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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当晚散会的时候,姜忘迅速升至群众好感中上层人士,以至于有好些大哥大姐聊嗨了叫他明天去他们家吃饭。

    等亲戚们三三两两散的差不多了,姜忘跟季临秋一块清扫满地的烟灰瓜子皮果壳,两老人陪笑陪聊一整晚已经累极,简单帮了下忙回去洗漱。

    季长夏全程没有参与聊天,她好不容易也回娘家过年一趟,也就哥哥进门时匆匆见了一面,之后一直在后厨陪堂表姑嫂们准备年夜饭要蒸制炸炒的东西。

    季临秋好几年没感受到这边的氛围,扫地时发觉有人往他家地砖上吐了几口黄痰,皱着眉拿湿纸巾擦掉,表情厌恶。

    “是挺难受。”姜忘看向他,心思却在其他地方“从前几年,你爸妈独自守着家过年时,估计比现在还难。”

    季临秋可以逃,可以去山高水远的地方支教避世,老人们根已经落在这里,也只能年年赔笑,努力跟其他人解释他们家独子没有跑,也绝没有出事被抓去坐牢。

    姜忘轻描淡写一句,像是突然把失控的一杆秤扳回来不少。

    “人言可畏。”季临秋低声道“我还不如把爸妈接到省城去。”

    “也不是不行,”姜忘笑起来“今年咱们好好合计一下,先把你工作调动的事处理好。”

    季临秋沉默一刻,背过身清扫椅子腿旁边的香蕉皮。

    声音有点闷。

    “段哥他们对我很好,外校的环境也好。”

    “但如果,将来真的往那个方向走我绝不能再做老师。”

    一旦学校听到风声,那推荐他来任教的段兆也会被牵连。

    同性恋三个字莫名会和师德败坏连在一起,像是一沾上就必然会毒害无数青少年。

    姜忘动作停顿,听懂他说的那个方向是什么。

    他沉默下来。

    季临秋提这件事原本就有几分试探,听背后的人不再言语了,心蓦地往下坠。

    是啊。他们要面对的阻力实在太

    “那不是很好的事情吗。”男人相当高兴“对啊,你可以辞职,我怎么没想到呢”

    季临秋“”

    姜忘心情一好,扫地都大开大阖跟画泼墨山水似得“公立学校钱少活多还要天天写报告,我也觉得不行。”

    “干脆你牵头当校长,我们回头弄全国连锁辅导班得了还方便我卖书卖卷子,一条龙全套服务。”

    男人一拍巴掌“季临秋,你真是个天才”

    季临秋等等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短短两三个小时里,季临秋身份从穷酸自闭教师跳到风流浪子多情人再跳到全国金牌辅导班荣誉校长,莫名其妙又顺理成章。

    季临秋已经放弃拯救自己的清纯声誉了,只停下动作看姜忘,忍笑道“你认真的”

    姜忘这个人,好像总是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总是能找到新的出路,不给自己任何悲春伤秋的时间。

    就好像万事都难不住他。

    这里面有种轻飘飘的骄傲自恋,但又很有男人味。

    “我的真实身份是奸商。”姜忘琥珀色眸子一眨,声音低沉又蛊惑“奸商从来不会骗人。”

    嗯,转头把我卖了我估计还会给你数钱。

    季老师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就被某人从正道上拐走很久,竟还有几分狼狈为奸的新鲜。

    姜忘一面帮他收拾一楼大厅的桌椅板凳,一面脑子转得飞快。

    如今才2007年,什么学某思华x街英语全都还只是个雏形。

    北上广好歹竞争猛烈已经有多方势力吞吃市场,但二三线战线,以及虹城这样的地方,大多还是私人小规模教学,不成气候。

    他网店开得顺风顺水,自己都足够给自己投天使轮资金,只差一个好的管理系统。

    要集中的吸纳优秀教师,打造培训体系,结合黄金十二卷那边的独家教材优势连根带叶一气盘活。

    姜老板十二点半还精神很足“就这么定了,你这届教完辞职好了,来我公司上班。”

    季临秋再度扶额,也不知道该不该夸他。

    “先陪我把年过好,急什么。”

    男人耍赖“嗓子痛,季老师给我削个梨。”

    “削你还差不多,”季临秋习惯性继续焦虑,又被他打断情绪“明天天一亮,我就是十里八乡的情场浪子,谢谢您呐。”

    “不用谢,”姜忘很臭屁地往旁边一瘫“削一个,挑个甜的”

    最后还是给削了个,当场吃得干干净净。

    季临秋一回老家就心理压力飙升,颇有种随时要打突击战伏击战的紧张感。

    他很像他的父亲,都有种读过书的自我设限,不可能像姜忘这样破局。

    但出于对身边这群亲戚的熟悉,季临秋本能感觉明后天起才真正是过五关斩六将的开始。

    他不敢放松。

    一整夜过去,梦境混乱又疲惫。

    一会儿是学校里老师开大会,把他架到全校面前训斥羞辱。

    一会儿是山路间小客车盘旋绕弯,像是随时要飞出去。

    惊心动魄的梦连着做了五六个,到最后突然被男人往怀里一搂,温柔亲切地抱着哄,耳边温热缱绻。

    “怕什么,忘哥爱你。”

    便是坠落般的黑暗里,被这么珍重亲切地一哄,也好像什么都不用再管了。

    季临秋倏然醒来,条件反射往身后看去。

    他抵着老屋的墙独自睡着,窗外晴光朗照,鸟儿啼啭,已是清晨。

    姜忘睡在客房里,从未来过。

    季临秋在这种环境里睡眠很浅,半夜走廊里妹妹起夜都听着每一声脚步。

    他知道姜忘没有来,反而怔怔坐在被子边想那个梦。

    依赖一个人,就好像清河浸沙一般,无声无息又难以剥离。

    他甚至后悔自己醒得太早,没有被梦里的人多抱一会儿。

    新的一天也是相当的热闹。

    后天便是除夕,手机里已经有不少同事提前短信拜年。

    亲戚往来串门也是极多。大量打工人返乡回家,留着媳妇老人忙碌家务,叼根烟跟朋友打牌闲聊。

    好在

    季父有心和儿子笼络感情,很温和地留他们在家里再吃一顿饭。

    席间聊到季临秋手腕上的玉坠子。

    “我从来不买玉,”季国慎感慨道“小姜你也看得出来,我们是教师家庭,家里除了书,空空荡荡,电视都是好几年前买的。”

    “但那一回,我还在新疆的时候,我爱人着急打电话过来,说临秋突然大病不起,在医院连着挂了好几天的水都没好。”

    “他那时候正好是高三,正是学习抓紧的时候,突然病了我还赶不回去。”

    “想来想去心里亏欠,找朋友一块去寺里求了块开过光的玉。”

    老人做完手术以后身体虚,说几句话要歇一会儿,任由季临秋默不作声地给续了半杯茶。

    “我那时候,都不盼着他考得多好了。”

    “我就希望,临秋平平安安的,健康幸福的,什么事都不要有。”

    姜忘看向季临秋腕间的羊脂玉,轻轻点头“我也这样想。”

    “巧了,”季国慎没听出他话外之意,笑起来“在那块玉求回来以后,临秋很听话地日日戴着。”

    “还真就再没有生过病,你说灵不灵”

    “灵的,灵的”季母已经听他讲这个故事八百多遍,一边端菜一边笑道“难得临秋回来一趟,讲点新鲜的”

    季临秋帮着布置碗筷,期间看向姜忘“今天特意给你抄了个豇豆炒肉,一点辣都没有放,快谢谢我妹妹。”

    季长夏满脸通红“这是我应该的,不用谢不用谢”

    姜忘试图挽救一点面子。

    “其实我能吃微辣。”

    “昨天那顿,我特意提前打电话要的微微辣。”季临秋笑得很温和“你好像不行。”

    “”

    中午在家里吃,下午晚上照规矩要先去拜访季家排行靠前的长辈,陪他们聊天吃酒。

    山路蜿蜒狭窄,路边积雪将消未融,散养的鸡鸭在林间啄啄点点,多走几步还有大黄狗前后跟着,摇着尾巴很亲人。

    季长夏在前面引路,压低声音道“大伯父他们家几个弟兄,喜欢灌酒,你们两可得小心点。”

    姜忘来了兴趣“怎么个灌法”

    “先喝米酒,或者开两瓶城里带的红酒,然后再黄酒白酒轮着上。”季长夏面露忧色“上回喝倒了邻村的一亲戚,回家的时候差点冻死在路上,他们现在天天当笑话讲。”

    季临秋皱起眉“大过年的,一点道理都不讲。”

    姜忘笑眯眯道“问题不大。”

    真到了席间,还没等饭菜上齐,姜老板就被熟脸生脸团团围住,俨然是新来的大红人。

    他说话讨喜,不像季国慎那独苗儿子半天问不出个屁来,荤话好话都讲得妙,大伙儿都乐意跟他聊天。

    几个宗族里的大兄弟特意搬来好几盒酒,想考考这外乡人的功夫。

    总不能被外头的人比下去

    女人们也面露笑意,端菜倒水期间偶尔跟着攀谈几句。

    季临秋目光始终落在酒盒上,神色谨慎。

    “哎,姜大兄弟,”这家长子季传荣大声道“等会儿能喝酒的吧”

    他一开口,好些人跟着纷纷附和。

    “别说不能喝啊,过敏吃药的也都别整那套”

    “你们城里人特能找借口,这都要过年了,来喝点,喜庆”

    像是考试正式开始,题目当众扔了过来。

    姜忘笑起来“当然能,来,满上。”

    人群当即爆发出一阵叫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