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是一种刁难,而应该是一种雕刻。
老二厂的事情,已经初步雕刻成功。
在处理老班子的时候,李二海有张有驰,既缴了他们的械,又没有让他们伤筋动骨。
生活毕竟不是战争,不需要时时处处争强好胜,就是赢了,也不一定要痛打落水狗。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李二海把有关情况分别向季柱和赵恺进行了汇报,得到了两位领导的充分肯定。
事情完结,但没有追究前任,这样的处理不完美,也不合理。但在温定,方方面面都觉得切面到位,符合各方的心理需求。各种利益的关联方,都在心里给予李二海一个加分。
尤其是童贵和胡元柳,听说李二海没费吹灰之力就办了柴洪军,觉得也是为他们找回了面子,心情大爽。在心里也更看重了李二海。
之后,没有人再把李二海当作一个年轻人对待,全都将他放到了一定位置上去了。这小子,大器早成。
只有陈冰越发紧张起来。还有就是王东升王副县长,心里对李二海的成长也很不快。
成功入主老二厂,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真正艰巨的事情在后面。
李二海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一整天,没有见任何人。
这个自己从未涉足的行业,对于自己来说,是全新的领域,一窍不通。
沿海早已开放,可我们温定依然到处还有计划经济的影子,思想落后,制度僵化,什么都是等靠要。
厂领导一班人,坐井观天,却依然高高在上。
上面没有活力,下面自然也就没了动力。
这样的厂不倒,找个猴子都可以做厂长。
这样的厂不倒,天理难容。
头绪很多,只能逐步展开。
外面开始点灯的时候,李二海才结束一天的思考。他决定,内搞改革,外求发展。
拿定了主意,便把胡明春一帮人都叫了来。
新班子成员来了一看,李二海正在办公室吃泡面。大家都是眼一热,这样的厂长,久违了,若干年前才能看到。何况人家还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呢,真心不易。
大家心想,有奔头了。
看到大家,李二海便放下泡面,站起身把大家让进来。
把自己的想法跟大家一说,没想到竟说到大伙心中去了。一时间都拍手称快。
耿维成激动地说:“李厂长,以前我就是总调度,可你知道我的浑名是什么吗?‘调不动’,调谁谁不理,叫谁谁不动,我这个总调度就是个摆设。为啥调不动?大锅饭呗。进了厂的,多数是凭了关系的,干不干都一样,领导还不能批评,更不能处理。前几任领导班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厂里怎么样,并不影响他们的升迁。”
胡明春也说:“这样才让老二厂成了一个烂摊子的。现在已经烂到根了,不做大手术肯定是不行了。李厂长,你的思路,就是我们盼望已久的,早一天实行,我们厂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山穷水尽的地步啊。”
李二海也有担心:“这个方案好是好,责任到人,多劳多得,奖勤罚懒,肯定会大大促进生产。但势必触及到一小部分人的利益,那些平时懒散惯了人,肯定不能接受。”
胡明春接口道:“李厂长,我打个比方,如果人身上长了一个疮子,在割疮上烂肉的时候,我们也会疼,是不是就不要割了?肯定是不行嘛。这样的人肯定有,我们可以用制度去执行,对事不对人。我建议开个全厂职工大会,用投票的方式来决定,只要大多数人同意了,那几个人也就翻不起大浪来了。”
大家一听,好主意,纷纷表示赞同。
李二海也觉得是个好主意。
于是,决定第二天下午在厂里礼堂召开全厂职工大会。
大家留下来,制定了详细的生产流程,综合平衡,竞争上岗,责任到人,计件取酬。所有岗位,一年一聘,打破终身制,能者上,庸者下。
晚上,这个消息就透露了出去,一时间在职工中间炸了锅。
绝大多数人表示赞同,干多少活拿多少钱,天经地义,何况自己也不是不能干活。原来累死累活的都没用,甚至干的还不如看的,看的不如偷懒耍滑的,严重的**,摧毁了所有人的心理,一到发钱的时候,人们不是关心自己拿多少,而是关心是不是平均。
但也有一部分人心里开始担心起来,自己的年龄大了,怎么干也干不过年轻小伙子了,这样岂不是吃亏了吗?
更有少数平时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那是相当地不爽啊,怎么着啊?这是要砸了我们饭碗啊。
李二海连夜跟季柱和赵凯做了改革方案汇报。没想到,得到了二位领导的一致同意。
权力是当我们有绝对的理由去杀生时,我们却不去这么做。在这方面,季柱和赵恺十分佩服李二海,把这样的理念用到极致。既拿下了以柴洪军为首的原领导班子,又没有痛打落水狗,达到了目的,又维持了稳定。不能说李二海的做法正确,但在当下却是最合理的。
做领导,大局观念十分重要。
其实,季柱和赵恺早就有意对老二厂动刀了,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没想到这个临时凑数的小子,竟然主动把老二厂推到了手术台上,正中下怀。
县里像老二厂这样的企业还有二十几个,都是不死不活的样子,有些早已到了破产的边缘。
县里一直苦撑着。撑着,就是往里填钱,可那是个无底洞啊,县财政真是苦不堪言,早已不堪重负。而且填来填去,还没有落下好结果,县里拨付下去的,远远不能发全工人工资,只能是杯水车薪。为了讨要工资到县大院上访的,那真是络绎不绝,此起彼伏。
季柱和赵恺一直有个同感:落后的地方,领导真是不好干。
赵恺决定,明天去给李二海站台。
职工大会如期举行。
下午不到两点的时候,荒废多年的大礼堂里人山人海,全厂一千多职工基本都到了。这关系到每一个人命运的大会,再忙肯定也是要来的,何况他们基本上都是闲人呢。
而且还有一部分关心厂子的退休职工也来了。他们听说来了个年轻的新厂长,一来就要改革,很新鲜,也觉得有盼头,所以也过来瞧瞧。
因为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大礼堂里人声鼎沸。
两点钟一到,主席台上已经坐好了十二位相关领导。赵恺位于中间,一边是一位宣传部副部长,一边是李二海,其他就是厂里新一任领导班子成员。
会议由胡明春主持。一看时间到了,他打开话筒,用手敲了敲,清了一下嗓子,宣布会议开始。
第一项,由宣传部那位副部长宣布对于老二厂新领导班子的任命决定。
决定一宣布,下面就响起了热烈地掌声,经久不息。
这样的掌声,代表了广大职工对以前的一种强烈不满,代表了广大职工对今后的一种美好期盼。
群众,往往是最朴实的。
第二项,由李二海作改革方案的宣讲。主要有这么几条:
1、改革的必然性。这一点,不用阐述,下面的人都知道。
2、改革方案:因岗设员,竞聘上岗,责任到人,多劳多得。
3、平衡职工年龄落差,设立平衡基金,尽量保证所有人不低于全厂的平均工资。但坚决不平衡懒人。
4、引进人才,包括管理人才和技术人才。
这几项措施,基本打消了大家的疑虑,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赞同。大家现在已经不考虑这个方案的具体问题了,都开始动脑筋报什么岗位怎么拼命干的问题了。
突然,有个四十多岁穿得怪里怪气的男人站到了椅子上,大声喊起来:“我反对!我反对!这样搞,还是社会主义吗?谁有能力谁多干,谁多干谁就多拿钱,那李二海到底是厂长还是资本家呢?”
下面竟然有几个人也起哄起来。
大家一看,是厂里有名的懒头袁小四。这家伙经常不上班,上了班不是闲逛就是晒太阳。哪个领导批评他,他就威胁住到领导家里去吃住。吓得没一个人管他。
起哄的那几个人,都是平常懒得出名的人。
胡明春一看,马上就大声喝道:“袁小四,这里是大会现场,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不同意,可以保留意见,职工大会你懂么,只要多数通过就行了。”
袁小四不吊胡明春,依旧站在椅子上,用手一指:“胡明春,你这个还乡团,我才不怕你。你看看,我都四十多岁了,能干什么活?你们这分明是要饿死我嘛!”
赵恺听了很生气,正要发火,被李二海用手拉了一下衣服,示意他不要管。
就在这时,后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站了起来,大声说:“袁小四,你今年都四十多了,真老啊!你看我老不老?再看看你有没有我老啊?我都退休多年了,今天听了李厂长的报告,我都感觉自己不老了,有精神了。来来来,你要是觉得老了不能干,把你的岗位让给我,我来干,怎么样?”
袁小四被这老汉这么一堵,没法回个上下,没趣地坐到椅子上,不吭声了。
那几个起哄的,也识趣地坐好。
赵恺在心里暗自点头,一个乱糟糟的厂子,一两天就有了清爽的开头,这个李二海有一套,看来老二厂这个包袱很快就会甩掉喽。
想到这里,赵恺竟然开心地笑了一笑。
他希望李二海尽快扭转这个厂,然后把这个经验推广到其它厂子,心里打个翻身仗,早日摘了温定头上落后的帽子。
会议进行得还算顺利,取得了预想的效果。
散会的时候,气氛是喜洋洋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