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太后病了,刘志巴巴地赶去请安,却发现她容颜憔悴,三十几岁的人,褪去浓妆,仿佛老了十岁一般。
“天子来了,坐吧。”
病恹恹地靠在软榻上的梁太后,看到刘志到来,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来招呼。
刘志知道她这是心病,朝堂上波诡云谲,瞬息万变,却是对她越来越不利。
苦心经营多年,没想到一步步毁在自家人手里,梁妠心中的失望可想而知。
不过刘志相信,她是不会被轻易打倒的,等她养足了精神,又会是朝堂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尊贵太后。
“太后好生歇着吧,以后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帮着您。”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真诚,相处这么久了,梁太后对他的好又怎会不知道。
梁太后笑了笑,平日里眼中的凌厉光芒褪去,变得温和起来,仿佛一位慈祥的长辈。
这让刘志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郾夫人,自从登基以后,他一次也没能见到她。
即使自己大婚这样的人生重要时刻,梁太后也没允许她进宫观礼。
堂堂皇帝的生母,却活得像个隐形人,默默无闻地待在京都角落,自生自灭,无人提起。
尽管他时常派张让去送东西,可那也慰籍不了她孤独的灵魂,唯一的儿子却只能偷偷地仰望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
郾夫人是他和梁太后之间不可提起的一道鸿沟,只要这个问题一天不解决,他们就无法真正的守望相助。
刘志的心情顿时黯淡起来,虚应了几句,便告辞出来了,刚刚回到德阳殿,就遇到梁蒙求见。
“大将军西园初成,想请陛下赏光去参加宴会。”
梁家三兄弟,老二梁不疑与大哥背道而驰,但老四梁蒙却与梁冀关系亲密。
那时在夏门亭,就是这位梁蒙全副武装来“保护”他的,之后就很少照面了。
可以说,他跟自己的大哥一样,对他这个傀儡皇帝打心眼里瞧不起,从来都是倨傲不训。
今日却破天荒地十分恭谨,让刘志顿时心生警惕,卧槽,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哦,那真是可喜可贺了,不知是什么时候?”
他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想找机会跟单超他们商议对策。
“就是今日,车架都已经准备好了,还请陛下赏光移步。”
啥?现在。
刘志吃了一惊,不会是梁冀对他不满,想找个机会干掉他吧?,
再想想又觉得自己太神经过敏了,梁冀又不是傻子,要杀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动手,何必把他请到家里再杀。
“这样啊,那我去叫上皇后,一起去道贺。”
梁蒙似乎瞧出来他有些胆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
皇后已经先行一步了,陛下还有什么事?”
“没,没了,走吧。”
刘志讪讪地一笑,老实地上了宝辇,梁冀的西园修建已经有好几年了,据说豪华更甚皇家的芳林园,号称费资十数亿钱。
西园门口,梁冀率领众臣迎接,刘志瞟了眼,好家伙,大汉朝廷的肱骨之臣到了一多半啊。
这梁氏西园,俨然就是个小朝廷,他这个做皇帝的,只是来锦上添花,当做最值得炫耀的装饰品。
车架长驱直入正殿,果然是壮丽华美,器宇轩昂,庭柱和墙壁上都缕刻着精美华丽的花纹,涂以金漆,看起来金璧辉煌。
园内楼阁玲珑,更有空中通道相连,可以登临眺望,雕梁画栋,云窗霞户,不胜枚举。
“陛下觉得臣这西园如何?”
梁冀腆着大肚腩,志得意满地炫耀。
“确实是五彩斑斓,宛若仙境啊。”
刘志言不由衷地赞美,心里头却恶狠狠地吐槽,妈的,就一暴发户水准,扫把星的洞府。
“哈哈哈……”
闻言梁冀乐得哈哈大笑,“陛下就是会说话。”
嘴里说着还伸手在他肩头重重地拍了两掌,差点让他一个趔趄栽倒。
这番极不尊重的言行落在那些阿谀奉承之辈眼里,更是庆幸自己跟对了人。
瞧瞧,还是大将军够霸气啊,连陛下都只能仰其鼻息。
一时宴会开始,梁冀更是兴致勃勃地不停招呼众人,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唯一的主子,身为皇帝,刘志就这样被默默地遗忘了。
他冷眼旁观,将那些官员的丑态全看在眼里,妈的,个个都说自己饱读诗书,礼义廉耻,这上赶着巴结的样子,真是无耻到没有下限。
刘志心中冷笑不已,脸上却一直带着和煦的微笑。
当了一年多的皇帝,别的没学到,这表面功夫却是修炼成精了,心里mmp,面上笑嘻嘻。
今日的梁冀,可谓是风头正健,前呼后应,恭贺谄媚之声不绝于耳。
醉眼朦胧间,瞥一眼那个孤零零坐在旁边的小皇帝,更觉得是人生巅峰了。
不过他也有遗憾哪,使了个眼色,便有人立刻跳出来说话了。
“大将军功高盖世,德被四方,堪比古之周公也。”
刘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来了,整垮了杜乔,太后又卧病在床,这下子没了阻力,又来讨赏了。
“是啊是啊,大将军辅佐君王,以一人之力担起大汉天下,真是可歌可泣啊。”
“大将军的功德比之当年的霍光更甚,就是萧何也不可相比。”
……
众人不甘落后,纷纷开始了肉麻至极的吹捧模式,一个比一个无耻下流。
果然是一群衣冠禽兽啊。
“陛下觉得大将军是不是劳苦功高?”
得,就知道早晚会问到自己头上来,刘志努力稳定情绪,今日形势所逼,看来他是不得不松口了。
没关系,就让他先得意一时吧,上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就让他疯狂得更猛烈些吧。
“是,若没有大将军,就没有朕的今天,其功可盖日月,垂名青史。”
他说得很认真,很真诚,任何人都没有听出嘲讽的意思。
“既然如此,陛下是不是也觉得大将军的奖赏实在太少了。”
刚刚被梁冀捞起来的胡司空,奋勇争先,用实际行动来报答他的提拔之恩。
“朕也认为,确实太少了,
可是……该怎么奖赏呢?”
他一脸茫然地望着胡广,很诚心诚意地讨教。
胡广心中一阵窃喜,这个憨子,就是好唬弄。
“大将军是德高望重,凡事尊重大汉制度,不若就因循当年萧何和霍光的旧例。”
刘志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朕知道了,就是那个天子命公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