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风的身影,在山间田野晃悠,而且专门挑着没人的地方走。
不是怕见人,而是不想见人。
穿越到这天垣大陆以来,他一直没怎么去过别的地方,活动范围基本就是在门派附近。
后来被抓到天垣京,又去帝陵,也是坐飞机去的,没有深入基层的机会。
现在变成孤魂,终于可以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了。
一体察不要紧,还不如不体察。
太他娘的让人生气了!
类似锦衣少年策马踩死两位老伯的事情,几乎天天都在各地发生!
还没人管!
什么鸡儿世道!
可是顾长风再生气也没办法。
他现在是孤魂,屁也干不了,只能干瞪眼。
所以干脆不去看,眼不见为净。
这天下午时分,他又遇到了黑白无常。
不过不是上次遇到的虹十九和星二十八,而是一对男的。
俩男无常看到了顾长风,没有理会,急匆匆走了。
顾长风当然也不会主动去理他们。
这俩走远后没多久,后面又来了四五对黑白无常。
再然后又来了好几对,简直没完没了。
到最后路上成群结队的,全是黑白无常。
粗略数过去,足有好几百个。
包括虹十九和星二十八也在里面。
所有黑白无常都是急匆匆的,无闲暇多看他那怕一眼。
顾长风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
这是组队出任务?
难道前面会死很多人?
新冠重创大美利坚?
他立刻跟了上去。
有瓜不吃,愧当中国人。
走了没多久,前面出现了一个大峡谷。
黑白无常们围得水泄不通,把峡口给堵住了。
顾长风想挤过去,可惜他穿透不了黑白无常的身体,也没人肯给他让路。
“让一让,让一让,拉裤子里了,小心沾你们一身!”他高声喊道。
顿时引来了一堆横眉怒视。
顾长风赶紧哈哈大笑:“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大家继续,继续。”
这么多黑白无常,一旦惹怒了他们,压也把老子给压死了。
但他并没有放弃看热闹的打算,而是从旁边的山坡爬——飘了上去。
引颈俯视,只见下面是个极为宽阔的大峡谷,东西南北相距有十几里之长。
整个峡谷,分成了截然相反的两个部分。
左边是一片极其辽阔的草地,站着孤零零一个人。
右边是全是黑乎乎的。
黑乎乎后面就是峡口,被黑白无常们堵着。
顾长风揉了半天眼睛才终于看清楚,右边的黑乎乎全都是人!
是成千上万的人!
这些人肩并着肩,脚挨着脚,
有男有女,有老有幼。
手里拿着铁锹、锄头、镰刀、木棍、斧子……
但无一例外的是,所有人全都神情麻木,面黄肌瘦,穿得破破烂烂。
顾长风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
单挑还是群殴?
这么多人打一个?
不合适吧!
下面没有任何人说话,也没有任何一点动静,空气中是极度压抑的死寂。
偶尔有几只鸟雀误入其中,连鸣叫声还没发出,便被早已实质化的死寂绞得粉碎。
只剩了凌乱的羽毛和血肉,缓缓落下。
天色已黄昏,如波涛般的群山之上,残阳如血。
正在这时,右边这堆人里,响起了凄厉而悠长的咏唱:
“发如韭,剪复生……”
无数人的声音随之渐次响起,由弱变强,而且越来越大:
“发如韭,剪复生……”
凄厉凄厉而悠长的咏唱,再次响起:
“头如鸡,割复鸣……”
轰然巨响紧随其后:
“头如鸡,割复鸣……”
紧接着,那咏唱之人,似乎拼尽了全身力气,仰天嘶吼:
“仙人从来不足畏……”
“凡人从来不可轻!”
随着这句歌唱,轰然巨响,如同山崩海啸般炸裂!
无数男女老幼,发出了野兽似的嘶吼,挥舞着铁锹、锄头、镰刀、木棍、斧子……
汹涌向前奔腾!
左边那个孤零零的人,腾空而起。
数百丈之长的火焰,从他手中生出,然后轰然落下!
一剑光寒,划破天际,呼啸而至!
滚滚巨石从天而降,如同狂风暴雨!
一排排的人像割麦子似的,成片倒下。
顾长风闭上了眼睛。
这是场一边倒的厮杀。
良久的对峙,只用了不足半刻钟就已结束。
空气中充满了焦糊味和血腥味。
地上横七竖八,叠满了尸体。
许久后。
顾长风颤抖着睁开眼睛,看到了那修士仗剑远去的身影,看到了眼前的尸山血海。
成千上万的男女老幼,无人生还。
漆黑的夜色,笼罩了大地。
成群结队的乌鸦,嘎嘎嘎叫着,盘旋落下。
黑白无常们进场了,逐个将尸体化为灰色的石头,然后揣入怀里。
顾长风默默站了很久很久。
尸体已经全部消失,黑白无常也都离开,乌鸦也悻悻然飞去了远方。
他缓缓飘下。
看到了空无一物的地上,凝结着的大片大片的血迹。
心中涌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觉得胸膛憋得慌,喉头堵得慌。
正在这时,大片血迹上升起了无数黑烟,一缕缕缠绕在一起,变成了个身材魁梧的男子。
这人的面孔模糊不清,而且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不同的男女老幼的样子次第浮现。
顾长风目瞪口呆。
还没等他询问,那男子已转过头来,漠然道:“我叫林登万。”
“我曾死过成千上万次,也曾复活过成千上万次。”
“但我永远不会消失。”
“只会从一个战场,奔赴下一个战场。”
在顾长风的注视中,林登万穿过峡谷、河流、高山,渐渐消失。
或许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奔向了下一个战场。
顾长风站了很久,继续出发。
一个月之后,青云镇近在眼前。
但他并没有进入镇子,而是抄小路飘上北斗峰。
不知道师弟、师妹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仙帝那王八蛋扮演老子,演得像不像?
呆会见了他,又该怎么夺回身体?
顾长风努力控制着内心的忐忑和激动,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已到了峰顶。
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
峰顶空空荡荡,只有山石、树木和青草。
没有人,更没有任何建筑物。
这是怎么回事?
门派呢?
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聚集到了头顶,只能在四周拼命转圈,努力寻找门派可能存在过的一丝丝佐证。
东南方的山,是鸡鸣山。
正西面的岭,是老头岭。
甚至悬崖边的那块大石头,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可是门派呢?
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