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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大概是上辈子的家教使然, 沈迟意在片刻的愤恨震怒过后,很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药有没有解药?难道李钰想靠这药捆住我一辈子?”



    她表情冷冽:“逼急了我就去世子跟前,把李钰直接捅出来, 大不了一起完蛋!”



    赵嬷嬷往常被她拿捏惯了, 本来想靠着这解药好好地抖一抖威风, 没想到沈迟意如此烈性, 她愣了下, 想到李钰的叮嘱,低下头道:“您放心,这次事成之后,李通判就会把解药给您。”



    沈迟意当然不会相信这等鬼话, 不过她套出这蛊毒是有解药的,不免暗暗松了口气。



    她闭了闭眼,脸上掠过愤恨无奈等神色, 最终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我答应。”她恨声道:“这是最后一次。”



    赵嬷嬷自然点头,叮嘱道:“不久之后, 李通判会传书给您,告诉您具体该怎么做。”她顿了下,又补充道:“您最好把事情做的干净点,若是查到您头上,那谁也保不住您。”



    沈迟意沉着脸点了点头,赵嬷嬷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没瞧见她脸上的一抹深思。



    如果她没有记错, 这段剧情大概是这样的, 卫询要帮卫谚联络一个部族王子, 这事儿自然不能惊动蜀中官员, 两人便选择了一条隐秘的路线, 由东出发,迂回一圈赶往西戎,他们却没料到李钰和沈迟意里应外合,在卫询赶往西戎的路上设伏,导致卫询身受重伤,后面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也成了个废人。



    现在李钰怕是已经探听到了卫询要走的是哪条路,早已准备暗中设好陷阱,所以绝不能让他走原来那条老路!但问题就在于,该如何阻止卫询呢?她手无缚鸡之力,单枪匹马跑去救卫询那就是找死,只有把这事儿透露出去。



    现在主事的人是卫谚,卫询也不能擅自更改路线,难道她要去说服卫谚?可卫谚对她心有猜忌,她跑到卫谚跟前说有人要埋伏你弟你赶紧换条路走云云,卫谚能信吗?会不会以为她在使诈?



    沈迟意权衡片刻,还是决定先尝试说服卫谚,救下卫询,这不光是为了完成原身的遗恨,也是为了避免自己走上跟原身一样的死路。至于她身上的蛊毒...如果这次能救下卫询,取信于卫谚,便可以此为条件,要求卫谚帮她找寻解药。



    以卫谚之势,找解药总比她自己找容易,虽然她看卫谚百般不顺眼,但不得不承认,卫谚总归比李钰可靠。



    沈迟意没有急吼吼地跑去找人,暂且按捺下心思,把和卫谚对话的场景在脑海里反复演练,直到天色将明,她才拿定主意。



    也是天公作美,瑞阳王近来病情加重,他这个人笃信佛道,早起便出发去峨眉山上茹素斋戒,清修几日,他为了显得诚心,就连往常最好的美人都没带。沈迟意趁这机会,让清涧缠住赵嬷嬷,自己溜去寻了卫谚。



    ......



    卫谚正在和卫询议事:“...此去西戎,你有几分把握?”



    卫询轻笑:“契柯部的三王子认定他们可汗偏心,头上两个长兄又想躲他性命,他已铁了心投效你,我此去不过是让他知道咱们的诚意,只要能准时到西戎,和他立下盟约,这事应当不会有岔子。”他说着说着,略微肃容:“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两日后就出发。”



    卫谚手指轻点下颔:“我担心的不是三王子突然反水,我担心的是朝廷会从中作梗。”



    卫询到底年轻,有几分不以为意:“咱们和三王子一直是密谋合作,朝廷未必知道此事。”



    卫谚淡淡道:“不可轻忽,也别小瞧隐楼的能耐。”甭看他平时各种没个正形,虑事却极为周全。



    他正要提点卫询几句,就听下人禀报‘沈姑娘求见’,他手指轻敲桌面,还没来得及说话,卫询已是笑:“请她进来吧。”



    沈迟意见兄弟俩都在,微愣了下,才跟两人见过礼。



    卫询颇为体贴,见她似有话要说,主动开口道:“姐...沈姑娘有什么事?”



    卫谚听到他的称呼,懒懒瞥了他一眼。



    沈迟意简单调整了一下思路,直接问卫询:“二王子这次回来,打算在王府留几日?”



    卫询似乎没料到她问的是这个,怔了怔才道:“我...”



    卫谚打断他的话:“你先出去。”卫询沉吟片刻,和卫谚对视了一眼,垂眸退了出去。



    卫谚遣退屋里下人,上下打量沈迟意片刻,微哼了声:“你不是不打算入我房中吗?现在后悔了?晚了。”



    他微抬下颔,姿态矜傲:“我卫谚难道会缺女人?”他眼尾一扬:“不过你若是肯苦苦求我,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沈迟意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事儿,微感不耐:“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世子就是玩男人也不关我的事。”



    卫谚:“...”



    沈迟意轻轻吐了口气,直视着他,单刀直入:“世子和二王子...其实关系没有明面上那般差吧?”她闭了闭眼:“是否在密谋一桩极要紧,让朝廷颇为忌惮的事儿?”



    她以为自己这般直说出来,卫谚脸色多少会有变化,没想到他连眉毛都没动一根,嗤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面色转冷:“看来是我对你太宽宥了,你才敢这般造谣。”



    沈迟意心中暗叹,能爬上高位的,果然没有一个庸人。卫谚这般自若,要不是她看过原书剧情,这时候也得以为自己弄错了。



    她斟酌了一下词句,声音沉肃:“世子现在应当知道,李钰送我进王府,是想让我成为他手中棋子,为他打探王府消息,和他里应外合,阻拦世子成事。”



    卫谚不置可否。



    沈迟意继续道:“昨夜...李钰已经传信给我,说明了此事,并且让我帮他阻止世子成事,他已在二王子要走的,去往西戎的山路上设下埋伏,只等二王子自投罗网。”



    卫谚神色一顿,目光凛然,看着她的目光不带一丝温度。



    沈迟意觉得脖颈一凉,微昂起头,神色磊落地和他对视。



    过了半晌,卫谚才扯了扯嘴角,有些嘲弄:“我凭什么信你?”



    沈迟意毫不犹豫地把赵嬷嬷卖了:“我身边有一老婢,名唤赵嬷嬷,她是李钰派来监督我的探子,世子不妨把她拿起来,一审便知。”



    卫谚双手交叠,简单的动作也被他做的颇有贵气:“上回事情败露,李钰难道不会疑你?我又怎么知道,你来投诚不是和李钰商量好的计策?”



    “我不甘心。”



    沈迟意声音虽轻,话却掷地有声:“我之前跟世子说过,李钰此人狼子野心,和他合谋,无异于与虎谋皮,而且...”她冷笑了下:“我昨日发现,他怕我不受控制,不光控制沈家族人,还给我下了蛊毒。此人视我的命如草芥,我便是死,也绝不向此人妥协!”



    她眉目楚楚,可性子却绝不是任人摧折的,若换成寻常女子,遇到这等事,只怕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哪里还生得起反抗之心?



    卫谚心头微动,简单道:“哦?”



    沈迟意缓了缓神色:“所以我向世子陈明此事,一是为了不受李贼摆布,二也是为了自保自救...”她沉吟道:“若世子能够捉拿到李钰,能否能从他那里搜出解药,交予我?”



    她这般提出条件,倒比什么都不提更可信些。卫谚瞥了她一眼,忽的伸手,修长五指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脉象有些虚散,不像是寻常康健的脉象,卫谚两只搭在她脉搏上,轻轻摩挲着细嫩幼滑的肌肤,似在思量什么。



    沈迟意被他碰的极不自在,忍不住想抽回手,出声打断他:“世子?”



    卫谚指尖刚触及轻微的脉动和细滑的肌肤,突然被打断,见她一脸介意,他有些不悦。



    碰一下怎么了?



    卫谚微哼了声,才收敛思绪,既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忽问道:“对此事,你可有主意?“



    既然要向卫谚投诚,自然少不了献计,不然反倒显得可疑。沈迟意道出早就准备好的言词:“此事刻不容缓,为今之计,只有换条路子,先避开李钰设下的陷阱,然后再想法儿捉拿李钰。”



    卫谚不置可否:“此事我会查证。”他淡道:“你近来不要随意出入王府,也勿和外人接触。”



    这是必要的隔离和提防,沈迟意毫无异议地接受了:“好。”



    她也没指望只言片语就能打动卫谚,见火候差不多,便主动起身告辞。



    卫谚神色微松,凝望她背影良久,眸光微深。



    ......



    卫谚当天下午就派人去捉拿李钰,但不出所料的,李钰府邸早已没了踪迹,把尾巴收的干干净净,他又派人去卫询将行的山道搜寻了一番,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痕迹。



    赵嬷嬷倒也拷问了,只不过她一个传话的奴婢,知道也甚少。



    看来看去,唯一能作证的,居然只有沈迟意的话。



    这事儿事关卫谚安慰,他少不得来和卫询商议,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卫询:“此事颇为蹊跷,我疑心有诈,沈迟意未必能全信,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这种其实是正常反应,要是真的三言两语信了沈迟意,那才是真的古怪。



    “此事不能再拖,契柯部如今也是颇多龃龉,就怕再晚些时日去,契柯部便再难收服了,我必须立刻动身。”卫询毫不迟疑:“我愿意相信她。”



    卫谚神色一凝:“你真打算听她的改走其他路线?万一其中有险呢?万一正是因为原定路线不好设伏,她才和李钰故意设计,让你改走其他路子?”



    “那她这番周折,岂不是把自己也折进去了,她如今人就在王府,若我出了什么事,她岂不是也逃不了干系,再者...”卫询倒也不全是感情用事,沉吟道:“咱们改了路线,她又不得而知,如何能设伏?”



    卫谚轻敲桌案:“你凭什么断定她没法子知道?”



    “总归是要冒险的。”卫询轻笑:“我愿意赌这一把。”



    ......



    说白了,李钰代表朝廷的人,代表隐楼的人,现在隐楼在暗他们在明,难免多了几分被动,不管走哪条路,这事总归是要冒险,走原定路线有可能被伏击,走其他路子亦有可能中李钰埋伏,但联合西戎之事,总不可能因为这些风险就不去做了,两相比较,卫询最终选择信了沈迟意。



    兄弟二人都不是磨蹭之人,既然卫询拿定了主意,卫谚又笃定李钰会从中作梗,哪怕现在抓不到李钰的人,他自然少不了私底下一番布置,又不少精兵良将给他,极大地提高了卫询的安全系数。



    卫询对契柯部之事颇为重视,这几日披星戴月地赶路,再加上此等事须得隐秘小心行事,他这两日走的颇为辛苦。



    好不容易能遇到一处能略微休整的地方,卫询便命人下马休憩,自己接过副将递来的水,抬眼望了望天边:“大概还有多久的路程?”



    副将眼底精光一闪,笑:“若一切顺利,不出三日咱们就能进入西戎,您呐,只管宽心。”



    卫询并没有因他的话放松警惕,仰脖喝了几口水。



    这时,一阵劲风突然由远及近地袭来,一点寒芒离他越来越近。



    卫询忙拧身一旋,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箭。箭矢深深钉入石缝中,若非他躲开的及时,这时候已经被长箭贯穿了身体。



    这只箭仿佛只是一个信号,接着,铺天盖地的箭雨向他们袭来。



    卫询脸色微变,他已经改了原定路子,却还是遇到了埋伏,这也就意味着...



    又一片箭雨袭来,卫询来不及多想,从腰间抽出佩剑,拔剑抵挡。



    ......



    赵嬷嬷已被卫谚控制,她身上余下的两包解药沈迟意也已经掐着日子服食过了,不过赵嬷嬷自己也说了,她身上的药亦含了毒,只能拖延沈迟意毒发的日子,不能彻底为她解蛊,若是时常服用,无异于饮鸩止渴。



    所以她这几天过的并不舒坦,而且时常惊悸多梦,睡起来便是一身冷汗,心里恨不得把李钰大卸八块。



    她夜里忽然梦见卫询出事,被人一剑贯穿了胸口,她一下子被惊醒,寝衣再次被冷汗打湿,有些担忧地望向窗外。



    万万没想到,现在她的命数居然是和卫询卫谚两兄弟绑在一起的,若卫询出事,卫谚大事不成,她也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清涧心疼地过来扶住她:“您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吗?要不要请大夫来开一副安神的汤药?”中毒的事儿沈迟意就没告诉清涧,她帮不上什么忙,说出来反而让她担心。



    沈迟意捏了捏自己的脸,约莫是身子不舒坦的缘故,脸上也比往日多了几分稚气随性。



    她的病哪里是几幅安神汤能搞定的?沈迟意轻哼了声:“别了,帮我烧点热水,我想沐浴。”



    清涧有些为难,瞅了眼外面的寒天:“这时候沐浴容易着凉,您...”



    沈迟意拧了拧身子,只觉得身上粘腻得慌:“不成,不沐浴我浑身难受。”



    清涧无奈看她一眼,又觉着自家小姐这样也挺可爱的,就忙不迭地下去给她烧水了。



    等一桶热水端上来,沈迟意往脸上撩了两把,使得神志清明了些,这才伸手探向衣带。



    等她身上只剩下亵裤和兜衣,就听‘砰’地一声,外间的门被谁重重踹开了,一股冷风猛地灌了进来。



    沈迟意被冻的哆嗦了下,疑惑道:“清涧?”



    屋内静了一瞬,很快响起清涧的惊呼声:“世子?”



    卫谚冰冷的声音接着响起:“滚。”



    沈迟意愣了下,还没来得及披上件衣裳,卫谚便一把撩开帘子,直直闯入了内间。



    他脸色冰冷阴郁,眸中涌动着怒意,眼尾原本妖艳的泪痣都仿佛结了冰。



    不同于往日戏谑蛮横,沈迟意能看得出来,卫谚此时正处在极怒之中,目光冷漠地直视着她,平时招牌的谑笑都不见踪影。



    内间正中放着半人多高的浴桶,沈迟意就坐在浴桶外,身上只着了兜衣和亵裤,白皙圆润的肩头外露着,眼尾因为困倦有点发红,眸子被雾气蒸腾出一片水泽,错愕迷茫,瞧着可爱可怜,半点也瞧不出往日满身是刺的样子。



    卫谚本能地调开视线,又很快移到她身上。他向前跨了一步,伸手钳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你好大的胆子。”每个字都含着雷霆威势。



    沈迟意心里一跳,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面上还是竭力镇定:“我不明白世子的意思。”



    “你不明白?”卫谚冷笑了声,一字一字地道:“老二在辉宁山遇刺,如今生死未卜。”



    沈迟意脑中仿佛响起一个炸雷,手心都沁出冷汗来,一时不能言语。



    卫询已经走了跟原书里截然不同的路,为何还会遇刺?他现在在哪?是否有事?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卫谚?



    她既忧心卫询像原书里一般双腿尽断,又担心自己...毕竟说之前那条线路有问题的是她,卫询也是因为听了她的话才改走山道的,如今卫询却在山道遇刺,这意味着什么?



    沈迟意身子一动,卫谚握住她的肩膀,让她一时动弹不得。



    卫谚眸光极冷,忽然取出一封书信撂到沈迟意身畔:“你父当初曾想把你许给李钰?你们倒真是情比金坚。”他表情充满恶意的讥讽:“难怪你对他一片痴心,拼着不要自己的命,也要全了他的谋算!”



    沈父意欲把沈迟意下嫁的事儿没有传开,他今儿早上查到这事的时候,心中便是一跳,果然没过多久就收到卫询出事的消息,这由不得他不生疑,更让他生出一股被愚弄的愤怒。



    沈迟意心中一跳,之前她父亲确实动把她许给李钰的念头,不过她没那个心思,这事自然也就揭过去了,但现在被卫谚查出来,更佐证了她帮着李钰谋算卫家兄弟俩的事儿,让她陷入极被动的地位。



    她张了张嘴:“你...”



    卫谚神情阴鸷,冷笑着打断她:“当初你父亲为了一己私欲,置蜀中近百万平民性命不顾,葬送了我手下五千骑兵,沁阳的未婚夫便是死在这场战役里,论自私冷血...”



    他一字一字地道:“你颇有乃父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