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桁觉得自己最近真的很不对劲。
他没有偏好喜欢的东西, 每日回家上朝都是全凭时间安排,忙了便晚回家一些,闲了与陆云灏等人聊聊天品品茶。
他不是个爱回家的人。
虽然姬桁从未提及这一点, 但确实,比起回家, 他更喜欢在外一直忙碌。
姬桁也不会打会说表露真正心情的软弱话,但忙碌真的会让人有种自己被需要的感觉。
但灵鹫对他的需要, 更加真实的表现在方方面面,姬桁只要和灵鹫在一起的时候真真切切的可以感受到灵鹫对他的依赖。
现在算什么情况?
姬桁居然一点都不想出门,比起和温香软玉的小侍妾待在一起,什么都变得不感兴趣起来。
所以等终于将一天的事情全都忙完后,一脸认真表情的陆云灏来找他喝酒说谈谈心的时候, 姬桁第一次生出了自家兄弟怎么这么烦的念头。
但看在陆云灏难得认真的表情,姬桁到底忍住了。
姬桁这些日子因为有了小侍妾的缘故, 就算朝堂之上越发艰难, 心里头总有一方净土, 一想到灵鹫心神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姬桁没空去想这其中的缘由,他只要知道自己很享受现在的状态就可以了。
陆云灏前段时间一直很焦虑,焦虑的原因与姬桁有一大半的关系, 姬桁也知道陆云灏若是真的站在了宫家那一边, 自己以后的立场会更加艰难。
但姬桁始终未曾与陆云灏说些什么。
这正是姬桁的这种格外体谅的态度, 却更让陆云灏如坐针毡。
宫蔷对他而言,是自小便承担的责任,也是他自懂事以来就认定的另一半。
陆家家底殷实尊贵, 陆云灏的爷爷曾是先帝帝师, 父亲是二品辅国大将军, 母亲更是堂堂亲王之女的郡主。
若说家底, 就算是姬家宫家也比不过陆家。
更不说许多年前的宫家,宫茂时家境算不上太丰厚,当年的宫家也不是数得上门号的京城大户,宫茂时曾经见了陆云灏还要恭恭敬敬的称一声小少爷。
若说关系,宫家确实与陆家更为亲近一些,陆云灏与姬桁虽同岁,可姬桁自少年时候便有了第一公子的名头,陆云灏并不服他。
后来两人都被先帝点进了东宫六率,从一开始的互看不顺眼到逐渐心心相惜,陆云灏与那些义无反顾跟着姬桁的兄弟们一样,终是被这个孤勇的少年所折服。
陆云灏总觉得姬桁活得很孤单。
虽然他如今权贵滔天,可陆云灏依旧觉得他孤单。
这是他这么多年的兄弟,也是这么多年一直追随的将军。
陆云灏从来不怀疑自己对宫蔷的感情,想他如今已经马上二十有五,这么多年为了等宫蔷及笄,陆云灏身边干干净净连一个女人也没有,宫蔷喜欢什么他全都了解的清楚,宫蔷要做什么就算再忙也会腾出时间去陪他。
宫蔷喜欢风雅的文士,陆云灏收起手中的枪去读书了,宫蔷喜欢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儒士,他也寻了最好的琴师去学了。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陆云灏已经数不清为了宫蔷自己做了多少,除了换张脸以外,陆云灏能做的都做了。
陆云灏生的也极俊,是那种端端正正的俊美,又许是在北衙呆久了身上沾了些匪气,而宫蔷惯喜欢那种干干净净又生的精致好看的书生。
这些话都是宫二喝醉了酒与他说的。
陆云灏从来不说,他也是天之骄子,自小被所有人奉承着长大,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也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放弃宫蔷,毕竟这是他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可如今在好兄弟与最爱的女人之间选一个的时候,陆云灏却猛地发现这个本该很好抉择的选择题,他却根本选不出来。
陆云灏煎熬的希望姬桁可以找他说说话,可以像宫茂时一样时不时的提醒他,但姬桁始终没有。
姬桁就是这样的人。
就像姬桁曾经说的,人本就是赤.条条的孤身一人来到人世间,最后也将形单影只的离开。
所有人都会离开,所以他的离开,也从来都在姬桁的预料之中。
陆云灏去找了他的爷爷,曾经的先帝帝师,陆老爷子。
陆云灏突然想到这么多年来,家族对他的态度,无论是与宫蔷的婚事,还是与姬桁的走近,无论是父亲还是爷爷都从未干涉过。
与宫家定亲的时候家人无人反对,但在闲谈之时说起姬桁的许多想法建树时,爷爷也不曾皱眉,有时更是格外有兴趣的追问一二,罢了还要感叹几句此子不凡。
所以他们的态度又是如何?
陆云灏直奔陆老爷子的院子,然后在寒风料峭中找到了正在湖边钓鱼的老爷子。
老爷子听完孙儿的烦恼事,很没同情心的乐了好半天,还不忘笑话一句,
“万事不能两全啊,我们家小子长了这么大,还是只会事事往好处想,啧,这么多年怎么没有一点长进?”
陆云灏无言以对。
他习惯性的把人往好处想,也习惯性的把事态发展往好处想,所以他想娶到宫蔷却依旧能与姬桁以及东亚的兄弟们称兄道弟。
说的好听些是天真善良,说的难听些便是傻。
陆老爷子倒是将孙儿看的清楚。
可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语气中却好像没有半分责备,陆老爷子心上姬桁小小年纪便城府极深,但那是自小的受苦受难才能磨练出来的本事。
“娶了宫家的女儿,你便要改了姓氏入宫家的门了吗”,陆老爷子慢悠悠的问他。
“当然不”,陆云灏急忙道。
“那你又担心什么”,陆老爷子道,“宫家的女儿进了陆家,自然要同我们陆家共进退,你既然没有给宫家当上门女婿,既然还姓陆,就容不得宫家替你掌控人生。”
“可是宫家毕竟是......”
“如果你没有本事可以调解好以后的场面,那就马上做出决断”,陆老爷子淡淡道,“你不是需要旁人替你做主的孩子,我知道你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你自己看着办。”
陆云灏沉默了下来。
他心中确实已经有了偏向。
兄弟重要,喜欢的女人也重要,可陆云灏从反方向想,却想到了另外的方面。
自己对他们而言,重不重要。
对姬桁而言他自然重要,对宫茂时而言他也重要,可对宫蔷而言,他又真的重要?
有些事情陆云灏不愿意回想,但此刻却扎堆往脑子里钻,陆云灏想起当初好不容易闲暇约了宫蔷去踏青,可宫蔷却说自己要忙去不了,后来从旁人嘴里得知,宫蔷所说的忙只不过是去梨园看了场子戏而已。
后来陆云灏也去梨园看了那一场,他依旧欣赏不来,唯一印象深的便是那《拾玉锡》中唱傅朋的小生,面若敷粉比女儿还精致漂亮。
那个自小抓着他衣袖喊他哥哥的宫蔷早就不在了,如今在宫蔷心里,他还比不上一场戏来的重要。
可是他依旧有不舍。
他是真的爱惨了宫蔷。
陆云灏觉得自己心口有些疼,但等稳定下来后已经开始考虑之后的事情。
毕竟他已经同宫蔷定了亲,现在如若毁亲,此举背信弃义本就不妥,更是完全站在了宫家的对立面。
陆云灏不怕这些,可他不是一个人,他背后还有整个陆家。
陆老爷子这回声音冷了下来,“自己当初没有想清楚,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解决,现在给陆家惹了麻烦,那以后就想法子全数都还回来,行了快走,别打扰老爷子我钓鱼。”
陆云灏赶忙拜别了爷爷,等出来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做了决定后自己确实没有那么焦虑了,可毁约带给陆家的危害依旧让他喘不过气。
想来想去顿时觉得这事儿又赖姬桁,自个儿为了兄弟这回要闯发麻烦了,兄弟不应该为他想象办法?
如此一想陆云灏顿时觉得压力没那么大了,傍晚的时候一把揪住准备溜回家的姬桁,姬桁说他要回家,陆云灏下意识说你回去干嘛。
结果姬桁这厮一脸荡.漾的说家里还有漂亮的小侍妾等着他。
陆云灏听完更气了。
自己为了兄弟女人都不要了,姬桁居然沉迷女儿香了。
陆云灏顿时觉得不平衡起来,本着自己不舒坦也不能让姬桁舒坦的想法,强行抓着姬桁去了酒肆喝酒。
于是等姬桁回来的时候,又已经快到了子时,灵鹫得了消息没有等姬桁回来用膳,自己吃完后洗漱好了便找了本书趴在床榻上看书。
姬桁被强行灌了几杯酒,略微有些头疼,陆云灏拉着他哭了半晚上,非得让他想法子赔陆家的脸面与本来到手结果飞了的娘子。
姬桁想起自家小侍妾的温顺与依赖,再想想宫蔷对陆云灏平日里的态度,顿时觉得陆云灏可怜又可笑。
慢悠悠的晃了晃酒杯,开口对着陆云灏暴风刺激道,
“你之前不是问我我家小美人为什么要讨好我?”
“嗯”,陆云灏醉醺醺的点点头,“你不是不说吗?”
“这不是怕刺激你”,姬桁不由自主的扬起唇角,一字一句道,“现在告诉你为什么。”
“因为她从小就喜欢我。”
陆云灏猛地睁圆了眼睛。
姬桁无情的继续刺激陆云灏,“这么多年你总惦记着宫蔷,怕是没感受过被人惦记是什么滋味?要不要我同你细说说?”
陆云灏是哭着回去的。
不过临走前姬桁让他放宽心,说这事他想法子处理。
嘴里说了一大通灵鹫的好,说完后姬桁才发觉自己想她想的厉害,也不耽搁直接回了府。
回去的太晚,灵鹫已经换了中衣趴在床榻上看书,看他回来便要起身,姬桁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带了几分醉意的眼睛多了一抹揶揄,按住灵鹫的手让她别动。
一只手不老实的隔着单薄的中衣抚过灵鹫细瘦的胳膊。
啧。
隔了一层衣服,果然手感不是很好。
想起昨晚灵鹫说的话,还有自己承诺好的惩罚,姬桁已经来了想法。
“已经躺着就别起来了”,姬桁道,说罢突然伏下了身子。
灵鹫下意识以为姬桁要吻她,当即闭上了眼睛。
姬桁确实吻了她,轻轻的在唇上碰了一下,然后在灵鹫以为今天就是如此温柔的时候,听见姬桁在她耳边轻声道,
“我现在去沐浴,等我回来后,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再穿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