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谚瞧她不接, 还道:“穿上让我瞧瞧,若是不合适,我再给你改。”
沈迟意手指颤抖地接过来瞧了眼,凭心说一句, 卫谚一个大老爷们针脚还挺整齐, 反正比她自己的针线强多了, 但这条襦裙的亮眼之处就在于微露的前襟,卫谚最多点亮了缝纫技能, 设计感什么的是半点没有, 被卫谚这么一改,这一大亮点彻底没了,整体瞧着怪得很。
她硬生生给卫谚那一脸得意气笑, 低头弹了弹指甲:“世子,你脸伸过来一下。”她今儿非得挠花卫谚的脸不可!
卫谚生出一丝危机感来,轻咳一声, 转了话头:“我觉着我改的还不错,既然你不喜欢...”他迟疑了下:“我再让人给你定制几身就是, 挑你喜欢的来就是了。”
幸好沈迟意本就不大喜欢这条襦裙,听卫谚愿意赔她几条, 她火气方才下去了些, 又敏感地抓了个重点:“再给我定制几身?”她疑惑道:“世子之前给我买过衣裳?”
卫谚哦了声, 轻描淡写地道:“前几日家里清点库房,多出几匹用不着的料子, 绣娘便随意赶制了几身, 谁想到你恰好能穿, 我就让观主拿来给你了。”
沈迟意想到之前收到观主送来的几件夏装, 均都是颜色清雅, 款式出挑的,衣料更是上等品,一针一线皆是精雕细琢,而且尺寸正好,穿着服帖舒适,哪里是能随便赶制出来的?
她心中不免生出一缕感动,又暗暗吐槽卫谚这性子,跟人沾边的事儿他一点不干,这种能让姑娘感动的细节他藏着掖着,惹人生气倒是一把好手,要不是原著薛素衣眼瞎倒追,他这辈子是别想讨到老婆了!
她瞟了眼卫谚故作不在意的脸,冷不丁问道:“我的身量尺寸世子是怎么知道的?”
卫谚随口道:“你都入我怀里几回了,区区尺寸而已,有什么难知道的?”
他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又描补一句:“我倒是无所谓你穿什么,只是你到底是王府出去的人,若是穿的破破烂烂,岂不是要让人说我小气,没得苛待于你?”
沈迟意心头才生出的一缕感动,乍然消影无踪,她不由翻了翻眼睛,就见一位道姑匆匆过来:“真人,一位姓薛的姑娘来求姻缘签,点名让你给她解签呢。”
薛姑娘,薛素衣?听到卫谚的正经cp来了,沈迟意顿了下,笑:“好。”她带了几分调侃,看向卫谚:“薛姑娘回来了,世子要不要去见见?”
她现在差不多能笃定薛素衣是个穿越的,卫谚现在似乎对她这个原本的恶毒女配很有好感,不过毕竟人家是原书命定的一对儿,卫谚当初也没少为薛素衣出头,使得沈迟意难堪。这么一想,沈迟意对现在的局面又深感头疼,怎么就搅和进男女主的感情戏里了呢?
卫谚蹙了蹙眉:“这么快?”他沉吟片刻,解释道:“我外祖母病前些日子好了些,又苦于广汉那里没有名医,薛素衣便带着外祖母来蜀中寻找名医,为她老人家调理身子。”
沈迟意取过一边放着的拂尘,把手中拂尘一扬,悠然道:“世子的家事,跟我一个外人说这么详细做什么?”
卫谚见她这幅半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牙根有些发痒。
他凑在她耳边轻笑了声:“话别说那么满,如今是外人,以后说不准就是内人了。”
沈迟意脸一沉,抄起拂尘就要捣他一下:“你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卫谚轻飘飘后掠了几步,避开她的拂尘,啧啧笑道:“我所言字字皆发自肺腑,你可恼什么?”
沈迟意不理他,扬起拂尘去了前殿。
卫谚在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有心想让薛素衣把卫谚想法弄走,便也没阻拦。
两人几乎肩并肩进了正殿,薛素衣正站在神像前叩拜,见着卫谚和沈迟意站在一处,俨然一双璧人,她目光被刺了下,随即弯起唇角,柔柔笑道:“原来表兄在这里啊,倒让我好找。”
她又瞧了眼沈迟意,有些犹豫地轻声道:“我倒不知...该怎么称呼沈姐姐了。”这些日子的事她也听说了,心下越发忌惮沈迟意,幸好她自觉是天命之女,哪怕事态和她想象的不同,她也自信能扳回正轨——沈迟意不过是她路上的小小绊脚石,只要能解决此事,卫谚将来必还是她的。
薛素衣还是一身清丽装扮,茜色衣裙绣着莲花,眉眼温婉甜美,比之几个月前更为动人。
沈迟意没理会她暗含的讥诮,随意道:“薛姑娘是来求什么的?”
薛素衣浅笑,脸颊含着绯色,飞快瞟了卫谚一眼:“姻缘。”
沈迟意随意指了一个签筒:“摇那只签筒。”
薛素衣跪倒在蒲团前,很快,一只签子掉了出来,她递给沈迟意:“还请沈姐姐帮我解签。”
沈迟意低头一瞧,就见上面写着‘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暗香花影,疑是玉人来’,她轻笑了声:“上上签,恭喜薛姑娘了。”
薛素衣眼底掠过一丝得意,追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还请沈姐姐帮我解惑。”
沈迟意悠哉道:“心想事成,好事将近。”
薛素衣唇角微扬:“多谢沈姐姐。”她又转向卫谚,笑嗔:“祖母现在已经在王府里了,她许久没见表兄,正念叨着呢,表兄跟我一道回去吧。”
卫谚神色淡淡:“我还有些事,要先去衙署一趟,下午我自会去拜见外祖她老人家。”
他说完便动身走了,薛素衣转过身来,上下打量沈迟意两眼,面上笑意淡了几分,她敛衽行了一礼:“这春秋观是我姑母所建,我也常到这里诵经祈福,日后还望姐姐多多关照了。”
沈迟意仿佛看到她撂下一本无形战书,微微一笑:“好说。”
......
卫谚倒是守信,催着几个大家加班加点地赶制,终于在宴会之前赔了沈迟意一套全新的赴宴衣裳。
这套是藕荷色的立领斜襟褙子,底下配着同色的天水纱罗裙,配色清雅精致,腰肢处微收,比上一套襦裙更合沈迟意审美,就连沈若渝都说这套精致许多。
她简单试了一下,果然跟上回一样,半分不差,就连胸口和腰肢的细节都恰好到处,她不免在心里暗骂了声,暗暗把卫谚捆起来抽了好几遍。
上回沈姑母不过是简单说了一句,沈迟意如今只知道摆宴的地方在城中有名的莲湖,旁的是两眼一抹黑,就连摆宴的主家是谁都不知道。
她坐上马车来到莲湖,才发现这里已经被围了起来,每个进出的客人手头都有请帖,她自然是没这玩意的,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柳知府和沈姑母二人。
这时,府门入口处的管事走过来,拱手道:“姑娘可是今日赴宴的宾客?”
沈迟意有些许尴尬:“正是,不过我等的人还没来,我手头没有请帖。”
管事笑:“姑娘是跟柳知府和沈夫人一道来的吗?无妨,随我来就是。”
沈迟意暗暗纳闷,柳姑父可还没那么大面子,这摆宴的人是谁啊?就这么直接放她进去了?
她心下虽惊,面上不显地跟着管事进了园子,被引到了一处风景清雅的席面上,还时不时有小丫鬟给她面前添茶放点心,伺候的可比对其他人周全多了,她更是一头雾水,打算等姑母来了她再问问。
她刚拈起两枚芙蓉糕吃了,就见柳姑父领着一名女子走了进来——这女子生的杏眼桃腮,年轻貌美,却不是她姑姑,是那位朱姨娘!
这位朱姨娘穿金戴银,手上脖子上的都是翡翠挂件,打扮的比她姑母还煊赫,身后跟着几个侍婢服侍,满脸的张扬自得。宴上的夫人多是不大相熟的,见她这般排场做派,下意识把她当成了柳知府的正头太太。
沈迟意脸色一下变了。
再没有放着正妻不带,却带着个二房来交际往来的道理,这对哪个正头太太来说都是极大的羞辱,她一直知道柳姑父混蛋,万没想到混蛋到这等地步,宠妾灭妻,简直半点礼数都不讲究了,真个贱人!沈姑母没做什么错事,凭什么要受这般奇耻大辱?!
柳姑父瞧见席面上坐着的沈迟意,脸色多少有些尴尬:“这是官宦人家的宴会,五娘怎么也在此处?”
沈迟意冷冷道:“我姑母呢?”
柳姑父脸上有些不自在,朱姨娘却晃了晃手里的丝绢,巧笑道:“夫人呐,大概是知道沈姑娘要来,又觉得丢脸,便不敢来了。”
......
这场宴席其实是卫谚主办的,为了在宴请来蜀中运粮备战的一些官员,不过他有心瞧沈迟意的瞪圆眼睛的惊讶模样,就坏心眼地没告诉她。
卫谚正在想着沈迟意等会儿会有的表情,就见周钊一脸头大地跑过来:“世子,有人在席间闹起来了...”
卫谚皱眉:“谁?”还有人敢在他的地方撒野?
周钊一脸绝望:“沈姑娘...”他又补了句:“她好像和柳知府的一位夫人,因为什么事闹起来了。”说闹都是抬举那位柳夫人了,根本是沈迟意单方面输出,压的那人抬不起来头。
他想到沈迟意那脾气,心里打了个突,吞了口口水才道:“要不要...卑职去劝劝?或者卑职带人把两边人看起来?”若是闹大了,伤的可是卫谚的脸面。
卫谚眼底反露出几分笑意,啧了声:“脾气倒大。”他不禁轻笑:“由着她出气吧。”
他轻叩了一下桌案,瞟了眼桌上一盘水淋淋的荔枝:“把这个拿给她,等她气消了,吃两颗润润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