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把腰杆一挺说道:“我可不是那种有豪情壮志就只会嘴上说说的人,我是会付出实际行动的!我跟那些只会动嘴皮子的酸腐文人可不一样。您一定要相信一个博古通今的读书人的智慧,我可不止会吟诗作赋,我还能帮你们出主意呢,不信您问照玉,我有诸葛亮、吴用之才干的。您也别瞧我嘻嘻哈哈满嘴胡吣就觉得我没什么本事,伯父您得知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伯乐呢?我若是不到处跟别人展示我的才华,毛遂自荐,那谁能发现我呢?我这一辈子可就跟那些郁郁不得志,最后只剩满腹怨气,虚度年华的文人一样了。世道再如何不公,该争也是要争一争的,不能为着那些读书人的虚名,就放弃那么多的好机会,我不想虚度光阴,白活一世。必要的时候,啐唾沫骂街,揪头发咬人,也是有的!”
黎青说到最后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张广衡先是怔了一怔,随即哑然失笑,冲他竖起大拇指道:“豪气,是条汉子!我就是喜欢先生的通透,万事都看得开,不像那些文人爱面子,要风骨,你这个人,是个正人君子,心胸也开阔,但偏偏有些痞气。”
黎青忽然严肃地大声嗔道:“伯父!您怎么能跟我客气呢?您说我痞气那太委婉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是一怔,黎青脸色忽然一变,一拍手狂笑道:“因为我就是个臭流氓啊!”
张照玉原本在一边喝茶,微笑着看他们两个聊天,聊得其乐融融的,突然黎青来这么一句,他一下子就笑喷了。江湖上的习武之人中,有不少都是像他一样喜欢戏谑、潇洒自在、不拘一格的浪荡子,但是文人之中,却很少有这样癫狂不顾形象之人,是以张广衡见状先是愣了一愣,随即才反应了过来,但只是更加钦佩他了。
林溪双微微一笑,点头道:“只有无惧无畏,无所顾忌之人,才是世间最强者,因为无论任何事情都不会威胁到你了,这一生便会无所羁绊。小黎虽是俗世之人,但心境超脱,非同凡响,至真至纯,不被外力所扰,是一种大智慧,大修为。我终于有些明白了,你的别号为何要叫做‘儒林散人’了。我曾在《书谱》中读过一句话‘书者,散也,欲书,闲散怀抱,任情恣肆,然后书之。若迫于事,虽山中兔毫,不能佳也。’意思是说,想要连好舒服,就要先放开自己的心胸怀抱,要是迫于旁的是,哪怕是用顶好的毛笔,也写不出好字来,这虽是关于书法的论述,但也可见,书法与做人的道理一样,散开自己的心胸怀抱,才能把事情做好,先生的‘散’字,散的是心胸怀抱。”
黎青赶忙起身向林溪双行了个大礼道:“哎呀!伯母真是博学,正是这个道理了。”
张照玉已经炒好了一碟土豆丝笑道:“呵,原来你这个号这么有来历啊!”
黎青随口道:“那当然了。”他看见了那碟菜笑道:“厉害呀,没想到你做饭还有一手,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白姑娘嫁了你,那可真是有福气了哦!话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娶白姑娘进门啊?”
照玉用胳膊肘把他推开说道:“去去,有吃有喝还堵不上你的嘴?”
林溪双在一旁道:“人家黎青说的对呢,你与白姑娘早有婚约,白姑娘家里出事之后叫你娶你偏偏说要再等等,把人家白姑娘安置在平亲王府里,倒惹出一连串的危险来,你还不如早早把白姑娘娶过来,也能让她过几天有人照顾的日子,省的去王府里,还得装个婢女去伺候人,虽说是有平亲王照顾着,也不至于出什么事,但是白姑娘现在需要的是陪伴和安慰呀。”
林溪双和张广衡可不知平亲王和白莹玉之间的事,照玉也不好解释,现在面对着母亲的逼问,他无奈地道:“母亲,不是我不娶,我跟白姑娘定的是娃娃亲,我们从来也没相处过几天,骤然成亲,见了面都不知该说什么,母亲,您还是容我们再相处一段时日,互相了解一下再说吧!”
林溪双道:“那你这次安顿好总舵主交给你的事情之后,就赶快给白姑娘写信问候一下吧,如今这状况,再回京城怕是不易,不然的话,咱们都该去看看她。我们也是听别人说,白姑娘失忆了,我都担心死了。”林溪双说到这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她有没有忘记你啊?”
黎青在一旁笑道:“伯母,他跟白姑娘的事情啊您也别太担心,白姑娘虽然把他给忘了,但是经过这重新的相识,数日的相处,经历了磨难,她们两个现在已经如胶似漆……”
照玉脸红耳赤,气得直跺脚:“你别说了!”
“啊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你别动气。”黎青马上笑嘻嘻地上来拍着他的脑袋,像是哄三岁小孩似的哄他,照玉很嫌弃地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
张广衡闻言,欣慰地笑道:“那就好啊,我当时还一直担心,怕我们老一辈人一时兴起订的娃娃亲,你们长大了会不喜欢,既然相处的很好,那我心里的石头便落地了。我对白大人也算是有了个交代。”
他说到这里忽然苦笑一声,大口地喝了一口酒。
听他忽然说到此处,屋子里的气氛忽然沉默了,张广衡托着酒碗继续苦笑道:“我有的时候真的也挺害怕的,我害怕咱们做的事情最后都做不成,想争取的公平都争不到。咱们的事情只能留在话本里、史书里,他们寥寥几笔,就概括了我们所有的壮志和悲欢。我也害怕我们所做的这一切,在别人看来只是闲着没事反复横跳,胡乱折腾的傻瓜。”
照玉安慰他道:“不会的爹,纪钧树敌太多,朝廷内外有的是人想他死,我们的实力已经很强大了。”
黎青也道:“其实伯父我很能明白您的心情,您的担心都是正常的。但是伯父,我还是要劝您您一句,江湖儿女,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不必在乎别人说什么,因为世人之眼,见前不见后,见明不见暗,见表不见里,他们跟我们不相识,怎么能知道我们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这古往今来,不论你成与不成,背后都有一群人在议论,连圣贤孔子也有人敢嘲讽哩!所以说啊,凭你是何等地位,凭你是多大的英雄豪杰,也总会有人在你背后指指点点,那既然如此,伯父又何必把别人的看法放在心上呢,横竖他们也是不明白,那就索性放任他们随便说去,也不用解释,他们自己乐意糊涂,那就索性让他们糊涂一辈子去,咱们一心一意做自己的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流言蜚语,有何可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