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子淡淡道：
“那是条羊肠小路，他盘膝闭目修炼，别人就没办法走。”
“有个农妇挑了重担想要过去，叫了半天，师尊还是闭目盘坐，毫无回应。”
“农妇一是不认识他，第二也是累得焦急了，就踹了他一脚！”
顾长风和大顾都是大吃一惊。
踹仙帝？
仙帝肯定要雷霆大怒啊！
凌云子闭上了眼睛：
“师尊被踹了一脚，立刻从感悟中惊醒了出来。”
“他没有丝毫废话，直接出手，杀了那农妇！”
顾长风和大顾，同时惊呼了出来！
那农妇虽然踹了仙帝一脚，可是罪不至死啊？
仙帝这么做……
也太过分了吧！
凌云子睁开眼睛，笑了起来：
“他是仙帝，杀了个凡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谁来管？”
“谁肯管？”
“谁能管？”
“我听到消息后，气得怒火攻心！直接和他大吵了一架，然后动起手来。”
顾长风知道，结果自然是凌云子输了。
大顾想到师父居然敢和仙帝动手，心脏忍不住揪紧了。
凌云子望着殿外，神色怃然：
“那一幕，直到现在，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倒在地下，他踩着我脑袋，恶狠狠地问，凡人和仙帝的性命是平等的吗？是一样的吗？问我要不要杀了他，为那农妇报仇？”
“我坚决不肯认错，拼命大叫，一定要杀了他……”
“最后，我被他打成重伤，昏迷了过去。”
“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从此，你不再是我徒弟。”
大顾紧紧咬着嘴唇，默默不语。
顾长风心中无限感慨，不知道该如何评判。
这，的确是理念之争。
凡人和仙帝的性命是平等的吗？
是一样的吗？
凌云子要不要杀了仙帝，为那农妇报仇？
谁能给出令所有人满意的答复？
许久的寂静之后。
凌云子缓缓又道：
“我杀不了师尊，也没办法杀他，更不敢杀他。”
“所以，我的道心是残缺的，我永远得不了大道。”
“师尊说的……”
“其实没错。”
顾长风和大顾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凌云子笑着摇了摇头：
“从此后，我就离开了仙廷。”
“师尊渡劫我没去，天云子接管仙廷，组建仙盟，我也没管。”
“我游历天下，纵情山水，观察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追寻天地的来历去向，想让自己忘掉这些事情。”
顾长风心中陡然一动。
但又强忍着，没有说话。
凌云子继续道：
“但我明白，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想试一试，创建一个修士与凡人和谐相处的门派。”
“如果能够成功，就可以在天下推广。”
大顾接口道：“所以您就建立了北斗宗？”
“不是。”凌云子摇了摇头，“那是后来。”
“我创建的第一个门派，是在两千多年前了。”
“但那个门派，其实和北斗宗是一样的。”
“我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和修为，收了些天赋不好、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
“大家伙自己种田、自己做饭、自己赚灵石……”
“总之，与凡人和谐相处，互不干扰。”
顾长风叹了口气。
他很清楚，天下绝大多数门派——包括很多小门派在内，都做不到这点。
哪家没有凡人仆役？
哪个修士还得自己种田做饭？
拥有超越凡人的力量，却不滥用这力量，不去干扰凡人……
真的很难。
大顾神采奕奕：“这样也很好啊！”
“如果天下门派都能这样，师父的理想不就可以实现了吗？”
凌云子自嘲地一笑：
“门派的日子很清苦，有弟子来，有弟子走……”
“但好歹，是维持了下来。”
“我看门派渐渐走上正轨，就把掌门之位传给弟子，自己假死离开。”
“想要看看，门派在没有我的情况下，能否生存下来。”
顾长风知道，对方又失败了。
大顾想说话，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凌云子道：
“我默默观察了一年，看到门派没事，就离开了。”
“然后隔一个月、三个月、一年，后面好几年才再去看一次。”
“门派很好，我很高兴。”
这时候，他惨然一笑：
“等我最后一次去看的时候，门派没了，被灭了。”
“有名弟子不小心惹到了附近的一个大门派，人家杀了过来……”
丛林法则。
弱肉强食。
胜者为王。
弱者没有生存的权利……
无数词语，从顾长风的脑海里浮出。
但同时，他心中也生出了疑惑。
凌云子这么做，根本没什么意义啊？
不过是一次次的覆灭和重建，值得这么坚持？
凌云子闭上了眼睛：
“我替弟子们报了仇，但是不肯认输，再次建立了一个新的门派。”
“前前后后，我建立了好几十个这样的门派。”
“最长的，维持了一百三十二年。”
“最短的，不到十年。”
顾长风喟叹道：“天下莫不如此，你有点太理想主义。”
“你的门派不向外扩张，实力就没办法提升。你不去打别人，别人就来打你。”
“世界上，哪有可以安稳避世的桃花源呢？”
“都是虚幻。”
大顾想要反驳，最终还是垂下了脑袋。
他想起了北斗宗。
如果没有顾长风的出现，肯定也是同样的结局。
凌云子默然片刻，继续道：
“我失败了，我认命了。”
“后来……”
“就是师尊突然从天外回来，然后转世投胎，成了长风。”
这事情，顾长风已经给大顾说过。
所以大顾没有追问。
凌云子淡淡道：
“我还是那句话，就算是仙帝，也不能轻易剥夺一个凡人的性命。”
“何况，师尊的觉醒、仙力的恢复，需要牺牲两个人的性命！”
“虽然天云子承诺，会让你们当个普通人，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可，我不相信她。”
“所以我和妖师合作，放出了妖帝妖后，希望能对她形成制约。”
顾长风不知道，这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大顾默默低下了头。
知道师父为了自己，的确牺是牲了很多。
凌云子有些意兴萧索：
“再后来，天罩缩小，天云子他们跑了。”
“她说，我既然有理想要实现，那就接任盟主吧！”
他看向顾长风：
“再然后，我们一起去了帝陵，魔帝突然出现，我死了。”
“你击败了魔帝，我师尊觉醒了，你也死了。”
凌云子淡淡一笑：
“这，就是我苏子衿的一生！”
“一肚子不合时宜，撞得头破血流。”
“输得……”
“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