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亲王府里,过得最潇洒肆意的并非礼亲王本人,而是衡玉。
她的院子只比礼亲王住的主院小上一些,一应规划都和主院相仿,她母亲的所有嫁妆都留在了她的私库里,再加上皇上、太后逢年过节的赏赐,礼亲王给的东西,全部加在一起就是一大笔财富。
库房里共有四柄宝剑,从数量上看虽然不多,但都非凡品。
其中一剑名“凯旋”,是本朝镇国大将军生前所用佩剑。那位镇国大将军平生共浴血沙场上百次,几乎未逢败绩,太祖皇帝念其勇猛,特命人打造了这柄剑,并赐名“凯旋”,以嘉奖那位镇国大将军的英武。只可惜那位大将军在疆场征战多年,身体沉疴难愈,病逝前仍未留下子嗣,此后凯旋剑多次辗转,最后就进了礼亲王府。
听秋分介绍了凯旋剑的来历,衡玉上前,将这柄已被束之高阁数年的宝剑取下来。她握住剑柄,缓缓拔出宝剑,剑芒倒映入她的眼里,隐隐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嗜血杀意。
衡玉一把将长剑拔出,放在空中比划两下,赞叹出声“好剑。就这把了。”
秋分踌躇两下“殿下,这柄剑是不是太贵重了。你也没有佩剑,不如把这柄剑留来自己用,我们从另外三把剑里挑一把送给沈公子吧。反正那三把剑也都是稀世宝剑。”
也许论剑之锋利,凯旋剑不能位居第一。
但它所承载的意义,是其他宝剑所不能及的。
秋分觉得这么宝贵的剑,殿下更应该拿来当自己的佩剑。
衡玉将剑收入剑鞘“我不适合用这柄剑。这是一柄杀人饮血、渴望征战的长剑,只有在战场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作用。如果不拿去送给沈洛,它就只能继续束之高阁,在暗室蒙尘。”
秋分不太懂这些,但见衡玉心意已决,没有再劝。
就在这时,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隐约还有少年清脆的笑声。衡玉侧身,微微讶然,握着凯旋剑往外走。
沈洛、云成弦两人怀里各抱了一坛酒,正直直立于庭院中。
一人黑衣劲装,坦坦荡荡;一人湖
蓝锦袍,神色冷峻。
俱是英姿出众的少年郎。
衡玉站在库房门口,瞧见他们二人,也不算诧异“你们怎么来了,还刚好凑在了一起。”
“那件事彻底告一段落了,我祖父解了我的禁足,我就偷了他珍藏的美酒跑来找你,想着当面和你道声谢,结果才到亲王府门口,就撞上了他。”沈洛晃了晃手里的美酒,笑着说道。虽然那一日他已经和云衡玉道过谢了,但这毕竟是救命之恩,还是得更郑重些去道谢。
云成弦素来稳重,在沈洛抖完话后,他才淡淡出声“我也是想来和你道声谢。”
他垂眼看了下怀里那坛酒,额角微跳“这坛酒是我帮沈洛抱着的,我为你备了个玉兰手镯,谢你当日在红袖招的赠花之情与救命之恩。”
衡玉笑着上前,随手把凯旋剑抛给沈洛。
沈洛一手拎酒,一手接剑,有些许狼狈。
“当日毁你青锋剑,今日赠君以凯旋。”
沈洛微讶,低头看剑柄。
剑柄之上铭刻有“凯旋”二字,字迹龙飞凤舞,似有破剑而出之势。
他震惊出声“凯旋剑”
衡玉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在自家院子里,她穿着宽袖长袍,长发束起,带着一种雄雌莫辨的美感“我珍藏的剑里无一凡品,就随便挑了一柄送你。”
沈洛连忙把酒坛扔进秋分怀里,空出的双手捧着凯旋剑“对于这柄剑,我一直只闻其名,没想到今天居然有幸一见。”他赞叹两句,这才抬眼看衡玉,喜滋滋问,“你真的要送我前些年我祖父想向礼亲王讨要这柄剑,礼亲王都婉拒了我祖父,这柄剑的价值很高的,你要是现在改变主意也没有关系。”
衡玉说“宝剑落入合适的人手里,才能发挥出它应有的价值,否则它就永远只是束之高阁的珍藏品。若你不要,等陈国公寿辰时,我就拿此剑去做陈国公的生辰礼了。”
听了这话,沈洛心下更是美滋滋。
云衡玉这话不就是在说他配得上这柄剑吗以往倒是不知道这人这么会说话这么有眼光。
他当即抱住凯旋剑不再松手“那我就不
客套了,我是真喜欢这柄剑,若日后寻到什么有趣的玩意,小爷我一定第一个往你府上送。”
衡玉笑了下,看向云成弦“弦堂兄,那日已送过你一支玉兰花,今日就不送你了。”
云成弦从袖间取出装着玉兰手镯的盒子,递给了衡玉“无妨,今日只要美酒供应足够,我就心满意足了。”
衡玉接过盒子,缓缓打开,看着躺在里面的那个手镯。手镯上雕刻着镂空的玉兰花,虽不十分贵重,胜在精巧可人。
两人是堂兄妹,云成弦送她一个手镯,倒也不算什么。
衡玉直接将手镯套进左手腕间,笑着向云成弦道了谢,
沈洛压下心底那股高兴劲,连忙道“来来来,我们去饮酒。”
已经有机灵的下人去取了酒具,三人坐在院中凉亭下纳凉,沈洛亲自把酒杯满上,端起酒杯朝衡玉和云成弦敬酒“我们三人也算是共患难的生死之交了,喝下这杯酒,就是朋友了。”
云成弦哂笑;“我没有朋友。”
衡玉也说“我们那叫共患难吗,我分明是你的救命恩人。”
沈洛觉得这两个家伙实在是太讨厌了。
“但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喝酒的。”
“是的,这并不影响我喝酒。”
沈洛眉梢微扬,嗤笑出声“你们这两人,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罢了,来来来,我们来饮酒。”
他招呼着众人。
月霜抱着温好的酒走进凉亭,站在旁边给他们斟酒。
“咦”沈洛原是没注意到月霜的,但在她斟酒时,他余光一扫,把人认了出来,“这不是红袖招的月霜姑娘吗,她怎么会”
“沈公子。”月霜行礼,“蒙殿下不弃,如今月霜已是殿下院中的客卿。”
云成弦眉目冷峻,闻言眉梢柔和些许。他本就少年心性,哪怕性子再冷淡,听说月霜从沦落风尘到有一个更好的归宿,自然也是高兴的。
“这个安排倒也不错。”
喝了几杯酒,沈洛兴致起来,又实在是想把玩凯旋剑,自告奋勇站了起来,要给衡玉和云成弦舞剑。
院中有秋雨洒落,雨砸在满树桂花上,砸
落了一地桂花。
桂子清香随着微风卷过凉亭,混着醇正的酒香。
折花载酒,舞剑抚琴,恰是世事无忧之时。
一场荒唐后,沈洛和云成弦离开了亲王府。衡玉送走他们,原本是想直接回屋休息,但才往长廊走了两步,远处跟在礼亲王身边的小厮急匆匆朝她跑来,说礼亲王找她。
衡玉跟着小厮去了。
她原以为礼亲王找她,是想详细询问她关于那日刺杀的细节,谁想礼亲王只是简单问了几句,就把话题转到了沈洛身上“你近日与沈洛走动颇为频繁”
衡玉心念一动,隐隐猜到礼亲王的意思,神色平静“姑且算是狐朋狗友。”
礼亲王蹙眉,原本想和衡玉提一提她的亲事,但想到当初父女两吵完,没多久她就落了水的事情,礼亲王谈话的欲望就全部消退下去了“也罢,你回去休息吧,满身都是酒味,记得让厨下给你备些醒酒茶。”
“那女儿就退下了。”衡玉行一礼,转身离开书房。
在布防图失窃一事上,沈洛勉强算是立了功,再加上陈国公走了关系,沈洛直接被安排进了御林军,担任御林军副将一职。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下几场雨后,中秋将至。
宫中素来设宴,今年中秋节自然也不例外。这天天还未亮,衡玉就被婢女唤醒梳洗,她要入宫赴宴,自然不能像往常那般穿男装,而是换了身淡紫色绣花长裙,裙摆绣有繁琐的紫箫竹纹,既艳又雅,配上那艳丽的妆容,给人的感觉与平日差距极大。
上好妆,衡玉持一个金色折扇直接去了前院,在正门稍等片刻,礼亲王、礼亲王妃、衡玉的弟弟云成锦、妹妹云衡茹相携而来,场面热闹。
这弟弟妹妹都出自礼亲王妃膝下,年纪比衡玉小了几岁,双方素来没有交集,所以衡玉只是以扇遮面,懒洋洋站在旁边。等马车到了,她第一个掀帘上马车,闭目养神。
马车一路悠悠轻晃,抵达皇宫。此时宴未开席,人却已经坐满大半。
礼亲王的位置极靠前,礼亲王妃跪坐在他的右手侧,衡玉列席在旁,垂眸剥着松子打发时间。她素来不喜欢这样的宴席,但有些事情是没办法避免的。
等到宴席开场,衡玉才抬眼环视四周,目光从皇子席中一掠而过,看到了太子、看到了二皇子,然后就是四皇子。
至于三皇子云成弦,一直没有出现过,周围也没有任何人对他的消失报以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