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所思被征召的这家医院, 是控制着整个临海市的特殊医院,其中的病例也千奇百怪,收容着各种异生物。
那位要去检查的病人的病历上写着38岁,外表却像是83岁, 身体佝偻、枯瘦如柴, 稀疏的头发全白,他是几天前与何所思一起进的医院, 后者亲眼看着他从一个四十多岁的健壮男人, 一日十年地老去——就因为看到这个病例,还在哭自己脸被水溶解成鸡蛋的少年吓得都不敢再哭。
当然也再没觉得变成一个奶茶包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心理医生都觉得这少年心态调整得有够快了。
检查室外还有人在排队, 何所思一边玩手机, 一边加入队列。
这位病人与何所思还很熟悉, 在轮椅上夸奖他从犯人变成牢头,也是实现末日前期的阶级跨越了。
“你不一定能过明天了,居然还能贫嘴, 我也是服气的。”何少年没轻没轻重地怼他。
“对啊, 都不定能过明天,不贫一下就没时间了, ”那老病人哼哼了两句, “还有, 看在我要死了,你能不能给我冲两杯奶茶?”
不合格的少年护工立刻就恼了:“你这是在挑衅,小心我现在就把你推到楼梯下边去。”
老年人看着他火气十足的样子,呵呵地笑了起来, 没再刺激他。
“你说那瘟疫云怎么还不来, ”过了一会, 何所思又有点忧虑地道,“我听那些白褂说,天灾都是有等级的,如果能得到那个瘟疫云里不那么厉害的病毒,说不定可以压制住这个老化病。”
“那只是他们想给我一个希望,想我多熬些日子,”老人倒是已经接受现实了,“这种病以后应该不会少,他们想有更多的一手资料,好了,检查室,到门口了,扶我起来,轮椅不能进去。”
“为什么不能进去?”学渣少年困惑地问。
“这是核磁共震啊,它开机时会产生巨大的强力磁场,金属椅子进去就会被吸住,”老人还笑道,“别说椅子了,要是那瘟疫云来到这里,也会被吸进洞子里,像个洗衣机里的破布娃娃。”
“那不是一团空气吗?”少年疑惑地问。
“不然怎么说是天灾之耻呢,它只是一个依靠自体磁场维持不散的怪物啊,或许就是太弱了,才把能有脑子用吧。”病人随口说道,然后把手机给他,“帮我拿着,我自己进去。”
何所思哦了一声,很乖巧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他。
轻风缀在他的衣角,没有什么反应,它不懂人类的语言,自然不懂人类的轻蔑与诽谤,它只是困惑——技能时好时坏。
就在轻风沉迷少年,少年沉迷游戏时,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突然就咧嘴一笑,把一杯水倒进他的脖颈里。
因为体质特殊,他的衣服是防水的,但这个功能在这时反而增加了麻烦,让水一时堆积在脖子上。
何所思尖叫了一声,瞬间就跳了起来,那被水浸过的地方,就像被硫酸泼到,剧烈地融化起来,他手忙脚乱地脱下衣服,用干燥的裤子搽掉残余的水,而那孩子看着他跳起来脱衣服的样子,一时哈哈大笑起来。
少年顿时炸了,提着这个小孩子,抬手就是一顿耳光。
几乎同时,不远处的小孩父母立刻冲了过来,三人立刻展开一番大战。
……
何所思疲惫地回到房间,将衣服丢进了洗衣机,轻风还在少年脸上,契而不舍地向他口鼻里钻,引得少年不断地打喷嚏。
打着喷嚏时,几滴泪水莫名就流了下来,少年缩在窗角,低声哭了起来。
轻风有些困惑,忍不住轻抚过他的泪痕。
“你是谁啊,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少年揉了揉鼻子,闷声闷气地问,然后伸手摸了摸面前的空气,他开始只是隐约有感觉,但这么久了,对方好像并没有恶意。
轻风听不懂,但忍不住在它手上绕了绕,奇怪他为什么总不死。
“他们都欺负我。”少年低声对着看不见的空气道,感觉着脸上的轻风,“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家,我想妈妈,你也支持我的,对吗?”
轻风听不懂,它更迷惑了。
他为什么不死呢?死了,这身体上的一点源,才能归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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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边,探看夏繁枝后,阿星正准备追查一下线索,就有工作人员送来一叠资料。
何罗懒得听那些套话,坐在一边打起了游戏,给阿星一个安静的空间。
阿星这才仔细翻看了资料。
资料里是一个老人病例,但生病前后的脸他却是见过的——这是昭阳新城那边守望司的副处长,这半年来,研究院找到不少异种的残骸,也依靠以前的经验,让一部分人员有了暂时抵抗雾气的能力,而这些人中的精锐,都被挑选进了昭阳新城。
老化病,这个病以前并没有听过,他微微皱眉,随后看了内容,眉蹙得更深了。
因为这里边写得很清楚,他生病的经过。
阿星低声道:“他是接到谁的命令,进的昭阳城?”
就算何罗现在没有在昭阳城老家里,那里也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
“并没有谁的命令,是他自己的进的昭阳城。”对面的工作人员压力很大,但还是补充了一句,“他对谁都这样说,他带着蝴蝶鳞片的防护衣,在雾气里找了一个半小时,什么都没找到,抵抗不了雾气的侵噬,就退回来了,算是唯一一个没死的闯入者,但出了雾气之后,他就开始急速老化,身体没有任何病理的病变,就像——就像被人把时间都抽走了一样。”
阿星只是冷淡地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能入选昭阳新城的守望者,都是被千挑万选过的,又怎么可能在没有接到任何命令的情况下,随意进入昭阳城?
“我是真的不知道,上面就是想问问,您,有没有办法治疗这个病……”那人的声音越说越低。
“我做不到,”阿星摇头,“当试探开始时,总要付出代价,就算是天灾本身,也恢复不了他们带来的灾难,又何况是我呢?”
“要不,您去看看他?”那位工作人员还是不愿意放弃,“或许能发现一点什么呢?”
“发现什么!”何罗在一边听得心烦,抬眼道,“亲爱的不想去,你们再搞事,就和他一起去死好了。”
对面的人只能无奈离开。
阿星看了一眼窗外,走过来,捏了捏何罗的手臂。
少年的手臂像刮皮的藕一样白皙漂亮,但触感却非常q弹,宛如橡皮。
“干、干什么啊~”何罗一时羞涩了,头发都动起来,裹住了脖子。
“按一下,解压。”阿星捏啊捏,从手腕到上臂,捏着何罗有点想打个滚变成原型算了。
弄了好一会,他才停下来。
“阿星我发现你其实是喜欢我的触手吧?”何罗又把手伸给他。
阿星轻咳一声,耳朵有点红:“倒也没有喜欢,只是不讨厌。”
“少见你有说谎的时候哦~行吧,现在要怎么做?”何罗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夏繁枝,“那东西的灵能很微弱,就在医院里,但是它收敛的太好了,我居然感觉到具体的位置?”
“这也是有可能的,就像人找到一只狗的时间大于找到一只蚂蚁的时间。”阿星想起当年阿罗本体都没能发现瘟疫云,嗦粉一样嗦了大半后,瘟疫云才惨叫着挣扎逃亡,然后阿罗直接炸了。
或者说,有些比较弱小的天灾之耻,靠的就是苟活,才能在浓雾弥漫的天灾世界生存呢。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这里待两天?”何罗左看右看,“也还行,我给你讲,医疗知识我其实看过很多,这里病人一定很多吧,要不然我给你露一手,有没有什么要开刀的,我能一次拿所有的手术器械,什么助手啊拉勾啊,都不用……”
他脑补了一下,觉得自己很有潜力,如果有手术比赛的话,触手们必不会像打游戏那么废物。
阿星闻言,脸色先是一僵,然后想了一下:“这里有不少异种感染失败的,已经被视为损失了,我到时去问问看有没有谁愿意让你动手术。”
何罗立刻抱上去:“亲爱的你真棒,我最爱你了。”
于是阿星陪他出门,一边是去物色受害者,一边算是检查那个东西的线索。
但他们都没想到,线索会来得那么快。
他们转过四楼的一个走廊时,就看到迎面过来一个有点脸熟的少年,正嘀咕着什么:“当我的小精灵嘛,你那么聪明,我保证会是一个很好的饲养员,你就叫皮卡丘怎么样,金手指你理理我啊,别太高冷——”
遇到转角的一瞬,少年抬头,声音嘎然而止,但张开的嘴,却怎么也闭不上去。
何罗歪歪头,想起他来:“是你啊,奶茶……”
骤然间,少年发出一声惊天惨叫,慌不择路,转身狂奔,但他身后是一个死路,于是焦急之下,正好一扇门打开了,他冲进去,立刻关上。
何罗看向阿星,无辜地耸了耸肩。
阿星笑了笑,看到房间上核磁共震的牌子,拉着他的手:“好了,走吧,别吓人家了。”
就在这时,那房间里传来一声更大的、让人头皮发麻的连绵惨叫——那不是人发出的,而像是什么东西刮着墙壁。
阿星的步伐顿住。
他走过去,强行拉开了房间门。
在他的灵视之中,巨大的仪器外,少年不知所措,而正在运转的圆形仪器中心的洞子里,空无一物的空气里,正有一团气流,如洗衣机里的衣服一样,被疯狂搅动着,内部的病菌病毒几乎被离心力甩到外圈,带出一层霉菌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