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啾啾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她变成了一只鸟,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笼子里,要破解出一道六位密码才能逃脱。
她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可为了活下去,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个地试。
四万多种组合,试到后面,林啾啾人都麻了。也不知道是天道垂怜还是她否极泰来,总之,她成功了。
飞出牢笼的那一刻,她真想对天高呼“我成功了呜呜呜非酋也有春天呜呜呜”,可是高兴的话还没出口,她又被一张大网困住。
大网困住她没多久,又被人以剑光斩开。
斩开之后她刚想飞,又被人用掌心按住。
林啾啾:=-=emmm……
她忽然觉得好累,身心俱疲。而且控制住她的人好凶,虽然长着一张十分好看的脸,但语气眼神却不友好,带着几分凉薄。
“还跑,找死么?”
林啾啾不想死。她怕了,学乖了,老实伏在那人掌心。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之前那么惊惶不安,相反,还有种莫名的安全与踏实感。
困倦如浪潮般层层袭来,她终于支撑不住眼皮上的重量,沉沉睡去。
一个人沉浸在黑暗中是件很可怕的事,可林啾啾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她像被一股暖流温柔地包裹,如同雨天睡在棉被里,冬天泡在温泉里,任水流缓缓地拍打着她的身体,为她拂去身上的疲惫。
也不知道这样过去了多久,朦朦胧胧中,林啾啾听见有道声音在叫她。
“醒醒,起来吃药。”
“快点起来,自己吃掉。”
声音似曾相识,语气不太友好,冷冰冰的,让林啾啾生出一点点不满的情绪来。
真是的,这年头叫人吃药怎么那么凶呢?小时候她生病了,妈妈可是会很温柔地抚着她的额头,再给她吃一碗暖暖的面疙瘩汤呢!
林啾啾虽然心生不满,但还是很老实地决定起来。
她努力地想要睁开双眼,奈何眼皮上的分量太重,几次尝试都无法挣脱。
“真是没用。”那人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林啾啾说不清楚自己当时的心情,好像隐隐的有些失落,感觉被人放弃了一样。
然而不等她这股失落落实,身体却忽然被人轻轻捧起。
不同于声音的不耐与烦躁,那人的动作倒是极其轻柔,像是在呵护一朵娇嫩的花,又像是在处理一件极其易碎的玻璃品。
林啾啾感到一双微凉的手轻轻扶住她的脑袋,小心翼翼地分开她的嘴巴,然后将某种冰冰凉的、微微甜的东西放到了她的嘴里。
怕她无法吞咽,那人还顺着她的咽喉揉动了几下。
是糖丸子吗?林啾啾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再被喂食时,她故意没有立刻吞咽,而是让那小小的糖球在自己的舌尖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糖衣化开,包裹在里面的内芯流淌出来,下一秒,林啾啾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酸涩的苦与狂放的辣像两股水火不容的势力,在她的口腔里疯狂打架,上蹿下跳。
大脑收到警报,很快分泌出了唾液,但它却不能平衡这两股势力,反而让嘴巴变成了一片炼狱苦海。
林啾啾:“呕!!”
她当场就想把嘴里的东西吐掉,吐得一干二净,结果没得逞,被一道声音吓了回去。
“不许吐,敢吐就杀了你。”
林啾啾:呜呜呜呜这人好凶好可怕qaq……
她吓得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吐沫,咕嘟一声把东西全都吞了。
“这还差不多。”
那人似乎终于满意了,揉了揉她的脑袋,又喂了她一点糖浆,然后把她放下去让她休息了。
……
林啾啾再次醒来的时候,时间已是深夜。她抬头看了看,发现自己处于一间石室之中。
整间石室冷冰冰的,除了桌椅板凳一些必备家具,几乎一点额外的装饰都没有,装修风格比简约风还简约,比性冷淡风还性冷淡。
触目所及,这里的一切都是石头制成的,石床、石椅、石桌,石茶壶……极少给人柔软的感觉。除了林啾啾身下的那张软垫。
这张软垫细腻光滑、蓬松柔软,躺在上面舒服极了,是这石屋里最与众不同的存在,像是被谁给予的特殊优待。
林啾啾飞快地瞅了一圈,发现她背后亮着一点光源,而光源前面坐着个人。
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奉天君裴恕。
林啾啾的脑子轰得一下子清醒了:她不是在做梦!她是真的穿越了!她现在还是一只鸟!!
林啾啾的心情一时变得十分复杂。她怔怔地看着裴恕,而裴恕似乎并没有发现她已经醒转、正愣神看着自己,还在低头处理手上的草药。
裴恕所坐的那张桌子上,除了林啾啾的专属小床,还有一些笔墨砚台等物件。只不过,这些物件现在都被规整地收在一边,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一个药臼,一杆戥秤,一只咕嘟咕嘟正在熬煮汤药的小型药罐子,以及一盏形如莲花、燃着烛火的油灯。
油灯如豆,发出温暖的光,照在裴恕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
但哪怕是毫无表情,也是好看的。
像是一幅安静的水墨画,因为染了光,而变得更加生动。
林啾啾不自觉地被他吸引了目光,看得出神,心绪逐渐恢复平静。
这大概就是美的力量吧,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够治愈人心。
平静的林啾啾看着面前男人全神贯注地研磨药草,看着他一只手拿起处理好的药草,另一只手捏住帕子掀开药罐,然后倒入草药,轻轻地搅拌了两下。
药勺触碰药罐发出叮叮的轻微声响,和咕嘟咕嘟的煎药声一样,悦耳好听。
裴恕盖上盖子,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然后把药罐取下。
他滤掉药渣,仔细地将汤药倒进一盏小石杯里,接着抬起手,把石杯放到了一张方形符咒上面。
符咒黄纸为底,朱笔书就。就在石杯放上去的同时,符纸发出滋滋的轻响,随即有白色的烟雾从杯底升起。
刚刚还滚烫的汤药顷刻间就不烫了,温度适宜,恰好入口。
裴恕用指背试了下温度,觉得差不多了,放到林啾啾面前,叫她起床。
裴恕:“起来,吃药。”
和梦中一样的语气。
和动作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刚才突然低下头假装睡觉的林啾啾不是很情愿,嘴巴里辛辣与苦涩的味道还在,她不想吃。这时,只听裴恕又道:“刚刚还盯着我瞧了半天,这会儿倒学会装死了?”
林啾啾:“……”原来他都知道啊……
她抬起脑袋,眨巴眨巴眼睛,伸着脖子看了看面前的那盏石杯。
杯子里的不明液体黑黢黢的还泛着绿光,犹如老巫婆配得致命毒药,光是看着就令人胆战心惊。
这得是多苦的药啊,能黑成这样……
林啾啾心里疯狂打退堂鼓,但还是爬起来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再说,别人费了那么大功夫熬得药,她总不能拂了别人的好心。
林啾啾“啾啾”地给自己打气,站到了石杯前面。
她都想好了,吃药这种事,就跟吃人参果一样,只要咽得够快,味道就追不上她。
只要她心够铁,喝得够快,眼睛一闭一睁,不就一口气的事儿?
可是林啾啾忘记了,鸟喝水和人喝水是不一样的。人能一口气把药全灌下去,鸟却只能每次啄取一小口,然后飞快地抬起头,把水送进胃里。
所以,当林啾啾含着一口药汤没能咽下去的时候,她懵了。
药汤在她嘴里的停留时间过长,再一晃,接触的面积也变大了。
林啾啾:“…………”生无可恋.jpg
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能体验炼狱苦海max版,可是一秒、两秒、三秒钟过去了,林啾啾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苦。
她是被刺激得太厉害,已经超脱了吗?
林啾啾动了一下舌头,温热的药水甜甜的,带着一点草药的清凉,竟然意外的好喝。
这是什么神奇的口感?
林啾啾顿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病糊涂了,好一会儿才又将脑袋试探性地伸进石杯里尝了尝。
这一口与刚才并无分别。丝丝缕缕的甜,混合着一点陈皮的味道,像是某种小孩子爱喝的饮料。
药也能做成这种口感吗?还是这样乌漆嘛黑的药?
林啾啾震惊了。她一下一下啄取面前的药汤,石杯很快就见底了,而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林啾啾眨了眨眼,目光飘向之前煎药的药罐子。
“这是药。还真以为是糖水了?”
脑袋上被人不轻不重地往回按了按,林啾啾这时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看着裴恕面无表情地将石杯与药罐都收走了。
吃了药,林啾啾的精神明显恢复不少,也开始感觉到了饥饿。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虽说刚刚喝了一杯药,可那些汤汤水水的东西灌下肚,完全不顶用,林啾啾的肚子很快“咕咕”叫了起来。
“饿了?”
裴恕回身看她,林啾啾:“啾。”
她本意是要说个“嗯”字,结果声音发出来,又是一声鸟鸣。
面具下的眉峰微微隆起,裴恕的眼神向下沉了沉:“不会人语?”
怕他不能理解,正在上下点头表示自己饿了的林啾啾连忙停下动作,左右晃动:“啾啾。”
哪怕不会鸟语,也能清楚明白林啾啾的意思。裴恕轻嗤一声:“难怪被人欺负成这样。”
林啾啾:“……”
“算了。”他懒得计较,弯下身子,朝林啾啾伸出一根手指,“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林啾啾蹦上他的食指,伸出两只小爪子向下弯曲,抓住他的手指头。
她不敢抓得太紧,怕弄疼他,又不敢抓得不紧,怕自己掉下去。
这样一来,林啾啾把自己搞得十分紧张,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她还在裴恕的手上蹦来蹦去,不停地调整自己的动作。这时候,一只手突然越过她的头顶将她捉住。
“啾啾!”
林啾啾扑扇着翅膀,不知道裴恕要干什么,结果没扑腾两下,发现裴恕已经将她放上了自己肩头。
怕她站不稳掉下去,他松开手指等了一会儿,等她站稳,才把手移开。
“可以了?”他皱着眉头问。
林啾啾:“……啾。”……可以。
她低低叫了两声,忽然觉得,眼前人并不像他看上去那么冷漠疏离,内心其实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林啾啾站在裴恕肩头,离得近了,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白皙的脖颈,好看的下颌线,以及皮肤下浅浅的青色血管。
他身上有股特殊的香气,像是某种古老的檀香,又像是大雪下松木散发出的香气,淡淡的,带着一丝清列。
林啾啾闭上眼睛,仿佛能够看见满目白雪。视线随着脑海移动,那皑皑的白雪便压在青绿的山脉上,一直伸向天边,好一副林海雪原图。
林啾啾站在裴恕的肩头,随他一起走向石屋外。她能听见一道温和的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师叔祖,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就让我起来吧……”
林啾啾循声望去,发现洒满月光的庭院里,一位年轻随和的男子穿着白色道袍,口中念念有词,姿势随意地跪坐在地上。
他的面前摆着两只石碗和一堆莲蓬,而他坐在后面,正不停地剥着莲蓬,仔细地将莲心从莲肉里剔除出来,分别放进两只石碗里。
他一边剥,一边嘀嘀咕咕地念叨。要不是脑袋上顶着块玉牌,林啾啾简直怀疑他要摇头晃脑、自得其乐起来,就像小时候被教导主任罚站门口的男生。
但……有了前车之鉴,林啾啾对此人的年纪深表怀疑,怀疑他是不是另一个爷爷辈或者爸爸辈的大佬。
相貌儒雅的男子动作一顿,显然是觉察到了他们的到来。他倏地一下端正了姿态,身板跪得笔直,表情也变得严肃而正经,与刚才判若两人。
这下真和被罚站的男孩一模一样了。
只见他向裴恕行了个后辈礼,恭恭敬敬道:“师叔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