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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二章 初谈
    每年都有人跑到西咸来充财主,财富的地方骗子也多,商人们还肯花时间核实,梁筹没有查考的必要,他默默出神的呆到晚饭时分,石记约好请他用饭,梁筹沿着熟悉的路线走出后门。



    左侧的小巷是梁筹通向逃生地的捷径,素怀野心的鲁王府屯兵积粮,对于后路也有准备,他习惯性的向左,离开仅有数步远的小巷迈步。



    脑海里的预警爆炸般的展开,梁筹和父亲梁廓、兄长梁谋一样都具有才干,他先于护卫大喊出来:“小心。”



    一个鱼跃扑倒在另一个方向,甫倒在地面的时候,脑海里另一个预警再次出来,梁筹面色还没有改变的时候,有什么噗的一声像鱼泡破碎开来,浓郁的味道劈头盖脸的覆盖上来。



    这味道不好闻,也不是臭味,就像夏天出现在垃圾场,臭味跑光以后,浑身上下感受到的是浓郁感觉,一条小巷里一小片垃圾,可能没感觉,一条小巷里一车垃圾,空气里隐约能看到有什么蒸腾,一条小巷里塞满垃圾,中间站着一个你,就是梁筹现在的感觉。



    各种腐烂物的浓郁,让人无法忽视。



    他被这糟糕的感觉洗了头又沐浴全身,鼻端肌肤全让堵上,被薰出来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不仅仅是他,他的侍卫也流鼻涕流眼泪,不远处传来怒骂声,像是这附近的几条街道全中招。



    在“保护二公子”的声浪里,整个城池轰的一下子乱劲上来,梁筹在这里是头等大事,慌张去衙门报信的人带动衙门的慌张,再就带动全城的慌张,紧接着大片的喷嚏声里,头顶上传来一声悠远而长:“有刺客!”



    莫斗站在高处,从一间阁楼里探出脑袋,他的神情里嘻嘻的很开心,在他身后跟着的两个男子明显吓一大跳,讷讷道:“莫爷,这话不能乱喊,咱们全在城里呆着呢。”



    另一个道:“我现在送您出城,您这一嗓子喊的,等下就要大搜查。”



    在他们的劝阻之下,莫斗喊的就更来劲儿:“有刺客哟,有刺客来......”



    “保护二公子!”下面喊的也挺起劲儿。



    莫斗回身看向两个男子,板起的面容上带着狠厉之色,说出话来戾气生猛:“我不走!你们也别想走!”



    阁楼里有个桌子和几把椅子,这是个见面说话的地方,莫斗走到桌前却不是喝茶,一翻腕子一把尖刀扎透桌面,刀把颤抖着发出低嗡声,他血红眼睛瞪向两个男子:“敢卖假消息给我!莫爷今儿来本要给你们三刀六洞,咱们按江湖规矩上办。”



    “莫爷,莫爷,消息若是假,我把您这刀吃了!”两个男子挺起胸膛,拿手拍的啪啪响,以此来表示他们说话的真实性:“决不会假,只是贵东家想拿股份,这可不容易办倒。”



    “现在容易了,你们给我盯着,城里消停后先抓的是哪家,哪家就是鲁王府看不顺眼的人,这样的人家就好下手。”莫斗一面说一面想想承平伯夫人犹有稚气的面容,不得不说,伯夫人她捣乱成功。



    鲁王府在南兴下手,鼓动的老洪王和宁王翻脸,两位殿下数代的交情就此玩完,贵人们擅长的一床锦被遮盖撕个稀碎,可是他自己的地方呢,比如这西咸的每个城池里也有向鲁王府不满的人,没有事情出来的时候也是一床锦被遮盖,梁二公子在这里遇刺客,接下来会怎么做?



    自然是混水里把搅和的先挑出来。



    莫斗把手放到刀把上,往下一压刀直入桌面不能再深,他斜眼两个男子:“我东家若是再不成事,你们就是这张桌子,刀,在我手里!”



    “是是。”



    两个男子抹着额头冷汗点着脑袋,等到他们抬起脑袋,年青的走私贩子已经不知去向。



    又停半晌,两个男子确定莫斗离开,一面擦汗一面泄愤,自然不客气的把莫家的祖宗先问候一遍,再无奈的道:“姓莫的出来跑全是不要命的,他叔叔莫升更是个疯子不讲理,咱们不惹他吧,办事办事去。”



    “听说这几年莫升倒肯讲道理,都说他背后傍上晋王,贵人面前不敢放肆呐。”



    “也就在咱们面前使横罢了,得得,你我让让他,收钱就得办事,他家倒是不少给钱。”



    当天晚上,新的消息送到承平伯夫人手上,西咸的各衙门有强烈的应急措施,一刻钟内梁筹被迎到安全地方,两刻钟后衙役全城抓人,这份名单送来的晚,是莫斗要求核实再核实,这一次不能再出错。



    有钱不见得处处都让鬼推磨,在这种江湖意气浓的交易里,有钱能使鬼推磨,承平伯夫人花费不菲,莫斗自己都难为情,再弄不到一家到手,没法见伯夫人。



    就像小树子吃太多的点心,总要说一句实在话,金老掌柜的就被伯夫人雇用。



    肯花钱还有其它的作用,在这全城戒严的夜晚,敲过二更鼓声,承平伯夫人悄然出现在一家门外,她带着两个人,左边是林德,谈生意需要一个掌柜,右边是金老掌柜的,林德愿意退步,承认金老掌柜的出马更安全。



    “当当”,按暗号轻轻敲门,门立即打开,一个妇人警惕的打量几眼,飞快让他们进来,轻轻关紧院门。



    烛光照亮房间的黑暗,被搜索的痕迹和妇人眼底的焦虑清晰明了,承平伯夫人也不能浪费这宝贵的会面,她开门见山:“夫家姓林,林尤氏,我家的生意皆是入股,我男人不在了,寡妇人家不好抛头露面,入股我拿息银,你报个数目吧。”



    莫斗这会很尽心,前缀啰嗦话都已谈好。



    妇人叹一口气,沮丧的道:“你也看到了,二公子今天居然在城里,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和他过不去,结果祸害到我家,带走我男人现在还没有回来,家里的东西也被搜刮大半,我要救我家掌柜的,手里缺银子。”



    “怎么会这样,早几年我就听说西咸的盐生意由鲁王府庇护,想是你家不肯缴纳税银?”承平伯夫人关切的道,时间虽赶,能问清楚的还是向当事人问个明白,以后相处起来也知根知底。



    妇人咬起牙关:“都是那该死的.....”瞄一眼来的三个人,又收住话头,垂头丧气的简单解释着:“西咸的盐生意大多是合伙,拿得出钱来独占整一个盐矿的事情不多见,就算有钱鲁王府也不答应,所有的盐生意鲁王府都有股份,这不,他偏向石记,石记就占大头,这几代里石记没少赚钱,钱多了就想挤兑别人走,要知道我家和石记一样,是几代做这个生意,凭什么他让我们走,我们就走,当年合伙十个人,鲁王府除外,有三个被石记挤走,余下的七家以我们家为首,石记处处针对我们,账本子也在他家手里,年年分息都不地道,我家掌柜的时常与他家争吵,两下里关系愈发的难看,我家掌柜的很生气,不肯用原来的贩盐道儿,弄了几个自己的盐贩,石记告到鲁王府说我家掌柜的背着王府贩私盐,又说我家背后怀恨,这不梁二公子遇刺客,我家先遭殃。”



    承平伯夫人悄悄算了算账:“这么说,你需要钱并不仅仅是救人?”“可不是,盐矿一年出盐是这个数目,”妇人向桌上空划了几笔,林鹏的呼吸骤然收紧,承平伯夫人的目光也明亮几分。



    妇人接着道:“鲁王府占八成,余下两成合伙的人分,石记总揽权,年年分配给我家的盐成色不好,到收银子的时候又按上等盐收我家的钱,分息的时候又少给,就这样他挤走三家,下个月支付春天贩盐的银子再拿息银回来,如果我家给不出来,就只能把股份让给石记。”



    承平伯夫人寻思下,像是砸锅卖铁的还能掏的出来,对付鲁王是当前头一件大事情,她欣然的道:“这钱我有。”



    妇人微微地笑:“娘子,我要的是渡难关的钱,权当我借你家的,我自家还有些,也要不了许多,股份转让契约更不可能,家里有盐矿这是传给子孙万代的银钱,我只签借银契约,等我家缓过这阵,欠债还钱结清这笔。”



    承平伯夫人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妇人也安然的任由她看,谈起生意来妇人像变了一个人,让伯夫人暗暗的夸奖一下莫斗,这回消息没有错,这是个精明生意人家。



    她看不出对方的破绽,慢慢的反问:“你家别处还能借钱吗?”



    “娘子,你到这城里应看到石记的大招牌,这城里银庄、放印子钱的都不肯借呐,否则我怎么会寻上你这外路的商人。”妇人面上的愁苦不由自主的又浮出来。



    伯夫人打个哈哈:“一点股份也不分?”



    “不是我不分,娘子你能找到我家,对西咸有所了解,外地商人想在这里贩盐,不难,路条盐引都好办到,想入股份,先要从鲁王府经过,查完祖宗查亲戚,查过亲戚查朋友,全查明白了,也不是就能入股,还得等上几年,鲁王府彻底放心,才会允许持有小小的一些生意。娘子,我敢卖,你敢买吗?”



    伯夫人看向林鹏,在西咸呆上小半年的林鹏点点头,并示意伯夫人先答应她,先有个本地商人往来着再说以后。



    伯夫人有些沮丧,勉强提着精神:“那,不知你还缺多少钱?”



    妇人向她赔笑脸,她也怕对方不肯借:“十万两。”



    ......



    客栈的烛光明亮,桌子的四面,侯三、周大贝、李元宝、姚福星各据一边。



    周大贝高难度的神情,一双眼睛演绎反向斗鸡眼,各自斜向外盯着李元宝和姚福星,李元宝和姚福星也是这样,把侯三闪到视线的外面。



    侯三好笑着喝着茶水调侃他们:“干脆点,你让他拿出来,他也让你拿出来不挺好,都不服气,成,我数着钟点,看着你们谁先坚持不住。”



    他也学着比划这反向斗鸡眼,没一会儿就累的不行,老实败下阵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时,侯三开门,周大贝想动,李元宝和姚福星也想动几下,最终三个人还是互相盯着,谁都不动。



    林鹏进来纳闷:“这哥仨又怎么了?”



    “哥,别管他们,先说说成了没?”侯三着急的问生意。



    林鹏刚一点头,木雕泥塑的那三个开始动了,周大贝一弯腰从鞋里掏出几张银票,折叠的整整齐齐,蛮牛般的冲向林鹏:“用我的。”



    李元宝手往脑袋里摸,从头发里掏出几张银票,卷的整整齐齐,也发狠冲向林鹏:“用我的。”



    姚福星大动特动,从裤子里、衣角里......取出十几张银票,也狂风般冲向林鹏:“用我的。”



    三道风把林鹏吓得往后退步,“砰”地一声,三个土财主撞到一起,周大贝手疾眼快,夺过李元宝的银票哧啦几声,李元宝一张嘴咬住周大贝的银票,用力嚼着,姚福星的银票被周大贝和李元宝同时抽走,一人手里一半,姚福星撕周大贝银票时,被李元宝咬中手指,疼的原地跳脚。



    侯三把林鹏再拉开两步,地面上迅速出现战团,拳打脚踢里三个土财主争个不停。



    “我有三十万,入股用我的。”



    “我有五十万呢。”



    “我不比给你们的少,只要你们把银票还我,我还能凑起来。”



    全城戒严的时候出门和谈生意都耗费精神,劳累的林鹏没好气:“人家只要十万两。”



    三个土财主立即不打了,拍打着衣裳站起来,周大贝把手里的碎银票还出去,随便一抛就这样,露出惊骇神情;李元宝“呸呸”地吐着银票渣子,露出惊骇神情;姚福星也顾不得接银票,露出惊骇神情。



    异口同声反问:“十万两?”



    “对!”林鹏撇嘴。



    周大贝、李元宝和姚福星愣上片刻,齐齐的甩袖子过来,七嘴八舌的话填满房里。



    “无能!”



    “你真没用!”



    “要是换我跟东家去,一准儿把对家股份分拿下来你信不信?”



    林鹏看着他们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