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宝阻止不成之后偷偷暗示秦晓鸾,圣上现在在皇后那里。
这就避免了秦晓鸾到处乱串,不多久后跪在皇后房间外大叫“圣上”
李世明和独孤皇后一起出现在门口。
“陛下,为什么停造冠军侯府”秦晓鸾直接问道。
李世明面色一沉“朕做什么,还需要给您解释吗”
秦晓鸾抬起头,注视着李世明“别的不需要,但这件事需要。”
李世明气得伸出食指指着秦晓鸾“你”
秦晓鸾毫不畏惧,继续说道“就算是老百姓盖房子,盖到一半突然说不盖了,东家也会对工匠说明原因。圣上命我督造侯府,现在突然说停了,我这个责任人总要知道是什么原因吧”
独孤皇后开口了“武才人,此事关系到国事,你我妇道人家就不必多问,以免有干涉朝政之嫌。”
秦晓鸾吸了一口气说道“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大胆”李世明怒容满面。
秦晓鸾一点也不退避“圣上是千古明君,以纳谏闻名于世。晓鸾愿受任何责罚,但恳请圣上能给一个机会,说出肺腑之言。”
李世明脸色忽晴忽阴一阵之后说道“讲。”
秦晓鸾问道“圣上,臣妾听说现在要给于奇正定叛国之罪,可有此事”
李世明沉默以对。
“陛下,”秦晓鸾说道“这种做法表面上维护了大仪颜面,而实际上对大仪朝,有百害而无一利。”
李世明眉毛微微一挑“哦”
秦晓鸾开始讲了起来。
首先就是一个于奇正是不是真有反心的问题。
现在的流言蜚语是说,他是因为被削职之后心中不服故而这么做,这本身就不太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呢这就和之前他攻打交趾相关。
假设他真是这个意思,那么之前就不会出兵交趾。毕竟交趾叛国已是确定的事情,我朝南边不安定,对他谋叛不是更加有利吗
李世明冷哼一声“出兵交趾是为什么,你武才人还不清楚吗”
秦晓鸾答道“请圣上听臣妾说完。”
不管于奇正出兵交趾是为了什么原因,从实际情况上来看就是在平叛。
假如是因为我的事,那时候就起了反心,那么他就会借平叛大胜之威,在交趾建立自己的势力甚至直接在那边自立为王。
相对休屠而言,交趾有山峦河流天险,更利于防守。
何况如果他真是那种人,那时更是可以直接和北方蛮族及西面的吐蕃勾结,令我朝有顾此失彼之忧。
即便他还是选择在北方反叛,也一定会和交趾这边串通。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这都是你的猜想而已。”李世明沉声说道。
秦晓鸾稍微怔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也明白一点,于奇正是否真的谋反并不重要。即便他现在没有,也得防着以后出现这种事。毕竟,他现在掌控了蛮族中的一个部族,手里武器士兵什么都有。”
李世明一时语塞,他没想到秦晓鸾居然能把这一点都看得如此之透彻。
秦晓鸾叹了一口气,分析了起来。
且不谈于奇正是否真的叛国,假如真的这么定案,将会出现什么后果。
首先,如果定其为叛国,那么他在国内的父母亲人如何处置假如不杀的话国人会如何想可是诛其族的话,就算他本来没有反意,也必反无疑。
其次,只要这么公布出去,我朝就必须出动大军讨伐。和原来的休屠族不同,对于叛国贼,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一定要铲除。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国内的民愤难平,也给以后心存不轨者开了个坏头。
可是如果出兵又会是个什么结果草原骑兵作战,本来就是他所擅长的,咱们是否一定能打败他
这中间还有更重要的两点。
于奇正现在虽贵为摄政王,但这么匆忙上位,正常来说休屠族内一定有些不同的声音。咱们大军要远征休屠,肯定需要不短的准备时间。休屠族得知咱们要对他们用兵,势必同仇敌忾,全部围绕着他在一起。这不是在帮他站稳脚跟吗万一这次的远征没能彻底的消灭他,把仇恨加大到这个程度,以后安西边关恐怕永无安宁之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就是,现在于奇正与大蛮王之间,一定会存在着矛盾。兴许咱们不去管,他们自己都会狗咬狗。但是一旦得知咱们要用兵的消息,于奇正势必去和大蛮王勾结到一起。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咱们胜利的可能就变得更小。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们不勾结在一起,咱们全力攻击休屠族时,大蛮王趁机来攻打我们安西、河西又当如何是好
李世明目无表情地说道“说完了吗”
独孤皇后也开口了“武才人,你能想到的这些,圣上不可能没考虑过。”
秦晓鸾应喏之后说道“圣上英明,我也知道这些事情圣上都考虑过。只是想说出我对于此事如何处置的想法。”
确实,她说的这些,李世明全都考虑过,心里也没打算说给于奇正定叛国罪。只不过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能面面俱到的处理办法,所以就下了个“暂停施工”的命令,根据情况的变化再作定夺。现在听秦晓鸾说她想到了处理的办法,不由得来了兴趣,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秦晓鸾继续讲了起来。
她的建议核心是收回官职和爵位,赐使节。
节代表皇帝的身份,凡持有节的使臣,就代表皇帝亲临,象征皇帝与国家,可行使权利。使节即为出使的使者所持的符节信物。
使臣和官职爵位不一定对等,因此就可以模糊掉对应关系。
如果于奇正不受,也不至于像是赐官职和爵位那样。就算被拒绝了,朝廷颜面上也没那么难看。
就算于奇正有请降之心,恐怕休屠人也不会答应。但他接受了大仪朝的使节,相对而言就具备较大的个人色彩,而不是要求休屠族全体臣服。这样的话就不会那么尖锐。
同时,继续修建未完工的府邸,易名为“休屠使节府”,妥善安置于奇正的父母家人,他肯定会对圣上感恩戴德。说难听点,也起到人质的作用。这就比直接诛杀其家人,能够起到的作用要大得多。
如果真的做到这样,那么在蛮族区域能多出一个亲我朝的政权,对我朝有百利而无一害。
就在此时,有太监过来禀报赵国公独孤无忌说有要事禀报圣上。
李世明挥了挥袍袖说道“你们都出去。”
秦晓鸾本来还想稍微赖一会,但看到李世明的脸色不对,还是赶紧退了出去。
独孤无忌跑进来的时候明显有些慌乱。
一到门口就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世明叫平身之后问赵国公何事如此急迫,独孤无忌叫了起来“臣弹劾英国公欺上瞒下、陷害忠良。”
李世明和独孤皇后一下就呆在那里了。独孤氏和英国公他们之类,长期以来都属于一条战线上的门阀世家,相互之间也是只有关照,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李世明拉长腔调说道“怎么回事啊”
独孤无忌开始说了起来。
包括徐高材如何好大喜功飞扬跋扈,然后引致休屠内乱之后对我朝产生误会而出兵,后来又是于奇正无奈之下卖身救飞鹰铁甲,如此等等,一一想李世明说出。
李世明听完之后,没有对事情本身发出任何评价,而是一直看着独孤无忌很久,这才开口说道“有二十年没见赵国公如此激动了。”
听到这话,独孤无忌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立马敛容肃立。
李世明这才说道“国舅,到底是何事让你如此失态”
独孤无忌也想强行压下来自己的情绪,但提到这事就实在忍不了。
他也知道,再怎么掩饰也骗不过自己当这个妹夫皇帝,索性干脆骂出声来“那个老不死的不叫个东西,为了保他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崽子的狗命,不惜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李世明似笑非笑地说道“恐怕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国舅爷如此生气吧”
听到这句话,独孤无忌终于爆发了“英国公那孙子就不是个人,他家龟儿子回来,把脏水全部泼到于奇正身上,这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是,可是,也不能说不顾别人啊,现在小冲去休屠了”
“什么”李世明和独孤皇后都是脸色大变,嚯地站起身来。
要知道,独孤冲可不是一般的臣子。
皇上和皇后的外甥加女婿,世家子弟中出名的才子,翰林院的领头羊,年轻一辈文官中最闪耀的星,这任何一个身份都不寻常。
这样的人要是出事,不光是国家损失了一个栋梁,更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独孤无忌跪了下去“恳请圣上,能想办法召回犬子。”
李世明也是心乱如麻,焦躁地走来走去。
独孤无忌哭了起来。
他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傻到了这个地步。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现在休屠之事错综复杂,换任何人是于奇正,都会扣留下独孤冲作为人质。不管是借此和我朝谈判,还是换回他的父母,都有了足够的本钱。
虽说自己这个儿子傻,在这种情况下还送羊入虎口,但这一切还是英国公造成的。他为了包庇自己的儿子,不惜各种的弄虚作假。这还不说,现在还对上报于奇正叛乱。
一旦这个罪名定下来,就要斩杀于奇正的家人。这么一来,去那边的独孤冲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独孤无忌一生,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但是连他自己都没想过,真正事情到了自己家,特别是到了自己最钟爱的儿子的身上时,他是连命都不想要了。也就是因为这,他才会如此紧急的来求见。
听完他的话,李世明的眉头皱得像是两条绳索一样。
独孤皇后也是急得原地直打转“这可怎么办啊这小冲也真是,这时候充什么能嘛”
独孤无忌越说越起气“英国公那个老东西为了掩人耳目,还将飞鹰铁甲剩下的人全部斩首。”
“你说什么”李世明爆喝起来。
独孤无忌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下,把话说过了。毕竟,“斗而不破”是朝臣间相互遵守的一种潜规则。
不过,很明显在这样的事情上李世明不会让任何人打马虎眼。他咬着牙关说道“你再说一遍。”
事已至此,独孤无忌也不敢隐瞒,还是把英国公下令对吴曦等十三人斩首的事情说了出来。
李世明并没有像普通人一样显得很暴躁或者是别的任何表示狂怒的状态,而是坐到了椅子上,只有相伴了他几十年的独孤皇后才能察觉到,他的手臂和小腿肚子在不断的发着抖。
独孤皇后知道,自己的丈夫,起了杀心了。
她非常了解,自己的丈夫和其他人不同。他不会像普通人一样,心情不好就会大吼大叫或是发出脾气。
有很多时候,他会做出非常生气非常发火的样子。但是只有她知道,那不是他真正的发火。
这个男人,会用发火去掩饰,去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去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但是他真正发火的时候,就是现在这样,把发抖的拳头藏在袖子里。这样的时候,就是他真正发怒的时候,要血溅三步。
独孤皇后心里清楚,从这个时间,英国公已经注定是一个死人了。
因为,他触碰到了李世明的底线。
对于李世明这样的人来说,平时的“虚怀若谷”“纳谏如流”都只是假象。或者说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面具。任何人、任何时候,触碰到这种人底线的,结局只有一种强者生,弱者死。
一直被抬在面子上的魏征,是一个聪明人。
魏征,就像一个完全掌握了大人心理的聪明孩子。他知道什么时候该撒娇,什么时候能犯浑,即便犯浑能犯到什么地步。他绝对不会做出像这个一辈子老老实实,但最终逾越了李世明底线的英国公所做出的事。
独孤皇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