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赤曦知道凌霄便是自己登天成神的建木后,就抑郁了。
她将自己关在不见光的石屋里,还在外面布下一个小结界,摆明了不让人打扰,要自闭到底。
贞娘要养伤,出篱要修炼,只有柳青漪整日没事,在石屋前无能为力地瞎操心。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知道成天围着烨鸟转,忒没追求。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赤曦没有出现的时候,平淡,无趣,如今甚至更惨,连瓜子都没得磕,也没法找贞娘打架取乐了。
柳青漪愁啊愁,虽然没能愁白了头发,但愁出了皱纹。
出篱会在修炼的间隙跑过来看一看,问一句,“神尊大人还不开心吗?”
柳青漪没法跟这根木头说明白前因后果,只是敷衍道,“快好了,快好了。”
云霜总用真身过来,在石屋上盘旋两圈就离去,看起来偷偷摸摸的,柳青漪每次都会递上白眼。
直到某一次,她实在忍受不了这样寂寞无趣的日子了,在云霜离去之际,叫住了他。
“喂,来聊聊天吗?”
云霜停在她头上,但也仅此而已。
柳青漪不满,“我说的是你下来,坐在我旁边,咱们以人族的方式和语言,聊一聊。”
云雀的喙一开一合,“我这样也能说话。”
“我不和鸟聊!”
“那我走了。”
云霜振翅飞远,柳青漪气得不轻,她叉着腰,像个人间泼妇那样,对空大喊。
“你要不回来,我就告诉赤曦你喜欢她!”
娇小的云雀在空中一个回旋,回到了她身边。
云霜化为人形,看着得意洋洋的柳青漪,脸色阴沉。
“你有病。”
柳青漪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只寡言少语的云雀开口骂人,不仅不生气,反而新奇的不得了。
“对啊,我有病,要是再没人跟我说话,我就闲出疯病了。”
云霜冷哼了一声,扭头看向石屋。
“你要是真闲着,不如想想怎么为陆姑娘解忧来得实在。”
“我想?你怎么不想。”柳青漪嗤之以鼻,“再说了,赤曦那是心病,除了她自己,谁都帮不了忙。”
“陆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她知道眼前什么是大事,什么该顾虑。”
柳青漪瞪他,“你就这么肯定?说的好像你多了解她似的。”
云霜似有所感,收回目光。
“我或许不了解她,但我遇见她时,她的处境并不好,却仍然乐观坚强。那时她记得所有的事,尚且不畏过去,如今只是这一件却承受不了吗?我不信。”
柳青漪下意识想反驳他的话,可一开口,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她认同云霜所言,因为她认识的赤曦亦是个明媚如日光的人。
“你想听我和赤曦的故事吗?”
“我不...”
“你不介意那我就勉强说一说吧。”
柳青漪从不远处搬来两块建房子剩下的石头,邀请云霜坐下,不容拒绝的态度十分强势。
云霜无奈,只能被安排。
其实柳青漪也不是非要扒自己那些陈年烂事,她无非是无聊得狠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人,怎么着也不能轻易放过,得人尽其用,好好解解闷。
她下意识要往袖子里掏瓜子,结果掏了个空,有些尴尬地拍拍手。
“其实我遇见她的时候跟你一样,她也说自己叫陆思,是个仙门关不住的修仙者...”
柳青漪是只螳螂,所以生下来没有爹,后来娘也跟人跑了,她就只剩下了自己。
所以她从小就对自己发誓,要好好修炼,修出个人样来,再不做吃自己夫君这样的荒唐事。
她很努力,但不是每个妖都像贞娘这么有天分,或者姽落那样有家底。
她再努力,头上也有一个天花板挡着,把她和强者隔在了两个世界。
做不了妖界里靠实力威震一方的妖,她只能把唯一的希望放在成仙这条路上。
哪怕只是做一个小仙,等上了天庭,就会有更宽广的世界等着,就会有无限可能,她曾这样想。
所以她独自在人界游历闯荡,做一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妖。
她因此遇见了各种各样的人,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场面。
有人族会给她递上一杯水,一碗饭,以感谢她的帮助;也有人族恩将仇报,馋她的美貌,结果被她的真身吓跑。
她干过找猫的小事,也做过除妖的大事,感谢她的人很多,但畏惧她的人更多。
被人感激是一件很温暖的事,但柳青漪从不强求,因为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交易,是她为成仙铺的一条路。
与赤曦的相识,是在一次除妖之后。
人族的朝代更迭太快,对妖怪的意义甚微,故柳青漪已不记得那是哪朝哪代,只记得是个春天,城外的柳树都抽芽了,漫山遍野的绿色很养眼。
她杀了吃人的恶妖,自己也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躺在湖边的柳树下,看着明晃晃的日光,身子却越来越冷。
那是她这辈子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她心里不甘,却连手指头都动不了,除了等死,还是等死。
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闭上眼,祈祷下辈子投个好胎。
但黑白无常没来索她的命,勾她的魂,身侧的草被压下去,周围突然暖了起来,她睁眼看去,竟有个人与她并肩躺着,同赏春日。
那是个女子,嘴里叼着狗尾草,显得不伦不类。
柳青漪察觉到她身上的妖气,但没有哪个妖身上的气息是这般纯粹的。
女子嚼烂了狗尾草的草梗,将其吐了出去。
“今天天气真好啊,死在这么好的日子,一定会投个好胎吧?”
因为这句话,柳青漪对赤曦的第一印象极差。
她不说话,但女子不介意,反而自顾自说得起劲。
“你就是那个屠妖的‘好人’吧?真遗憾,我本来想把那条丑鱼捉来烤了,没准能吃个十几天,现在好了,我的口粮没了,你就说怎么赔吧。”
柳青漪一直觉得当时自己若还有说话的力气,一定会把赤曦怼上天,可惜她没有。
女子坐起来,戳了戳她的脸,又戳了戳她的手臂,血水顺着青草流进湖水里。
“这也太狼狈了,而且个头太小,不够吃啊。说起来,我还没吃过螳螂呢,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柳青漪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生竟会是作为别人的盘中餐结束,耻辱,绝对的耻辱!
在女子磨磨唧唧的自言自语里,柳青漪如愿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