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师徒下山了。



    他们二人顶着寒风，迎着朝阳，走下了兰因山。



    下了山，走出了无人区，经过了镇子，看见了人烟，随缘皱起了眉头。



    在寺里还不觉得，一下山，他就发现，山下的黑雾比之前更浓了。



    按照随缘制定的路线，师徒二人从兰因山脚下出发，向着西北方向行进。随缘打算重走玄奘取经的路线，出玉门关，经过丝绸之路，到西域后，再往南走。



    这么走一个原因是安全，另一个原因则是不会迷路。



    随缘已知的唯一一条明确可以通向灵山的路线，就是玄奘当年走过的这一条了。



    他的确知道灵山在西部，但具体在哪里，他也不是很清楚。根据《大唐西域记》记载的行进路线来看，灵山应该是在国境线上。



    师徒二人往西北走了一段后，来到了刚开始上山那年，法痴经常来采买的镇子。



    自兰因镇消亡后，这个镇子算是方圆几十里内最大的一个小镇了。



    十几年前，镇上商贾往来，行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在城里才能找到的商品，在这个镇上基本都能找到。



    但如今，呈现在师徒二人面前的，却并不是什么繁华的商业小镇，而是一片废墟。



    小镇似乎才刚刚被袭击不久。出镇的路上还有一串浅浅的马蹄印。



    镇内的积雪都已经消失不见，周围的雪则以小镇为中心，越往外，积雪越厚。最靠近小镇的边缘，积雪已经化作一层厚厚的冰。



    小镇已经化作一片废墟，旧址上铺着厚厚的一层黑色的灰烬，灰烬被融化的雪水浸润，融化的雪水又慢慢的凝结成冰，将黑色的灰烬冻结在其中。



    随缘与法痴师徒二人小心地走进镇子当中，一路走着，脸色都有些难看。



    镇上的镇民一个都没见到，不论是活人，还是尸骨。



    随缘捡起一根彻底碳化的木棍，在冰壳上敲了敲，木棍断成数节，散落在了冰壳上。



    “法痴，你过来。”



    法痴寒着脸走了过来，随缘指了指面前的地面。



    地面微微向上隆起，用石头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圈子里还有许多燃烧过的木炭。整个这一圈内都没有冰壳，范则是随缘脚下站着的地方，积雪结成了薄薄的一层。



    法痴放下背上的行囊，体内的气顺着经脉游走，身上的袈裟鼓荡起来，他身处独臂，小心操控着气游走与手臂之上。



    “砰~~~”



    一声响动，法痴一掌掀飞了地面上的土层，冻土结成块状崩飞出去，露出了下面的情况。



    只见在薄薄的一层土下，是一堆横七竖八交叠在一起的焦黑尸骨。



    这些尸骨彼此交叠着，乌漆嘛黑，根本认不出谁是谁，又有多少人。



    法痴脸色愈发难看，他连拍数掌，将整个裸露地表的土层掀开，露出了这个乱葬坑的真容。



    随缘闭了闭眼。



    他在刚刚觉醒天耳通的时候那种感觉，又犯了。



    耳边仿佛有几千人在哀嚎。



    他可以想象得到，整个镇子的人，是被如何对待的。



    那是快要过年的夜晚，镇上的镇民们正欢欢喜喜的准备着过年，一队叛军，诱惑着是溃兵进了镇子。



    他们把镇民们集中在了这里，搜出了振民们所有的粮食跟积蓄。



    他们让镇民们在这里扫雪，然后挖坑。



    坑不用太大，要足够深。



    等坑挖好了，他们欢笑着把一批镇民们赶进了坑里，在上面浇上从榨油坊找来的菜油。



    镇民们在坑里惨叫着，他们围在坑沿上，举着火把，谈笑间，一把把火把被扔进了坑里。



    空气中弥漫烤肉的味道，他们围在坑边哈哈大笑着。



    等坑里的火灭了，再让下一批镇民下去。



    就这么一层又一层，一层又一层，一直到最后一个镇民被烧死。坑已经被填满了。



    他们不满地嘟囔着，般过被挖出来的土，草草地盖上一层后，在上面燃起了篝火，开起了盛会。



    他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大称分金，酒足饭饱后，就在这里躺下休息。



    等到天明后，他们一把火点燃了这座繁华的镇子，潇洒的出了镇，向着下一个目标进发。



    ………………………………………………



    随缘默默地坐在了冰壳上，他不敢坐在地上，那是他们坐过或躺过的地方，他怕脏。



    他低眉垂目，望着眼前一片焦黑的尸骨，看着从这个乱葬坑里飘起的黑烟，眼睁睁看着黑烟成型，凝聚成一个貌美的妙龄女子，步履轻盈地落在地上。



    耳边仿佛有几千人在惨叫，在高呼。



    “和尚，你，不拦我？”



    妙龄少女说着话，身上的轻纱开始燃烧，皮肤褶皱，很快，一副姣好的面容变成了丑八怪。



    法痴早已退到了随缘面前，鼓荡着袈裟，戒备地看着少女。



    “众位施主，贫僧愿帮你们了结这份因果，还请安息吧，莫要再害人了。”



    少女化作飞灰的姣好皮肤寸寸飞回，重新变为了貌美的妙龄少女。



    “和尚，这份仇，我们自己就能报！”



    随缘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拨开面前的法痴，走到了少女面前。



    “施主，贫僧不会劝你们冤冤相报何时了，贫僧想说的是，诸位施主执着与阳间，不肯重入轮回，实是在耽误自己。”



    “杀过往的行人，更是多造冤屈。何苦如此？”



    少女冷笑着问道“和尚，你知道火烧在身上，有多疼吗？”



    伴随着她的这句话落地，周围的场景一阵模糊变换，随缘感受到了周围的灼热感。



    他环顾四周，法痴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自己也已经不在镇子里，周围都是红彤彤燃烧着的大火，火焰逐渐向着他逼近，灼热的刺痛感从皮肤上传来，稀薄的空气令他的意识有些恍惚起来。



    他感受到了火舌舔舐在皮肤上的灼热与刺痛了。，



    最先开始的，是脚下。



    随缘低下头看去，脚下的土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红彤彤的碳。



    一阵焦臭扑鼻而来，那是脚底的肉被烤焦了的味道。



    “和尚，这才刚刚开始。”



    四周响起了少女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周围的火焰猛地一齐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