到颁奖仪式上,然后再在那里弄点东西进去,这才叫舆论爆点呢。想想吧,拍摄禁毒题材电影的新锐导演在获奖仪式上被发现藏毒,这不比你现在就动手要强一万倍”
“道理我都懂。”左琳的母亲恨恨道
“但那是我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冷静地想这些事情我一想到她她二十多年来的分量,躺在我怀里却只有小小一个盒子的时候,我就恨不得把施莺莺给杀了。”
“就这样,她竟然还敢拿那些旧事说话,还敢去拍这个题材的电影这简直就是在往我的心口上撒盐”
她的丈夫耐心已经到了极致,当即便冷笑道
“可她也不是从你的肚子里出来的,你又在这里装什么慈母有意思吗,左蓉”
与此同时,施莺莺也继续对萧暮雨道
“这两人才会从重重保护和伪装下冲出来,和我正面对峙。”
如果没有家人的默许纵容,甚至很有可能是合谋,那么以左琳和程志远区区演员的身份,又怎么能弄得到那么多东西
如果以上推测成立,那么这种人做过的恶行,又真的只会有这一种吗潘多拉的魔盒一旦被打开,便再难关上了。
“来,让我们看看还有多少东西藏在这潭看似平静的水下面。”她将面前的茶杯轻轻一推,修长的手指交叉放在桌面上,如玉般的色泽与沉沉的檀木色一对比,便有着令人神魂颠倒的清艳了
“为此,宋慕星,我需要你帮我去做一件事。”
宋慕星立刻竖起耳朵打算听听施莺莺有什么好主意,却听到了个他难以想象的举措
“去找到你之前联系的各种宣发团队,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一点,表现出你后悔了的模样,要一改之前急于求助的作风,不惜重金拜托他们压下我的相关新闻,不能有一点半点的消息流通出来。”
宋慕星一时间没能跟上施莺莺的脑回路,只能小心问道“你是要避着他们吗”
“恰恰相反。”施莺莺耐心道“我是要让他们觉得我害怕了,不敢跟他们对峙。”
“人人都知道,你是站在我这一方的人。这样一来,前后态度一对比,从急切需要宣传到恨不得人间蒸发,像不像突然明白了自己什么处境的人开始害怕了的表现”
“只要他们觉得,是我先怕了,那么为了报仇,他们就定然会不择手段地把我给推到台面上。”
“还有什么宣发团队比他们的更好用姑且让我也借用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