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向这边走来,黎青这才看清楚,张广衡身量虽然不十分高大,但是却和照玉有着一样的身形,都是肩膀处较宽,因此显得整个人都人高马大的,若说相貌,照玉和他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张广衡看着年纪大些罢了。站在他身边的林溪双生就一副细挑身材,站在张广衡身边显得格外的瘦小。看起来虽然年纪大了,但她习武之人,平日里舞刀弄棒的,目光炯炯有神,相貌说不上美丽,但很温和大方,让人看着很舒适。她不施粉黛,穿着一身粗布衣衫,发髻上别着一枝木发簪,皮肤虽然显露出这个年龄该有的风霜,但是这番自然朴素自然的装扮,让她有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照玉笑呵呵地介绍道:“爹,这位就是儒林散人黎青,您常常跟袁总舵主念叨的那位说书先生。”
黎青也没想到张广衡竟是个性格如此活泼健谈的人,一见之下,颇有些意外之喜,当即拱手道:“早就听袁总舵主说,张伯父曾经见过小可的呀,如今小可站在伯父面前,伯父怎么不认识了呢?”
院中光线昏暗,张广衡只朦胧瞧出个轮廓来,更何况从前听书只是站在人群里远远地瞧着,他身份特殊,极少去人多的地方,便是要去也只是站在人少的角落里,再者黎青为了扮成熟,每次说书都黏上假胡须,此刻他清清爽爽地站在张广衡面前,这种种原因堆在了一起,虽然说张广衡他对这个人印象很深,但是却一直未曾仔细看过他的真实面目,这时候直到听见他的声音,又听照玉介绍,才确认了就是他心中那个有趣的说书先生。
张广衡大喜,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哎呀,原来是先生你啊!嗨呀呀,真是太难得了,先生在路上遇见过我们总舵主了?”
张广衡的手大的像蒲扇,虽然又糙又硬,但是很热,黎青笑道:“非但见过,总舵主还准许我加入清风会了呢,特让我来寻张大侠报到,听从您的调遣。”
张广衡拍拍他的肩膀道:“那更好啦!我就知道先生心怀远大,看来总舵主跟我的看法是一样的。”
黎青道:“伯父,我跟照玉这一路走来已经相处成了朋友,您就别叫我先生了,我比照玉大不了两岁,是晚辈,您呐就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张广衡道:“那好,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林溪双笑道:“行了,咱们就别在这儿说话了,外面怪冷的,咱们上屋子里去吧,我炉子上炖了肉,刚好我这些日子做的果酒也能喝了,我去给你们温一壶酒,再添两个菜,你们好好说说话。”
张广衡笑嘻嘻地对林溪双道:“多温些酒来,今天高兴,我想多吃几盏。”别看张广衡人高马大的,在林溪双面前讨酒喝的时候,也像个小孩子似的,林溪双嗔道:“烫了也是给孩子们喝,你咳嗽才好些,不准多吃。”
张广衡笑道:“好好,给孩子们喝,我……我尽量少喝。”
四个人其乐融融地进了屋子,屋子不大,点着一盏油灯,屋子里摆设整齐,收拾的很干净,也很暖和。
张照玉净了手,也去帮母亲做事,温酒切菜,别看他剑术不错,刀功也颇有些模样,虽说比不上酒楼大厨的鬼斧神工,但也干脆利落,很是娴熟,显然是没少做这些事情。
张广衡拉着黎青,在屋子中间的方桌上坐下,两人刚进门时还都笑呵呵的,此刻相对而坐,彼此之间看得清清楚楚的,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两人此刻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张广衡是主人家,偏偏他又不善言辞,只是憨憨地看着黎青笑,黎青被他这么一弄也颇有些不好意思,只觉得一肚子的话都憋在喉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两个人一个尴尬地搓着手,一个尴尬地搓着大腿,一起尬笑,就好像姑爷第一次来岳父家似的……
还是黎青先反想到了话题道:“伯父,我听总舵主说,您常常提起我?”
张广衡道:“是是,你故事讲的有意思,你这个人跟别人不一样。”
黎青客气道:“伯父您过奖了。”
张广衡也客气道:“你担得起,不算过奖。”
两人相视一笑,跟着又是一阵沉寂……
林溪双笑着端来一碟油炸的花生,和一碟糯米桂花糕笑道:“你们爷儿两个,一个是说书人,一个每天都跟我念叨说要是能结交黎先生这样的说书人,定要与他彻夜长谈,方能一舒心中志气,怎么这时候反倒都不会说话了?”
被林溪双这么一调侃,两个人的脸“腾”地一下都红了。
张广衡委屈地嗔道:“哎呀,你不要说出来嘛!”
林溪双一笑说道:“要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就吃点东西。我就不打搅你们两个了。”
林溪双走了之后,气氛更尴尬了。张广衡把吃食都推在黎青面前,说:“吃。”黎青答应一声:“哎!”然后就开始吃。
张广衡还是不知该说什么好,黎青实在受不了继续这样下去,便主动开始打开了话匣子说:“张伯伯,我听说,您只听过我一段书,但不知是那段书,是何名目,讲的是什么故事?我一直挺好奇,到底是什么让您这么惦记。”
张广衡道:“哦,就是你在康州说书的那一阵子,因你说的是清风会的故事,我才留意听了一阵。书名不记得了,故事讲的是我们袁总舵主的故事。我虽知道你的故事都是瞎编的,但却有一样是真的,就是先生的仁义豪杰之心。先生虽非清风会中人,却深知我们清风会做事的道理,若非如此,先生不能把清风会讲的如此入木三分,并且连我这个清风会会徒都很认可先生。但是我原本想着,先生大概也只是有一腔抱负而已,文弱书生又能做什么呢,说说也就罢了,却没想到,先生竟然一直都有想要加入清风会的心,那我就更加钦佩了。这世上的很多事,说说太容易了,下定决心去做却不容易。并且我很清楚,你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就更难得了。”
张广衡这会儿说话语气已经正常了许多,越说越觉得轻松了,渐渐的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