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夏黎萱就蹲在河边上, 看着樊宛一脸惊慌地在水里扑腾,硬是自己将自己灌了一肚子水。
这得蠢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出这种事来?
之前因为她对自己的莫名针对, 而升出的那点不爽,随着她在自己眼前咕嘟咕嘟喝水,那瞬间的无语与好笑, 竟然相互抵消了。
趁着镜头还没过来,夏黎萱又等了一会儿, 看着她真的支撑不住了, 这才左右看了看, 施施然地站起身将旁边的树枝拿过来,然后伸到了樊宛的跟前。
见她手忙脚乱地抱住, 竟然随着树枝一起在水里沉浮, 夏黎萱不由无声深吸了口气, 带着微笑提醒道, “樊宛姐,你可以站起来了哦。”
樊宛刚想喊“这怎么可能做到”, 就听她柔软的声音又笑道,“这条河不深的,之前樊宛姐你不是和郝意姐来过吗?”
还沉浸在溺水恐慌的樊宛,哪里听得进去, 也根本不敢放开那根树枝。就在她重心不稳还在试图扑腾时, 然后就听夏黎萱在沉默了一瞬后, 突然声音冷淡下来, “我说, 你站起来。”
在那一瞬间, 她的声线透着点威严, 竟奇异般地与自己伯母的重合。樊宛也不知道怎么,突然一个激灵,终于睁开了眼睛,慌乱的情绪平稳下来。
她咳嗽着站起来,浑身**地,被风一吹不由颤抖了一下。
其他几个人这会儿也都围了过来,然而看着她这副好笑又可怜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樊宛咬着唇,脸色一会儿绿一会儿红的,活像个交通灯。显然觉得自己出了洋相,她正憋着想发脾气,不料一声喷嚏却先打了出来。
郝意皱着眉将外套脱给了她,上来就斥责,“你刚才都在想什么?都说让你注意点脚下,你还走神?”
“这河水也没多深,你站直就没事,你还一直扑腾什么,等着被淹死?”
“之前你掉下去就说过你,还犯第二次毛病。怎么,是让我回去我跟你家里人说,你是蠢死的?”
樊宛本来刚生出点感动,被她这一番毫不留情的斥责训的,顿时委屈地红了眼,“我,我就是不小心……”
眼见着郝意还一脸怒意地想要骂她,其他几人连忙阻止,有让郝意消气的,有让樊宛赶紧上岸别冻着的。最后几人商量着,男人还在这里捉鱼,女生们就带着樊宛回去先换衣服,再烧上水准备晚饭,他们会负责将捉鱼任务完成的。
樊宛一路上都哭哭啼啼的,也顾不上形象了,头疼眼疼,脸颊也热热的,只觉得委屈的不行。
尤其郝意还在一旁不冷不热地说着风凉话,樊宛都要气死了,只觉得全世界都在跟自己作对。
回了小院,几个女生便各自分工。
郝意怒气上头,不方便再和樊宛在一个房间带着,夏黎萱便让她和文涟下去先煮姜汤,这会儿天气还是有点凉,不如每人都灌一碗用来防范感冒。
看着樊宛蔫蔫地进去冲洗自己,夏黎萱看了眼楚缘。
楚缘本来还正在心里吐槽这人到底是能有多蠢,还不如自己呢。感觉到她的视线,不由一个激灵,绷直了身体,语气强硬,“怎,怎么了?”
有的人,总是说着最硬的话,做着最软的事。
楚缘灰头土脸地下楼,去找工作人员拿感冒药,然后又接了几杯水重新上楼。她将热水和感冒药递给正坐在床上的夏黎萱,“给。”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这是大魔王,自己是小弟,被安排干活也是应该的。只是跑个腿,总比拿抹布擦灶台和喂猪强。
“谢谢楚姐,不过这是给你的哦。”夏黎萱只接过了一杯热水,将感冒药推给了她,“之前楚姐不是在打喷嚏吗?可能有点着凉,姜汤还没煮好,先喝个感冒药吧。”
楚缘一愣。
突然想起来,之前樊宛落水的时候,自己就在她旁边来着,被她扑腾得水也都溅到了身上,只不过后来忙着看戏幸灾乐祸,自己都忘了。
没想到她竟然会注意到自己打喷嚏了。
楚缘看着笑容柔软甜美,睁着一双干净杏眼的少女,耳朵又疯狂灼热起来。
这,这是什么天使啊,呜呜太治愈了吧!也难怪那几个人都那么喜欢夏黎萱,原来她体贴的时候是真的好可爱!!
于是等樊宛出来后,看见的便是正对着夏黎萱各种嘘寒问暖的楚缘,不由有些嫌弃她的狗腿。
明明最开始见她的时候,还趾高气扬一副老娘有后台最叼的模样,怎么现在就跟个小哈巴似的。
——别以为当时她落水惊慌就没记忆了,那会儿笑得最开心的就是楚缘!
然而现在额头有些发烫,脑子也晕乎乎的,樊宛提不起嘲讽的心思,只能在心里愤愤地记仇,然后就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一点也不想动了。
旁边似乎有人过来,戳了戳她。
樊宛不想动。
又被戳了戳。
她烦得不行,掀开被子瞪着夏黎萱,然而还没说出口,就见少女褪去了笑容,淡淡地看着自己。
那目光,樊宛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莫名就让她想到了小时候自己干了坏事,试图让清润姐背锅,被伯母识破冷冷瞥来的那一眼。
樊宛打了个哆嗦,老实地坐起来,闷声,“干嘛。”
“吃药。”夏黎萱也不劝她,只是带着柔软的笑容,说着最冷漠的话,“如果你现在病了,会影响节目录制。除非你现在就想退出录制,灰溜溜地回去哦。”
樊宛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你就是想让我退出是不是,我偏不!”
这会儿硬气的她,完全忘记了昨天自己是怎么哭着让堂姐带自己走的。只觉得夏黎萱终于脱下假面具了,什么温柔体贴,分明本性就是冷酷残忍!
她就知道,夏黎萱就是觉得她太烦了,看不惯她,所以才用这种话逼着自己退出节目录制!
樊宛瞬间就想通了,她才不要退出,反而还一定要留下来,等着戳穿她的假面具!
看着她瞬间斗志昂扬地一口将感冒药咽进去,还挑衅地看着自己。夏黎萱脸上的笑容缓缓加深。
然后她一脸体贴地将被子拉高,白色的被子直接盖住了那张可憎的脸,“有志气,那就好好睡一觉吧,祝你好梦。”
总觉得她的语气是在给自己送终的樊宛:???
等到出门,夏黎萱才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真的怕她又哭又闹,拖累她们录制节目的时间,又顾虑着镜头,她真想认真地教她该如何做人。
——这个时候就有些想念能帮自己吓唬樊宛的景老师了呢。
等到男人们回来,姜汤已经熬好了。夏黎萱给他们挨个递过去姜汤,文涟则接过他们捉到的鱼,准备炖个鱼汤。
“这就是有女孩子的好处啊,就是体贴细心。”孟鸿飞一边喝着滚烫的姜汤,一边夸赞,若是换了他们,肯定想不到这些。
尹闻点头,监督着苦着脸灌汤的林宿弟弟喝完。
景恒本来不想喝,有些嫌弃这味道,却硬是被夏黎萱端着碗给堵住了。
“不喝姜汤容易感冒,听说感冒是会传染人的哦。”少女微笑着,“景老师是想被我们隔离吗?”
景恒:“……”
他看了少女一眼,竟然真的老实地接过姜汤一口干了,而后低声笃定,“心情不好?”
夏黎萱笑着否认,“没有哦。”
景恒就更确定了,“樊宛?她折腾你了?”
男人眉头微皱,浑身都浮现出锋锐的压迫感,仿佛只要她说是,他就敢上去将樊宛揪下来教训一顿。
刚才生出来的一点小郁闷,突然就没了。夏黎萱又笑眯眯地揪住他的袖子,小幅度晃了晃,“没有啦,我们去帮涟涟杀鱼吧。”
景恒低头看了看她扯着自己袖子,突然想到小作精好像很久没有这么亲近自己了,唇角没忍住上扬。之后就算被当做工具人派去杀鱼,景恒也都浑身洋溢着春风,引来几人微妙的注视。
工作人员迟疑地看了看正捂着脸的节目导演,“导演,这段我们之后也要播出去吗?”
“为什么不播?”节目导演放下手,面无表情地回道。
“可这是不是也太明显了……万一回头被喷,景老师可不是善茬啊。”这不是导演您之前嘱咐的吗?
节目导演杀气腾腾地冷笑一声,“再删减下去,你告诉我,这期节目还能播出什么?!”
樊宛耍脾气的情节不能放,郝意和樊宛吵架的情节不能放,要是连景恒和夏黎萱的互动也不能放——这期节目还剩什么!!
——这期节目还叫什么《奇妙的度假生活》,不如直接叫《奇妙的团宠生活》!
节目导演又冷笑一声,或者干脆就叫《奇妙的修罗场》好了。
眼见着导演就要被逼疯,工作人员顿时安静如鸡。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小小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其实我觉得,叫团宠生活也不错……”她看着,还挺开心的。
节目导演:“……”夏黎萱,这个女人简直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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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意冷静下来后,照顾樊宛的任务就交给了她。
中途给樊宛强行灌了碗姜汤,晚饭好了,又将她强行晃醒,喝了点鱼汤。
即使这样,晚上樊宛还是发了低烧,说起了胡话。
樊宛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小时候自己发脾气将凌清润推倒,被父母训斥,让凌清润替自己背黑锅被伯母拆穿后,被罚抄写三字经三百遍……然后画面转到自己被骗进会所险些被欺负,凌清润却只是扫了自己一眼,分明看见自己在求救,却还是冷漠离开。
她好不容易逃离那里,转眼就看见景恒竟然变成了杀手,拿着斩鸡刀在追杀自己!
樊宛疯狂惨叫着,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鸡,正在惨烈地发出鸡鸣声。
她拼了命才飞出生天,不想却一头栽进水里,被夏黎萱笑眯眯地拎出来,又送回到了景恒手里,嘴里还说着“这鸡看起来不错,炖鸡汤挺好。”
樊宛疯狂地摇头,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景恒冷笑一声,拎着刀就要将她的头砍下来。
——“啊啊啊救命啊啊!!”
一声凄惨的叫声在房间里响起,樊宛满头是汗地被晃醒,就看见几张熟悉的脸。
“你大半夜地发什么疯?”楚缘咬牙切齿地就要捋袖子打她了,“能不能安生点,知不知道女人的美容觉很重要的?!”
郝意皱眉,“你做噩梦了?”
文涟无奈地叹口气,“看着脸有点烫,是不是烧还没退下去。”
她们刚将节目组带来的医生叫来,说是可能因为白天的时候着凉,感冒引起的低烧。
根本没将她们的话听进去,樊宛还沉浸在之前的噩梦里,显得有些恍惚,直到看见了夏黎萱那张微笑着的脸,几乎和梦里将自己捉走递给景恒的恶魔微笑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心跳都变得激烈起来。安慰了半天刚才那是梦境,她才缩在被窝里,小小声地道了个歉。
她脸颊通红,生病成这样,几个女生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训斥。楚缘倒是没这种感觉,不过为了合群,也只能翻个白眼,又躺回去了。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樊宛重新躺了下来,却是睡不着了。
她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人在生病的时候就格外脆弱,感觉自从来参加这个节目后,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受到的委屈都在这几天受过了。
就连郝意,也和自己没有那么亲近,更向着夏黎萱……
委屈着红了眼睛,她突然又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做刚才那个梦。
明明自从进娱乐圈后,她赌气不回凌家,也就基本和伯母没见过几次面。而她从小就怕伯母,今天又为什么会频繁地想起来她?
好像有点奇怪。
肚子突然传来饥饿的响声,想起晚上好像就喝了点鱼汤,现在饿了也正常。
但知道自己惹了众怒,樊宛在这会儿孤苦无依的时候,也不敢再叫她们去给自己做饭,只能委屈地缩在被子里抵抗饥饿。
然后就听一声叹气,被子被微微掀开,手里突然多了几颗糖果。
夏黎萱的床铺本来就在自己的旁边不远处,想到她刚才肯定将自己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樊宛顿觉脸上火辣辣的,也不知怎么心里难堪极了。
想耍脾气将糖果丢掉,却就在自己扬手时,糖纸在黑暗中划过一丝绮丽的光芒。
樊宛一怔,觉得这个糖似乎有些眼熟。
——清润姐似乎也有类似的糖果。
突然生出了一点熟悉的安全感,她又一声不吭地将糖果握在手心,扭捏地小声道了谢。
联想到凌清润,樊宛又缩在被子里,偷偷去看旁边的夏黎萱。说起来,她似乎是在看见夏黎萱后,才会频繁想起伯母的。总觉得她哪里和伯母很像,却又说不出来。
明明一个是女强人,一个是只会装模作样讨好人的骗子。
樊宛又翻来覆去,有些心烦意乱,到底是哪里像呢?
还有自己在见到她的第一面,就莫名其妙生出的讨厌抗拒。樊宛本来以为是因为临颍说的那些话,才导致她对夏黎萱有了反感,可就在凌清润骂自己一通后,她又觉得,夏黎萱看着也不是那么地讨厌了。
头疼更加严重了,她紧紧握住了手里的糖,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确认自己没看错,不由又有些迷茫。
这种糖初看是寻常的糖果,但糖纸的材料却很特殊,她也只在清润姐那里看到过。
以前觉得特别,还任性地向清润姐讨要过,却没想到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绝并嘲讽回来,说什么“你吃了又没用,不如别浪费”。
——可夏黎萱怎么也会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