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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买桂花同载酒33
    武将能够靠着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来获得战功, 而对于文臣来说,最大的功劳莫过于从龙之功。

    太子身边已经站有太多人了,早就已经没有了太傅的位置。

    而且这些年来, 太子党和太傅一系的争斗越来越激烈, 私底下的恩怨极多,一旦太子登基, 太傅一系别的官员还好说,太傅和他的家族肯定讨不了什么好。

    为自己和家族做打算, 太傅在暗中观察了云成弦几年, 直到半年前,终于在暗中一点点倾向云成弦。

    有了太傅一系的官员作为助力,云成弦在朝中逐渐能和太子分庭抗礼。

    最近这段时间朝廷吵闹得厉害, 基本都是在围绕江南总督甘溪这个人。

    甘溪是太子的人, 是太子党的中坚力量,这些年他坐镇江南, 一直在为百姓做实事,个人能力上无可挑剔。

    要说他有什么错处,也有,他曾经联名推举过几个太子系的官员。

    其中有一个官员在漕运上任职,利用职务的便利大肆敛财。

    这个事情一被揭露出来,这个大肆敛财的官员就被下狱抄家了。

    按理来说到了这一步,事态也该平息下去了,但是太傅一系盯上了江南总督这个官职。甘溪现在出了纰漏,正是把他拉下马、换自己人上去的大好时机。

    太傅今天见云成弦, 是想与他达成共识,双方一起努力将甘溪拉下来,换自己的人坐到江南总督的官职上。

    云成弦迟疑了很久很久才来见太傅, 是因为今日之甘溪,和昔日之尚原有什么区别

    当初尚原有错,可是罪不至死;

    今日甘溪有错,可是这个错没到要让他下狱贬官的地步;

    当初他与少归、明初多方奔走,齐心协力营救尚原;

    今日他却成为了迫害甘溪的一方。

    当初他能坦坦荡荡,蔑视满朝文武,笑话他们怯懦;

    今日他已经成了当初自己最唾弃轻蔑的那一类人。

    真是讽刺

    然而然而他能怎么办。

    夺嫡之争已经到了这一步,无论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那些追随着他的人,他都不能够往后退一步了。

    从他决定踏入夺嫡漩涡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身不由己,或是自愿、或是被站在他身后的那些人推着不断向前,不断向前。

    直到成功登临帝位,或是失败尸首异处。

    云成弦深深凝视太傅几眼,声音艰涩。

    可是再艰涩,语速再缓慢,他还是说完了那句话。

    “我们的人动起来吧甘溪在江南总督这个位置上坐得太久了,这样不好。”

    湖心亭的雪越下越大,冷得让人瑟瑟发抖。

    沈国公府的雪也越下越大,明明屋子里摆满了炭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沈洛莫名觉得很冷。

    刺骨的寒冷。

    冷得他的牙根都在发抖打颤。

    “来人,去看看炭盆是不是灭了,这屋里怎么这么冷”沈洛恼怒地朝屋子外喊了一声,看上去有几分失态。

    守在外面的小厮赶紧跑进来,瞧着炭火正旺的炭盆,没敢反驳沈洛的话,只是急忙又往炭盆里塞了新炭,还给沈洛递了个暖手用的暖炉。

    沈国公安静看着沈洛的失态,眼里再次流淌出几分悲伤。他不忍再待在这里,一把站起身,对沈洛说“明日就是大朝会,天未亮就要到皇宫了,今晚早点歇息。”

    沈洛连忙跟着起身,要送沈国公出去。

    沈国公抬手按在沈洛的肩膀上,稍稍用了几分力度,强行把沈洛按回椅子上“不用送,祖父自己可以回去,你好好休息,好好睡上一觉,都会过去的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拄着拐杖,沈国公慢慢走出沈洛的视线。

    沈洛怔怔坐在椅子上发呆,许久之后,他拖着满身疲倦趟回床榻,闭眼熟睡过去。

    天还没亮,宫殿外就已经站满了穿着厚重的官员们。

    沈洛扶着沈国公到得有些晚了,他们到的时候,宫殿大门已经开启,官员们鱼贯而入,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持笏板站定,屏息等待早朝开始。

    沈洛是正四品,这个官职不算特别高,却也不算低了。

    他的站位在中间靠前的地方,视野极为辽阔,能将朝堂上的很多地方都收纳进视线里,也能看清站在第二排的云成弦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沈洛的打量,云成弦突然回了下头,视线在人群中环视,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在两人视线对上的前一刻,沈洛迅速垂下眼,不再胡乱打量,耐心等待着早朝的开始。

    大约半刻钟后,康元帝入殿,坐到宝座上。

    内侍总管出列宣布早朝开始。

    今天的早朝很安静,偶尔有官员出列,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就在众人以为早朝要就此结束时,一位姓简的御史突然出列,掷地有声状告江南总督甘溪,条条列列状告下来,足足状告了甘溪六条罪名。末了,这位简御史还强调甘溪辜负陛下的信任,德不配位。

    简御史话音落下,太傅一系和云成弦一系的官员出声附和;太子党的官员急忙跟上,反驳简御史的话。

    沈洛站在人群中,看着早朝的这一团乱象,不知道为什么心跳越来越剧烈。

    他总觉得有些什么令他难以接受的事情要发生了。

    他听着太傅发言,听着太子发言,听着二皇子发言,然后看着云成弦被点出列。

    云成弦俯身,恭敬回道“儿臣以为简御史所言有许多偏颇和不实之处。”

    这句话一出来,沈洛的心跳缓了不少,他悄悄松了口气

    云成弦声音停顿片刻,继续道“只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如今漕运总督贪污近二十万两漕银,甘溪曾经联名推举过漕运总督,儿臣觉得甘溪未必无辜。”

    云成弦这句定论一下,沈洛的睫毛快速颤了几下

    轻飘飘两句话,就将甘溪和贪污二十万两绑在了一起。

    他居然到了今天才发现,云成弦这么会说话

    是不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认清了云成弦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在沈洛神游天外时,康元帝并没有马上对甘溪的事情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命人宣布散朝。

    周围的人慢慢退出宫殿,沈洛被他们裹挟着,下意识跟了出去。

    等到走出宫殿,被寒风刮了一脸,沈洛才回过神。

    他走到了宫殿角落,耐心等待。

    稍等片刻,其他大臣都走远了,云成弦和太傅才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人低声交谈着,并没有注意到站在角落的沈洛,直到那透着疏离和陌生的声音传来。

    “三皇子。”沈洛平静出声。

    云成弦猛地扭头,视线与沈洛撞上,神情瞬间慌乱“少归,你”

    沈洛目不斜视。

    他恭恭敬敬地抬起双手,将双手平举到额前,俯下身子,朝云成弦行了一个非常庄重的大礼。

    “如果这就是殿下想走的路,殿下所求的道,沈洛祝殿下得偿所愿”

    “只是,请恕沈洛,自今日起,就要与殿下恩断义绝。”

    曾经辗转反侧,曾经几次恸哭几番宿醉,可是到了割袍断义的这一天,沈洛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平静。

    他平静地说完这番话,平静地转身离开。

    平静地,与这位昔日至交彻底分道扬镳。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云成弦死死凝视着沈洛的背景,他原本想要上前追上沈洛,脚步却仿佛被钉死在原地般,只能看着沈洛一点点走远,一点点走出他的人生。

    直到最后,这苍茫雪地,仅留下沈洛的两串脚印。

    云成弦看了很久很久,抬起手来一抹脸颊,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