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啾啾还在小心翼翼地试密码。
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只能趁着楚啸天不在的时候,偷偷拨弄锁头上金字。
一开始,周围的异兽对她发出嘲弄的声音——
“放弃吧,别白费力气了!”
“那可是驭兽一脉的‘禁锢锁’,我就没见过有异兽打开过它!”
“就是啊,你看三头犬灵气那么强,不也被困着?”
三头犬:“哼!”x3
可是渐渐地,看到林啾啾奄奄一息,却还在拼命地尝试,并没有放弃逃生的希望时,一些异兽动容了。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放弃挣扎,心甘情愿地被人锁在笼子里的呢?他们又是从什么时候习惯了任人宰割,哪怕看到同行之人奋勇向前,也要上前浇一盆冷水的呢?
那些年的热血、不屈、倔强,难道早已消失了吗?
不。并没有。
于是,有异兽开始为林啾啾加油:“小辈!别睡!就快成功了!”
有异兽开始为林啾啾帮忙:“最后一位锁芯你拨错了,漏掉了一个,快拨回去试试!”
还有异兽为林啾啾站岗放哨:“快快快,别动了!姓楚的那个孙子来了!”
他们用自己的力量守护着林啾啾,仿佛她在拯救的不只是她自己,而是承载着他们所有异兽逃出去的希望。
“喂,别动了!那姓楚的又来了,不止是他,还有一群蓝衣服的修士!”三头犬最靠近车窗,视野最好,它一看见楚啸天走过来,便出声提醒林啾啾。
只见楚啸天身后跟着几名身着蓝色道袍的年轻修士,他们束着长发,衣领上有块形似山石的深色绣纹,是玄天仙府的标志。
楚啸天走到马车前,掀开门帘,在确认自己布下的阵法没有被触动之后,转身对身后的几名修士笑道:“诸位师兄,麻烦了,就是这些。”
这些修士都是玄天仙府的外院弟子,与楚啸天曾是同窗。此时他们看到这一车满满当当的珍石异兽,不免惊叹道:“可以啊啸天,你这两年没白忙活啊。”
“为了奉天君的寿辰,你可准备得够全面的啊!”
“呵呵,到时候如果真被师祖瞧中了,千万别忘了兄弟几个!”
楚啸天满口答应:“那是自然!怎么也不会忘了几位师兄啊!”心里却是有另一番打算。
不过,楚啸天并未表露出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满面堆笑的呈递给站在最当先的外院弟子道:“师兄。还请帮忙将这些兽笼放得离前厅近些。”
前来玄天仙府贺寿的人不少,所带来的寿礼自然也不少。能否在这众多迷人眼的礼物中脱颖而出,除了机缘,当然也要有一些小心机。
外院弟子掂了掂荷包,满意地揣进怀里,随即对着身后几人道:“动手吧,哥几个。先把这些东西搬上云车,一会儿也好回山上复命。”
“好。”
于是,一行人迅速行动起来,将兽笼从马车上卸下,搬到了旁边另一辆未套上马匹的板车上。
等到忙活完了,先前那名收了荷包的外院弟子吁了口气道:“时间尚早,叶家那一车货还没来。啸天,要不等等他,咱们先去吃口茶?”
一趟行程赚两家钱,楚啸天心里早就把对方骂了个遍。可他心知宴厅布置还要靠对方帮忙,因此只得顺从道:“都听师兄安排。”
发话的师兄拍手道:“好。那咱们先去茶楼等着。好久没下山了,你们要买什么都抓紧啊。”
楚啸天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不放心,用绳索将兽笼和珍石都系在一起,五花大绑几轮后才罢休。
几名外院弟子在楼中吃茶,看到他这样忍不住笑他:“啸天,你放心好了,那云车上有玄天仙府的标志,无人敢动。”
楚啸天这才讪讪离开。
直到他走进茶楼,林啾啾才睁开眼睛,把头抬起来。
异兽们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小辈,快!抓紧时间!我们替你守着!”
他们同仇敌忾,全都一眨不眨地盯着楚啸天和外院弟子的方向,随时准备给林啾啾打信号。
“谢……谢谢。”
虽然相处不过几日,但林啾啾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定了定神,目光重新回到禁锢锁上。
禁锢锁上的组合如今已被她试去了九成,林啾啾虽然知道自己气运一向不佳,但差到这个地步,也着实出乎她的预料。
难怪她以前玩抽卡游戏的时候能抽到一张ssr。
现在看来,那不是她氪金改命脱非入欧,而是该感谢厂商爸爸有保底的设定。
林啾啾深吸一口气,忍住身上袭来的倦意,努力睁开眼,去分辨锁头上的小小金字。
一下,两下,三下……她一下一下地拨动锁头上的金字,视线里的景象却越来越模糊。
要结束了吗?难道到这里就要结束了吗?林啾啾不甘心。她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
她低下头,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眼前的事物忽然比之前暗淡许多——她被一道阴影遮住了。
有人?!
林啾啾惊觉回头,只见一名男子沉默地站在她背后。
那人一袭白衣,头戴玉冠,乌黑的长发落在他金丝绣纹的外袍上。
他戴着一张奇怪的面具,面具不知是何质地,通透如玉,又坚硬如铁,被精心雕琢后服帖地盖住他半张右脸,只露出一点鼻峰与略显单薄的嘴唇。
他的鼻梁高直且挺括,下颌线条清晰且优美。即使看不到全貌,也能感觉出是个年轻俊俏的人。
尤其是一双眼睛,好像是极北之地的一片冰湖,沉静、冷寂、还散发着风雪之下的隐隐肃杀。
林啾啾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而后更加猛烈跳动。
这个人是谁?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出现了多久?刚才拨动锁芯的过程是不是完全被他看见了?
不止林啾啾,其他异兽也反应过来,其中三头犬的反应最大,三只面孔全都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嗓子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这个人是怎么无声无息出现在他们身后的?他灵气全无,简直如同个一个凡人。可是他怎么会听不见凡人的脚步声?这个人到底是谁!
神秘男子的目光一一扫过进入戒备的异兽们的脸。然而他就像丝毫感受不到他们的杀意一样,一点也不害怕,平静的眼神没有兴起一丝波澜。
最后,他的目光重又落在了林啾啾身上。
林啾啾潜意识里觉得不妙,心想他肯定发现了。她不知不觉地后退了一步,也不知是不是炸开的羽毛无意间碰到了锁芯,身后的金字就在此时忽然变换了位置。
“啪嗒。”
似有一声轻响,锁芯上的金字忽然亮起光来。他们彼此相连,如同藤蔓一般迅速地蔓延,很快便覆盖了整个禁锢锁。
林啾啾:???不会吧?
众异兽:!!!不会吧!
这就打开了?!
在异兽们众目睽睽的注视下,那道相传“从未有异兽成功逃脱”的禁锢锁就在光芒到达最闪耀时化成了粉末,风一吹,便散了。
林啾啾:“……”
众异兽:“……”
大家谁都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除了那个神秘男子。
“不是要逃么,还不跑?”
他声音很轻,像是夜间流过溪石的冷泉。虽然十分不合时宜,但林啾啾还是觉得很好听。
大海第二个反应过来:“是啊小辈,发什么愣啊?快跑啊!”
三头犬跟着催:“快跑,不然就来不及了!”
蛇姐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神秘男子身上抽回来,叹了口气道:“快跑吧,还挺舍不得你的。”
林啾啾的眼眶发热:“你们……”
她回头看了一眼笼子里的异兽,忽然觉得嗓子哑哑的,说不出更多感激的话,只能道一声“谢谢,保重”。
留给林啾啾的时间不多了,她身上的力气消散得厉害,意识也变得十分模糊。她要赶在自己彻底失去意识前拼命地飞翔,争取换得一些能量值。
林啾啾张开翅膀,朝着蔚蓝的天空飞去。然而她才颤颤巍巍地飞出几步,一张泛着金光的大网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挡住她的去路,将她狠狠地缚在了地上。
“啾!”
林啾啾发出一声悲鸣,拼命挣扎。可不管她怎样挣扎,都逃脱不了灵网的束缚。
她背上的羽毛就在这时迅速地失去了光彩,从碧莹莹的青蓝色变得灰扑扑的,仿佛陈年失修、斑驳脱落的砖瓦墙。
戴着面具的男人忽然眯起眼睛,幽深的眼神变了几分。
兽笼中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怒吼,楚啸天抽出腰间的镇妖鞭,向兽笼示威:“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
他飞快地把灵网和林啾啾从地上捡起来,愤怒地看向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你是谁?是你把它放出来的?”
男人没有要回答楚啸天的意思,只冲他伸出一只手道:“拿来。”
楚啸天这下更确定那笼门是他打开的了,气冲冲道:“你知道这是给谁的异兽吗就敢乱动!这鸟若是出了差池,你担待得起吗!”
楚啸天猛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刚才还在拼命挣扎的小鸟忽然在他手里不动了。
他的心里向下一沉,随即想到了办法,抬高嗓门大声道:“是你!是你伤了我要献给奉天君的寿礼!是你干的!”
听见楚啸天叫声,那几名外院弟子立刻赶过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楚啸天演得像模像样,哭丧着脸解释道:“是他!是他把我要献给奉天君的灵鸟给害了!”
楚啸天的手上,小小的雀鸟已经听不见欢快的叫声,连羽毛也失去了光泽。外院弟子大怒道:“好大的胆子,这云车上那么大的玄天仙府的标志你是瞎吗?看不见吗?竟敢伤了给奉天君的寿礼!”
那男子充耳不闻,似乎是嫌多看他们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轻嗤一声冷笑道:“路云洲近来也是飘了,什么样的人都收进外院。真把外院当成了垃圾场不成?”
他声音轻飘飘的,却戳中了那些人的痛处,几名外院弟子勃然大怒:“你说什么?!”抬起胳膊就要动手。
此时,恰一道剑影从天边而来,几名外院弟子在看清飞剑上的人后,纷纷收起怒容,上前行礼:“白师兄!”
饶是楚啸天,也恭恭敬敬地对他一揖:“白师兄。”
此人便是令他艳羡无比,在灵斗大会上以一敌三夺得魁首的天才少年,白墨。
白墨着月白色的道袍,束月白色的发带。面如冠玉,目若点漆。确是人如其名。
只见他伸出右手,骈两指对着飞剑轻轻一动,那泛着寒意的宝剑便化作一道寒光被他收入掌心。
当先的外院弟子赞叹一声,不忘起身,对白墨告状:“白师兄!这人口出狂言,不仅出手弄伤了这位楚兄弟要献给师祖的异鸟,还出言不逊侮辱咱们掌门!”
那男子口中的路云洲便是如今玄天仙府的掌门出云真人。白墨是出云真人的亲传徒弟,对他向来敬重,定是不会容忍有人出言侮辱他。
告状的外院弟子只等着看白墨是如何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老实说,对方刚才露出那般神色,他还真的产生了一丝怯懦,以为对方是什么了不得的深藏不露的高手。但是就算身手再高也没用,白墨是谁?玄天仙府近百年来最杰出的弟子,灵斗大会最年轻的魁首,放眼人界,还真没有多少是他打不过的!
然而,这位被冠以“天之骄子”、“修真正道的光”的天才少年,此刻却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单膝跪在那人面前,俯首沉声道:“太师叔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