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三对师徒,同是学习,方法不同。
人界之内,不仅有万井带领小道童胡乱行走,还是于水带领云飞、白蕊姬初入人间。
“有必要压制我们的境界吗?现在我们和凡夫俗子一样了?”
于水双手背后,走在前头,并不言语。
云飞实在无法接受,“师父!”
于水终于站定,“何事?”
云飞摊开双手,“您看看我,风尘仆仆,连个法术都没有,浑身都要脏死了。”
三天前,于水与束严知会,自己将带着云飞与白蕊姬四处游历。
“为何要带上白蕊姬?水伯,白蕊姬是我的弟子,难道我的教学,难道水伯也要干预?”
“白蕊姬与云飞,相辅相成,他们两个在一起,才能够从弟子变成长尊。”
束严倒吸一口凉气,“水伯这是要培植自己的势力了吗?以后,这蜀山,都要听从水伯的调遣了吗?”
于水面色毫无波澜,“在你眼里,你的关门弟子,就这么不堪?”
“水伯,您手里攥着一个小殿下还不够吗?如今这到底是想做什么?我不管做为蜀山掌门,还是白蕊姬的师父,于情于理,都该问问吧?”
于水面不改色,“白蕊姬已经同意了。”
“什么?”
“束严掌门,我今日只是来知会你一声,日后白蕊姬取得了何种成就,都跟我没有关系。”
“我束严不承你的情!”
“不需要。”
于水带着云飞与白蕊姬离开,束严站在山门口久久不能放心。不单单是因为白蕊姬竟然没有与他这个师父商量便自己决定与于水离开,更因为于水施展神通,压制住了云飞和白蕊姬的法力,将两人变成了彻底的“凡人”
此后三天,于水带着云飞二人在林间行走,一刻都不曾停。
“脏了会死人吗?”
云飞已经忍了三天,没水没饭就算了,还流了一身臭汗,沾了一身泥土。
“我从小到大,还没有臭成这样呢。”
于水用眼神指了一下白蕊姬,“人家姑娘说话了吗?”
白蕊姬嘴唇干裂,她并非不想说话,只是更想知道于水带着她出来的原因。
云飞心情烦躁,他觉得全身就像蒙上了一层油一样,油腻异常也干燥异常。
“师父,我认您当师父,是因为您法力高,我打不过您,我爹都打不过您,我只能认了。但是,您要是想折辱我,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算了!”
“小孩子家家的,没事说生说死的,多不好。”
于水眼神玩味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两人,“你们一个想当神帝,一个相当蜀山掌门?”
云飞毫不在意,白蕊姬却心虚得很,偷眼看云飞,只是很快收回了视线。
“有什么好隐藏的?你
们两个要这点念头都没有,我会带着你们出来?”
云飞问道:“我想当神帝,这谁都知道吧?您用不着这么吓我吧?”
于水看向白蕊姬,白蕊姬倒是心里安定下来,“所以您带我们出来,到底所谓何事?”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们这些山上神仙,若是凡人的疾苦一件也不懂得,日后你们当上了两界长尊,能知道如何做才能守护住这些人的安宁吗?你们连他们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下里巴人,活着就行了!师父,这我懂。很多凡人,即使拼命也想活着,所以只要不出现大的动-乱,不因为神魔妖冥界的争端,碾压凡界的命数,就是对他们最大的保护了。”
“这么说,在你眼里,当你成为神帝,你要解决的是无尽的争斗,战乱?这就是你想要的世界吗?”
云飞低下头,“如今六界形式危机,再次发生摩擦,在所难免。”
“如今神帝正值壮年,发生摩擦也不需要你去平息事态。”
云飞猛地抬头,“师父,我云飞的名声已经被您损毁殆尽了。如今我只能跟在您身边,哪里都去不了,而神界风云变化,再过几年,恐怕就没我的位置了,我们还在这里考虑日后,有什么意义?”
于水嘴角上扬,“你对自己就这么没有信心?再说了,你的名声,并不怎么样。还不如毁掉重建,来的容易。”
云飞见于水已经双手背后继续往前走了,心中郁闷至极,又不想多做争辩。
白蕊姬全程一言不发,紧走两步跟上了于水的步伐。
此后三天,三人继续行走于人间,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只是走路。
云飞和白蕊姬从开始的胡乱猜测到心烦意乱,再到胡乱猜测,最后到心如止水,两人甚至关注起自己的呼气,路边的枯枝烂叶,路上偶然看见的行人,天上的小鸟,甚至冰雪的消融,风的流动……
于水突然站定,抬手一指,“你们快来看看,那是什么。”
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的两人终于抬头远眺过去,白蕊姬觉得终于可以活下去了,云飞却大喊一声,“有古怪!”
“什么古怪?”
“你看这荒郊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片密林之中一家如此奢华的客栈,不古怪吗?“
白蕊姬差点晕倒,“这奢华吗?”
“两层的客栈,在这荒郊野岭,不算奢华吗?”
白蕊姬头皮发麻,之前她也行走人界多次,小破客栈也见得多了,这么一想,这客栈的确有古怪。
可是于水已经一马当先,双手背后向着客栈出发了。
白蕊姬见于水这样,一狠心也跟上,云飞心中着急,“你不会真不觉得这里有古怪吧?”
“是挺古怪
。”
“那你还过去!我们现在可是两个凡人!”
白蕊姬一指于水,“可是他不是。”
云飞盯着于水的背影,“我信不过他。”
“我信的过。”
云飞心里一沉,一把抓住白蕊姬,“于水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你就这么相信他,愿意舍弃你的师门,跟随于水跑到这荒郊野岭?”
“云飞!”白蕊姬甩开云飞的手,“我不知道水伯为何带上我,但是我觉得他对你,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云飞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恶意,为何阻我回神界?没有恶意,为何封禁了我们的法力,让我们在这里走路?这不是耽误时间吗?”
“云飞,不管你什么感觉,可是这六天我想了很多,也觉得这样走走没什么不好。我想看看,水伯到底想教咱们些什么。云飞,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吗?”
云飞心里一直很矛盾,他不是不想知道于水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只是心里积郁已久,差点因为心中不服蒙蔽了双眼。
云飞低着头最后一个进入客栈,见于水与白蕊姬坐好,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白蕊姬眼神炙热。云飞环顾四周,全是凡人,确定无疑。
云飞刚一坐下,于水便说,“吃吧。”
白蕊姬二话不说,狼吞虎咽。云飞起初还是矜持,却架不住肚子里咕咕咕的叫声,于水面无表情,“吃吧,再端着,就要饿死了。”
云飞尴尬异常,却实在扛不住六天的饿了,端起饭碗紧吃两口。
“喝点水,别呛着了。”
云飞与白蕊姬终于吃饱了,云飞没好气地说,“有意思吗?饿得我们半死不活,又给饭吃,然后再饿着我们?”
“你学聪明了嘛。”
“这种聪明,不要也罢。”
“你想清楚了吗?”
“什么?”
“你呢?”
白蕊姬见于水看自己,边想边说道:“下里巴人,的确活着就很不容易了,但是活着绝不会最大的要求,而是最低要求。”
“然后呢。”
“就比如我们吧,开始我们不知道我们要走过久,更不知道为什么走。这就好像凡人的一身,他们大多数低头走路而已。最终有人走进了这间小客栈,有人站在客栈外徘徊不敢进入,甚至觉得这客栈有古怪,错过了最好的时刻。”
“还有吗?”
“我和云飞是山上人,终有一天,这世间会因为我们的一句话,改头换面。是伏尸百万,还是安静祥和,都在我们一念之间。”
于水点点头,望向云飞,“你说呢?”
“这些道理,有必要这么走了六天才告诉我们吗?虽说我们修行,日子长了,不必争那朝夕。但是六天时间,足可以走很多遍时间长河,我们看见
的多了,懂得也就多了,而且我相信,会比在这里走上六天,获得更大的裨益。”
“你走过时间长河?”
云飞轻轻点点头,“很奇怪吗?”
“感觉如何?”
“悲欢离合,皆是人生。没有遗憾,就不是生活。”
于水点点头,“可是在你眼里,那些凡人的苦恼终究是无病呻吟,因为你知道他们终会轮回往生。他们所经历的痛苦,都是上辈子的恩怨,下辈子的情谊,所以你会觉得,没有必要伤感。我说的对吗?”
云飞点头道,“难道不是吗?”
“亲身经历,和看别人的悲欢离合终究不一样。”
“我们怎么可能亲身经历别人的悲欢离合?别说现在已经没有下凡历劫这种事情了,就是有,我也不会去。”
“为何?”
“因为凡人的苦痛,无助于我登上那山巅的宝座。”
“凡人的苦痛,最能助你登上那山巅的宝座。”
云飞讥讽地看着于水,于水便继续说道:“你到底喜欢的是权利,还是喜欢能够运用权利去造福六界?”
“当然是运用权利去造福六界。”
“六界之中凡人最弱,你不以凡人的安宁为安宁,终会被权利蒙蔽住双眼,成为利欲熏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