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然话落, 御门又是一阵沉寂,沈邵久久不语,王然心底反复琢磨着开口:“陛下可要查这些书信?”
“信倒不必查了, 铁定是陆翊亲笔,”沈邵批过无数陆翊递上来的折子,他那一笔字,是让人出乎意料的好看, 不像是武将写出来的,自成一体,也非旁人轻易能学来的,沈邵将几封信纸扣在书案上:“但这信上的所议之事,倒真该好好查查。”
“那陛下封赏陆将军的圣旨,还有明日的庆功宴……”王然迟疑开口。
“招办不误, ”沈邵目光落向方才陈恩久跪着的空地上:“陈侍郎早年就跟着何家,今日来朕面前参陆翊,多半是受何家的指使, 又能安什么好心。”
沈邵冷笑说罢,从书案前站起身:“待她回来,即刻过来见朕。”
***
永嘉亲自去陆宅, 将沈桓接回了皇宫, 姐弟俩一路沉默,待马车驶进了宫门, 有王然早早在雀阳宫候着, 见永嘉回来,上前传话说, 沈邵召她去御门。
沈桓闻言, 反应激动, 一把拽住永嘉的手臂。
王然在旁见了,只好赔笑着:“陛下召长公主殿下前去是有要事相商,过一会还要见大臣,就这一功夫的空闲,耽误不得了。”
沈桓听沈邵一会还要见大臣,才缓缓松了手,他终于开口与永嘉说话:“阿姐,我等你回来,我也有事要与阿姐说。”
永嘉笑着应了一声,随着王然离开。
进了御门,外殿无人,书案前一片空旷,沈邵并非如往日勤勉的批阅折子,王然只留在殿外,告诉永嘉,陛下在内殿等着呢。
永嘉向内殿走,身后的殿门被王然从背后一点点关合。
入了内殿,永嘉也未见着人,听见浴室有水声,便寻声走过去,穿过层层薄幔,瞧见水池内闭目养神的沈邵。
永嘉绕过宽大的水池,走到沈邵背后,跪坐下:“陛下怎这个时辰沐浴?”她一边问着,一边拿了襻膊挽好衣袖,执瓢盛水,淋在沈邵肩背上。
她话音落下,一时未能得他回应,只有水声潺潺,静谧不止。
永嘉也未多心,只继续侍奉沈邵沐浴。
许久,沈邵才忽然答了句:“朕只是乏了。”
“那臣一会替陛下按按。”
“倒是难为你这金枝玉叶来伺候朕,”沈邵闻言笑了一声:“更难为你想尽办法来讨好朕。”
永嘉听着沈邵的话音不对,她缓缓放下水瓢:“陛下……”
沈邵睁开眼,半转过身去看案上的永嘉,瞧她微微僵怔的小脸,又笑了笑:“怕什么?朕说来笑笑,难道还是真的?”
他说着从水池中起身,不顾她的害羞,擦身更衣,大步向内殿去。
永嘉独自留在浴室,面对满池雾腾的浴水静坐了好一会,才缓缓站起身,往内殿去,沈邵已躺在了榻上,作势要午睡,见她走来,招了招手。
永嘉走上前,应他要求宽了外裳,陪着他躺下。
沈邵抱着永嘉,他手臂紧搂着她纤细的软腰,他双目沉沉与她对望。
永嘉被沈邵直直瞧得发慌,她不禁目光躲闪,却又被沈邵捏住下巴,强迫与他对视。
“永嘉,朕总觉得如今的你不一样了。”
永嘉闻言不禁问道:“哪里不一样了?”
“曾经…你瞧朕的目光都是恨恶,在你眼里能看出来,厌朕到极致,藏都不肯藏。”
永嘉看着沈邵,沉默片刻,接着好看的双眸一弯,笑起来:“那是因为那时臣不知道,陛下会待臣这般好。”
“是么…”沈邵唇畔似乎也有笑意,不甚明了的弧度:“朕只望你待朕都是真的。”
***
庆功宴设在皇宫的宝辉殿。
宴上,沈邵下旨封赏陆翊等一众西疆拼杀出来的将士,席间一片热闹,君臣和睦,国泰民安的好景象。
永嘉看着席上推杯换盏,不知要热闹到何时的宴席,悄悄起身,由姜尚宫陪着先行告退。
永嘉在回御门的路上遇到了陆翊。
“昨日殿下来寒舍也未曾下马车,臣未能见到殿下的面,只好现下来唐突打扰。”陆翊说着低身见礼。
永嘉连忙请陆翊免礼,解释道:“昨日并非本宫有意不露面,陆将军新贵,自有不少双眼睛盯着,本宫是怕自己与桓儿都到你府上,被有心人看见,拿此做文章,给将军添麻烦。”
“什么新贵不新贵的,做臣子的,都是陛下赏赐罢了…多谢殿下为臣考虑细致。”陆翊说着,挠了挠头,几番欲说还休,开不了口的样子。
永嘉见了,便问:“将军可是有什么事?”大老远的从席上追上来,总不会就为了她昨日去他府上,并未下马车这等小事。
“臣…臣没有别的心思…臣…臣就是想问,陛下可…可有打算安排殿下的婚事?”
永嘉听陆翊这番断断续续,蛮不好意思的问,愣了片刻,接着垂头答道:“母妃病逝不久,本宫是打算最少先守孝三载,其余的事便未有想过。”
“那陛下呢?陛下是怎么想的?”陆翊追着问。
永嘉不解,闻言好看的黛眉疑惑轻蹙:“本宫的婚事,与陛下何干?”
陆翊被永嘉反问的一愣,他挠着头,憨笑起来:“臣…臣只是多嘴问问,殿下莫怪罪。”
“无妨,”永嘉平淡笑笑:“说起来,还未感谢将军这些时日一直帮本宫操心着寻人的事,可惜母妃过世,事情还没有一点进展。”
陆翊听着永嘉的话又是一愣:“没有进展吗?臣前些时日给殿下写信,不是说已经在江淮寻到了殿下想要的人,听说是文思皇后身边的小女侍。”
“信?”陆翊开口,反倒是让永嘉愣了:“将军最近有给本宫写信?”
“殿下没收到吗?就在臣归京的前月,臣一共向殿下写过三封信,殿下一封都没收到吗?”
陆翊与永嘉说着,两人的神色都渐渐凝重起来。
永嘉看了看左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本宫也不能耽搁了,劳请将军先帮忙调查着,我这边若有线索,会及时递给将军。”永嘉匆匆说罢,微微低身一礼,接着转身,带着姜尚宫快步离去。
姜尚宫比永嘉和陆翊还要吃惊,她一路都在叹:“不会啊…奴婢去过好多次陆宅,每一次都没有信啊。”
“谁是教什么给拿去了。”永嘉沉吟着开口。
“那会是谁?闲人怎会去拿那些无关紧要的信?”
“还不好说,这信在旁人手里,对我对陆将军都是个威胁,”永嘉一步步向御门走:“谁也好,只要不是陛下,就不是最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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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辉殿
长万从席上快步行到沈邵身边,附耳低语:“陆将军方才离席,果然是去见了殿下。”
沈邵闻言,面上不动声色,他看着殿下比长万晚一步,镇定自若从外归来的陆翊。
“他们都做什么了?”沈邵压低嗓音。
“就站着说了会儿话。”
“说什么?”
“奴才站得远,怕被他们发现,便未听清说什么,”长万说着,又补充道:“但只寥寥说了几句,长公主便带着姜尚宫走了,倒没什么亲密之举,陆将军待殿下也是周全……”
沈邵挥了挥手,长万退下。
入夜,沈邵回到御门时,永嘉已经宽衣,卸了妆发,沐了浴,正坐在妆台前擦头发。
沈邵醉醺醺的走入,挥手让殿内一众女侍退下,姜尚宫从外头关上了寝殿的门。
沈邵大步上前,从后环住永嘉,他醉眼朦胧的透过铜镜瞧她,瞧她一张美艳至极的小脸,却偏生了一双再清亮不过的眼,不含一丝尘俗。
“宴行到一半你人便没了,是躲到哪去会情郎了?”他在她耳畔呵气。
永嘉被沈邵弄得痒痒的,她不禁偏头躲闪,听见他的醉话,笑起来:“自然是僻静无人的小树林,或是宫中哪处幽暗陋室,终归是人迹罕至处。”
“你倒是真敢说,”沈邵抱得永嘉更紧:“那你与朕说说,你那情郎是何模样?”
永嘉闻言转过头,去看沈邵:“陛下还当真了?”
“你说的话,朕都当真。”
永嘉话语一滞,她望着沈邵,面上依旧笑着,抬手轻推了推他的胸膛:“陛下喝醉了,臣伺候陛下宽衣安置。”
沈邵依言松开永嘉,他展开双臂,由她亲自侍奉。
沈邵垂着头,见永嘉跪在身前,抬手解他腰间的玉带,神色愈深。
永嘉有几分出神,她不知是自己多想,还是沈邵话里有话的试探,可若他真知道了陆翊与她多番私下来往书信,他岂会不怒,一直云淡风轻的隐忍至今?
永嘉正出神,忽觉下巴上一痛,她被迫颇承着沈邵的力度,扬起头来,仰视他。
沈邵对上永嘉投来的眼神,眯了眯眼,他指腹一点一点触上她的红唇,轻轻摩-挲,他不知何时起了意,低眸俯看她,握住她留在他玉带上的手,指引着她将玉带慢慢解下来。
“永嘉,朕乏了,你换个法子伺候朕。”他托着她的小脸,瞧她懵懂神色,嗓音带了几分难辨的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