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倒是个平常话, 但从姬桁嘴里出来,说不出的惊悚。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哪哪都不对劲。
姬桁刚刚的话说的有歧义, 陆云灏理解的更有歧义, 陆云灏此人是个闲不住又胆大的,满脑子的不解半点不掩饰想什么就问什么,
“累了一晚上?你做了什么累了一晚上现在都没起?姬玉宸, 你不是说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碰女人一根手指头吗?不是, 你昨儿不是才犯了腿疾?你发着腿疾还累了人一晚上?”
你疯了吗?
陆云灏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姬桁,这人这么多年一直清心寡欲就连他都快信了外边的传闻了,结果,
就这?
是该说果然男人都挡不住美色,还是这位长安第一美人着实生的太美,就连姬桁都没抵得住诱惑?
姬桁闻言不由蹙眉,这人在说什么疯话。
他张嘴欲要解释, 但话到嘴边突然又觉得他为什么要与陆云灏解释这些, 这人最喜欢这些无趣的八卦, 解释完定是又要问上一大堆。
再者灵鹫本就是他的妾氏,就算真的碰了也是理所应当。
陆云灏有些凌乱,又有些迷茫,自我艰难的消化了片刻后,又突然想起之前姬桁与自己说的那些事,脸色这才认真了几分压低声音道,
“但你之前不是说她是为了旁人才委屈嫁你,定是不会从你, 到时候吓上一吓正好借机将单玢那老东西处理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
姬桁合上手中的书, “误会罢了。”
简短几句便将灵鹫与蔺臣断绝关系的事情说明了,陆云灏听完后唏嘘一声,“那你可太糟践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了。”
一片心意,么。
想起灵鹫入姬府的所做,之前的解释,与他说的那些话,还有整夜不睡的陪在他跟前,都是灵鹫的心意。
姬桁像是陷入了沉思,半晌才漫不经心道,“的确都是心意,只是我却不知这些心意到底从何而来。”
这世上哪有毫无缘由的好意,计算是萧泽当年也是看他可怜所以才给了他一分善意,那灵鹫又是因为什么。
这是姬桁始终不曾明白的事情,之前懒得去想,现在想不明白。
不同的环境造就不同的人,自小过的幸福安康的人,大抵总是乐观的,陆云灏有些不大懂姬桁的这些想法,
“你为何万事都要寻一个理由?玉宸,这世上并非人人都心怀功利,也并非人人都是怀着目的才来接近你。”
“因为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父母关心你是因为你是他们的孩子”,说到这里姬桁顿了顿,继续道,“友人关心你是因为你们相识且存有感情,两个人之间也许会有最基本的善意,但除此之外不会有其他的接触,不会去关心对方的想法,也不用担心他过的好不好。”
至于男人和女人之间,姬桁一哂,“你对宫蔷好,也只不过是因为你喜欢她想娶她而已,你也有你的目的。”
所以灵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陆云灏无言以对。
他挣扎着开口,“也许是你的小侍妾也喜欢你......”
“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敢喜欢我”,姬桁直接笑了,只是明明在笑可眼眸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谁敢喜欢他,谁又能喜欢他,喜欢他什么,残废的身体?还是一手的血腥?除了一身最虚无的富贵与权势,还有什么值得谁去喜欢。
更何况灵鹫之前甚至都不曾见过他。
见都不曾见过,又何来的喜欢。
两人又说了许多正事,直到晌午的时候陆云灏才说一会儿要去宫家一趟转身告辞。
陆云灏等了宫蔷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宫蔷及笄了可以嫁人了,如今两家正在商议亲事。
陆云灏说起宫蔷来,一张俊脸上皆是笑意,没完没了的模样。卫七推着姬桁去送陆云灏出了书房,姬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对陆云灏与宫家的亲事既不看好也不感兴趣,秋日的晌午有些暖意,姬桁一出书房就看到站在院子里正在同徐嬷嬷说话的灵鹫。
她什么时候起的。
姬桁心道。
为何没有回西院,是在等他?
灵鹫闻声转了过来,清澈的目光在对上姬桁时沁满了笑容,然后才看到了旁边的陆云灏。
她大大方方的与陆云灏见礼,
“妾身见过陆大人。”
罢了又一声小跑到姬桁身边,甜甜的唤姬桁一声,
“夫君。”
眼神里的光彩与和陆云灏说话时完全不一样。
“嗯”,姬桁看着她唇边浅浅的梨涡,不知怎么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甜。
他确实看不明白灵鹫的这份好意。
可姬桁也不太想推开灵鹫的这份好意。
陆云灏终于见到了这位被宫蔷天天挂在嘴边的长安第一美人。
他原本是不信这世上真的有女子的容貌能胜过宫蔷,更不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但许是灵鹫此刻的笑容太灿烂,又许是她出现的猝不及防陆云灏没有半点准备,看着灵鹫走到姬桁身边,这般近距离下陆云灏只觉得灵鹫美的炫目。
难怪连宫蔷都会嫉妒。
难得的瞧着灵鹫发了一小会儿的呆。
姬桁瞥见陆云灏盯着灵鹫发愣,皮笑肉不笑的开口,“还不快滚?”
陆云灏这才回过神来,他有些委屈,只不过瞧小嫂子生的美所以才多看了两眼,姬桁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小气了。
没好气的瞪了姬桁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
午膳摆了上来,灵鹫犹豫自己是该回去,还是厚着脸皮求姬桁允许她在主院用午膳。
虽然不知道姬桁和陆云灏刚刚在书房里边说了什么,但灵鹫觉得姬桁这会儿心情好像很不错,趁着姬桁心情好的时候稍微得寸进尺一下,姬桁应该不会不同意。
姬桁挑了挑眼皮看了灵鹫一眼,淡淡道,
“想说什么就说。”
就差没在脸上写“我有事求你”这几个字了。
一听姬桁这么说,灵鹫也不纠结了,她小心翼翼的坐在姬桁旁边的圆凳上,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看向姬桁小声道,
“我可以留在这里用午膳吗?”
姬桁眸色微动,似笑非笑的抬眼,“欲言又止了这么半天,就是想说这个?”
灵鹫点点头,“可以吗?”
姬桁看了徐嬷嬷一眼,徐嬷嬷已经很懂事的笑着让人又准备碗筷去了。
灵鹫一双眉眼顿时弯了起来。
笑容映在的眼中,姬桁恍惚发现,她总是记得灵鹫第一次见他时哭的场景,但其实灵鹫更爱笑。
她只是喜欢笑,还是喜欢在他面前笑?
姬桁心口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正要夹菜的筷子不禁顿了一下。
灵鹫敏感的注意到姬桁一刹那的不同寻常,有点担心的关心道,“怎么了?”
“没事”,姬桁重新将菜夹了起来,别开了灵鹫的视线淡淡道,
“食不言。”
灵鹫赶忙闭嘴乖乖吃饭。
这是灵鹫来姬府后最高兴的一天,她几乎一整天都和姬桁待在一起,虽然没什么正事可以做,但一抬眼能看见姬桁,灵鹫就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平静了下来。
之前姬桁一直都在忙,她想见也见不到。
灵鹫忍不住问姬桁,“你今天会一直都在府上吗?”
姬桁“嗯”了一声。
“那明天呢?”
“大抵还是在府上。”
灵鹫眼睛一亮,姬桁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好笑,
“就算在府上我也有正事要忙。”
没有时间也不可能陪你说话玩闹。
灵鹫本来就没想着要姬桁陪她做什么,姬桁是权倾朝野的臣子又不是那些纨绔子弟。
“我知道啊,我就是想陪着你而已。”
姬桁想也不想道,“我不需要人陪。”
灵鹫注视着如今冷着脸说不需要人陪的姬桁,又蓦的回想起曾经那个抓着她的手说没有人愿意孤单一人,想要她陪一陪自己的姬桁,灵鹫果断的相信了后者,从善如流的眨了眨眼睛,
“好吧,是我想让夫君陪陪我。”
姬桁盯着她看了半晌,将轮椅转向书房的位置,
“进来。”
灵鹫笑眼弯弯的跟了进去。
虽然这一世的姬桁与曾经的姬桁完全不同,但灵鹫觉得自己慢慢摸清和姬桁相处的门路了。
姬桁有正事要忙,灵鹫也不打扰他,替姬桁拿了东西又磨了墨后,左右看看后便坐在了书房下堂的一张小桌子跟前。
桌上笔墨纸砚俱全,还有几本书,灵鹫拿起来翻看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转头往姬桁那边看了一眼。
姬桁正在提笔写着什么,目光专注,只是双眉微微蹙起。
灵鹫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她以前从来没有细细的看过姬桁,这一世又没什么机会可以看他,如今盯着看了好半天,只觉得姬桁认真的模样好看的无以复加。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比她一笔一画描摹出来的还要好看。
余光瞥了一眼,发现笔筒里边居然还有一支硬豪笔。
灵鹫将硬豪笔拿了出来,抽出桌上裁好的纸沾了墨,又抬头看了姬桁一眼,轻轻的落了笔。
两人一人写一人画,谁也不打扰谁,灵鹫最擅长这种简单的白描画,又因为姬桁就在眼前不远处,没一会儿便画了一张出来。
拿起来左右看看,觉得有些不大满意,于是拿起一张纸重新画。
灵鹫画的开心,偷看也看的开心,只是压根没料到自己偷看姬桁的行为被姬桁全数看在了眼里。
虽然现在的姬桁伤了腿行动不便,但当初还康健的时候也是练武的好手,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能被称一句卫将军。
从灵鹫刚开始盯着自己看的时候,姬桁便觉察到了。
姬桁本就比旁人对视线更敏感一些,更不说灵鹫还看的明目张胆,一开始只是盯着瞧几眼就罢了,后边不知在做什么,低头忙活一阵子便抬头盯着他看一阵子。
姬桁甚至被她看的有些集中不了心思处理正事。
索性放下了笔也看向灵鹫。
灵鹫未想姬桁突然将视线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一抬头就跟姬桁四目相对。
偷看人家又偷画人家,灵鹫顿时一阵心虚,赶忙装作无意的对着姬桁笑一笑然后低下头。
等姬桁终于忙完的时候,灵鹫将自己一下午的成果全数折起来,没让姬桁瞧见是什么全数带走。
连续几天,姬桁在府几天,灵鹫便在书房里的小书桌上趴了几天,她白天照着姬桁画,等晚上回到西院后便拿出之前未画完的少年姬桁图,想象着画。
她慢慢找到了乐趣,她想把姬桁的各种样子都画下来,然后全部攒起来。
姬桁一开始还觉得有些有趣,甚至玩味的准备问她在做什么,可几日过去,姬桁却不大想问了。
灵鹫应当是在画什么,亦或者写什么。
他本就是多疑之人,他看得见灵鹫提笔时眉目间尽是温柔的暖意,也看得见灵鹫小心翼翼的关注他的动向,鬼鬼祟祟的掖着藏着。
一团火比不过针尖细的一点寒,姬桁的眸色渐渐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