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泽市出事了?”看到这条评论的第一时间, 原不为目光一怔。
他打开手机,进入了特事局官方app。
——特级调查员这个身份是独立于整个特事局的调查员体系的,因此原不为在特事局内部拥有着相当高的权限。他所能看到的情报不再仅仅局限于天风市的特事局分部, 而是与帝都特事局总部一致, 能自由调阅各地的情报。
原不为熟练地滑动屏幕, 目光一目十行地扫过各地频发的异常事件。
恰在此时,系统999也顺着那个读者ip查到了对方的真名和地址, 顿时惊奇不已:【宿主, 这个读者叫做张越, 他真的就在天泽市!你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他自己透露出来的。”原不为匆匆浏览过情报,淡淡说道。
系统999满头问号:【???】
原不为却并没有要向它解释的意思。
这个【越越越】在评论区十分活跃, 算是个话唠。从他透露的饮食习惯来看,明显是南方人;还有他说话时的口癖, 带着地方用语的词汇, 偏向天泽市所在的越省;加上他一向打赏豪爽,从未掩饰过自己是个包租公的身份,从他在某条评论中透露出的房租价格和生活习惯又能锁定越省那边的几座一线城市……此类细节之多, 不胜枚举。
当原不为调动起自己的记忆时, 这个id曾经留过言的评论便如潮水般在他脑海中刷过, 纯粹吹彩虹屁的, 玩梗的, 和其他人互相说骚话的……这些对方随意留下的评论里,许多不经意的小细节, 迅速在他脑海中拼凑出来, 让他立刻便锁定了对方所在的地区。
系统999还在为自家宿主说话只说一半的作风而郁闷, 就见原不为已轻笑一声, 抬起头来:“……啊, 找到了。”
就在十分钟前,天泽市爆发了大规模异变,天泽市特事局已经第一时间向总部求援,但很快信号就被切断了。
目前特事局总部对天泽市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甚清楚,只能以分部传来的消息做判断——这次的异变比较接近百鬼夜行,许多人身边突然就凭空多出了一些虚幻莫测的存在。
这些类似鬼魂的存在千奇百怪,但显然都对活人有恶意。有的一现身就杀人,有的像猫捉老鼠一样紧追着活人不放,还有一些存在热衷于“玩游戏”,活人必须遵守它所制定的规则,否则就会受到惩罚,甚至失去生命。
只从天泽市分部所传来的这些消息,实在看不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让人无从下手。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这次的异常事件恐怕格外难缠。
原不为抵达特事局时,局里早就第一时间派出了偏向战斗侧的调查员,并收到了他们第一手传回来的情报,留在局里的其他人立刻加以分析,制定对策。
“那些怪物怎么杀都杀不死,即便使用了二级封印物「消灭粉尘」也无用……”几名调查员的对话隐隐从忙碌的会议室中传出,透出浓浓的疑惑,“用不了几分钟他们就重新复苏了。”
“「消灭粉尘」?”原不为脑海中立刻回想起有关这件封印物的资料。
——二级封印物,极度危险。任何事物一旦与之接触,将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真正意义上彻彻底底的消灭。
“……不仅「消灭粉尘」没有用。更诡异的是,这些怪物好像和每个人息息相关。进入天泽市的调查员,身边都具现出了虚幻的怪物,有个人据说见到了他去世的妻子——但那不是他妻子的鬼魂!因为怪物始终杀不死的原因,现在派出去的调查员们也陷进去了!”
房间里的讨论声越来越快,原不为踏门而入,恰好便听见白泽的声音在说:“灭之不尽,死而复生……该不会这次的事件和封印物没有关系,是有怪异降临了吧?”
一听到怪异两个字,不少人顿时噤声。
与可被人为操控的封印物相比,怪异无疑恐怖得多,也诡异得多。每一起与怪异有关的事件都让他们印象深刻。
譬如,就在半年前,网上便有一首童谣莫名扭曲,成为了怪异的载体,当时听过这首歌的人都因此发疯。
特事局不得不付出极大代价,调用了一件等级极高的保密封印物,从概念上将这首童谣的存在抹去。哪怕是这些调查员,也不再记得那首童谣是什么了,只能通过留存的档案得知,那起异常事件是由一首不知名的童谣引起的。
正因如此,白泽提出可能是怪异的猜想,让不少调查员的心情变得沉重。
“是怪异还是封印物,重要吗?”
一道淡淡的声音从门边飘了进来,打破了略显沉闷的气氛。
其他人这才注意到门口的原不为。
他随意地靠在门边,如抛硬币一般将掌心的糖果向上一抛,又将之接住。接着十指娴熟地剥开糖衣,一口咬住那颗纯白色的奶糖,咬字不清地含糊道:
“我来申请用一次「任意门」。”
白泽明显怔了一下:“你要去天泽市?”
“这次的异常事件不简单,派去的调查员都被困住了,越是经验丰富的高级调查员,针对他们出现的怪物就越强大,你去了也一样被针对……”
话虽这样说,见原不为始终神色平静,从容不迫,白泽也并未劝阻,而是带着他一路通过检测,来到了这栋楼深处。
在那里,一扇漆黑的大门镶嵌于墙壁的尽头,那深邃难明的漆黑一眼望去宛若深渊,有种将人神魂都吸进去的错觉。
“这不是错觉哦。”白泽解释道,“理论上这扇任意门能够带你通往任何你所知道的具体地点,前提是你前往那个地方的意志十分坚定。不然的话,稍有一点失误,可能就会被随机传送出去。安全的地点还好,要是被传送到危险地带,比如海上、无人沼泽中、火山口,甚至是月球上,那可就糟糕了!”
“所以,千万小心。平时大家申请使用任意门,可是非常慎重的。要不是你的权限特殊……”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白泽认真提醒注意事项,却见原不为的目光一眨不眨望在那扇漆黑的门上,如同在看一块香喷喷甜滋滋的小蛋糕。
他眸子里流露出的那种神情让白泽一顿,心中不由产生了不妙的预感。
下一刻,这预感应验了——
“你也说了我的权限特殊,我看这扇门就很顺眼,或许正适合天泽市现在的情况,这次任务就一并带去了。”
白泽顿时瞪大眼睛,上前半步:“等等——”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某个人上前大摇大摆打开了门,一脚踏入另一头,却还从门的另一端伸出了一只手来,扒在门框上,就这么生生将整扇门卸走了!
眼前只剩下一面空荡荡的墙壁。
“……?”白泽目瞪口呆,言语无能。
……活了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搭顺风车顺便把车也顺走,搭任意门顺便把门都撬走的恶劣行为,这是何等的强盗作风?!
·
原不为一脚踏入门内,思维仿佛骤然置身一片无穷无尽,无始无终的黑。或大或小的星光于四周闪烁,宛如幽邃的深渊漩涡,吸引着他的意识不断靠近。
这就是任意门的诱惑。精神抗性稍低一些的人,一旦心神受到丝毫影响,传送到达的地点就会与原先所想天差地别。
原不为自是不会受影响的。
他的意志清醒无比,只觉眼前的黑暗迅速消退,一条幽邃的小巷出现在他眼前,身后则是正缓缓消散的门扉。
原不为一个疾步上前,伸手扒住门框,硬生生将那就要隐去的门扉完完整整地拉了出来,直到最后化作一枚袖珍形的小门,被他收入口袋里。
他顿时露出满意的微笑。
这才不急不缓地走出小巷。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幅混乱景象。
拥挤的街道上,各种型号的车如长龙一般撞在一起,车身都已被撞得变形,车内却空空如也,只有敞开的车门在风中摇晃。似乎就在某一刻突然发生了一场难以想象的惊变,以至于这些车主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仓促而逃。
少数未能离开的人,已经沉默着倒在了车内,永远无法离开了。
浓郁的血腥味在街道上散发开来。
事实上,不只是这一条街,整个天泽市,大部分街道上都是如此。
恐慌的惊叫声不时从各处街巷中响起,人群或是仓皇奔逃,或是沉默躲避,不时便有惊叫声戛然而止。
挥舞着血色剪刀的女人身影、在街道上奔行如风穿屋过墙的“幽灵车”、身形臃肿狰狞宛如巨型蜘蛛的诡异怪物、长出了脚的电话亭……一道道虚幻透明的影子如幽魂一般,追逐在众人身后。
这座繁华的大都市,已是一片混乱。
原不为一步跨出小巷,望着凌乱的长街,空荡荡的店铺,乱七八糟的车辆,与长街两侧洗不干的血迹。
突然,他身形一顿,察觉到似乎有一道无形的波动在整座城市中爆发,自中心向外辐射,同时缓缓扫过了他。
这道奇异的波动似乎并非针对肉·体,而是针对灵魂和心灵层面的力量。
——难道这就是此次异常事件的罪魁祸首,催生出怪物的幕后黑手???
他一下子提起了兴趣,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将自己神魂内外都检查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影响。
无论怎么看,什么也没有发生。
原不为满头问号,仿佛被摆了一场空城计:“???”
……就这?就这?就这?!
他感觉自己被欺骗了,不再停步,奔行出去。
此时,天泽市的另一端,一间豪华别墅内,张越正满脸苦逼地坐在书桌前。
平日里空荡荡的书桌,此时摆得满满当当。以他本人为分界线,左边堆满了各种教材,右边则是一叠又一叠试卷。这些高高垒起的书本和试卷甚至遮蔽了书桌前的窗户,将阳光全部挡在外面。
而张越坐在中间,奋笔疾书。
他不能停,也不敢停,只要他停笔,头顶的那只怪物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对他出手,他敢肯定!!!
——就在张越头顶上方,正有一只巨大的眼睛嵌在天花板上,静静凝视着他。仔细看去会发现,这只眼睛是虚幻的,眼睛四周还长出了无数根虚幻的触须。它的每一根触须都像是一本又一本书册,一张又一张试卷叠加在一起,从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延伸下来,化作无形之牢笼,将张越困在这里。
“渊下大大救命,特事局救命,调查员们什么时候来啊……”张越简直要泪流满面,手上的笔却半点不敢停,望着面前那张试卷的眼神像是在看生死仇敌。
头顶的那只“试卷怪”——姑且这么称呼吧——是在不久前突然冒出来的,他正在一边看小说一边哈哈哈,这只试卷怪就突然出现了,然后不由分说地将他困在书桌前这块地方,督促他必须一刻不停地看书和做题。
刚开始他还想反抗,第一时间向据说神通广大的渊下大大求救,结果立刻被“试卷怪”的触须扎到身上,一口气抽走了他好多血,让他浑身虚弱,手机也在挣扎间摔出了窗外。
冥冥中张越有种感觉,他要是再敢停笔,哪怕只耽误半分钟,就会再次被抽血,只看这只“试卷怪”简单粗暴的做法,再来两次他肯定没命了!
“为什么我一个已经大学毕业的人,还要再次重温曾经的噩梦……”
望着面前的高数大魔王,张越瑟瑟发抖,感觉思维都陷入了呆滞。
……qaq这就是特事局们宣传的怪异吗?果然可怕。
但就在下一刻,无形的波动自城市中心辐射出来,张越苦逼的眼神突然一变。
“不对,我怎么会这么想?”
这一瞬间,越来越深的悔意与遗憾如泉水般在他心中喷涌而出。让他浑身上下的气质都从咸鱼变成了斗士。
这份悔恨与遗憾并非凭空出现,而是本就深埋于他心中,仿佛一颗种子被浇水施肥,终于发芽开花。
“当初学习不用功,不是我心里一直以来最后悔的事情吗?”
此时此刻,整个天泽市都陷入了诡异的氛围中,无数人突然痛哭流涕。心中隐藏最深的秘密,最遗憾,最后悔,最恐惧的事物,以怪诞而诡异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当初我不该抛弃妻子……”
“我不是故意错过爸爸的电话的……”
“不,我不想杀人的,我是被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