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在一众觉字辈师叔师伯的支持下,了福顺利继任方丈之位,昭告天下,又为觉尘准备了葬礼,将觉尘的尸骨送进后山塔林,祖庭的日子重新恢复了平静。
年轻的了福继任方丈,变得忙碌起来。
他不似觉尘那般顾虑重重,他年轻,有冲劲儿,若不是有一众觉字辈师叔师伯在旁劝阻,他险些就要宣告整个佛门加入抵抗蒙元大军之中。
即使如此,他仍然积极准备起来,积极投身抵抗蒙元的行列之中。
随缘看了直摇头,觉远看了直叹气。
不过随缘并未开口说什么。
年轻人嘛,总是不服输的,加上他幼年的经历影响,决定了他与历任方丈都不同的性格,这页无怪乎死魔说他十分适合修行魔道了。
等到他碰了几次壁,经历几次损失后,慢慢的自然会好起来,自然会明白祖庭方丈的千钧重担,也就不会这么冒进了,到时候他就会变得与历任方丈一样,开始“成熟稳重”起来。
转眼间,觉尘圆寂已经过了一年,又是一年春来到,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冰雪消融,大地回春。
蒙元终于厌倦了捉老鼠一样的玩儿法,他们的耐心终于在无数反抗义士的消磨下,就此殆尽。
蒙元开始集中兵力,由北向南,寸寸土地犁过去。
首当其冲的,便是八百里水泊梁山。
仅仅坚持了不到半日,八百里水泊梁山就被推平,梁山下的湖水被染成了红色,漫山遍野的尸体令狼群胆寒,不敢下口。
摧毁了这个声名显赫的反抗组织,令蒙元大军十分兴奋。旗开得胜的蒙元军队在将领的命令下,开启了推土机模式。
大军所过之处,尸骸遍野,寸草不生。
一座又一座本来已经被他们占领的城池被屠成了空城,一座又一座村庄被烧成了白地,一个又一个反抗的势力被犁为了平地。
大军势如破竹,裹挟着骄狂的气势,黑衣黑甲黑骑黑面,宛如一道洪流,朝着南方席卷而去。
整个北方大地,唯一未曾被犁过的地方,就是祖庭了。
祖庭刚刚修好的牌匾、佛像、门楣又遭了一遍殃,若不是觉远等人拦着,了福当场便跟趾高气昂的蒙古兵打了起来。
即便如此,事后的了福依旧气愤不过,保持了五天未与一众觉字辈师叔师伯说话,突破了自我禁言的极限,刷新了新的记录。
山下不断有噩耗传来,渐渐地,下山后回来的弟子越来越少,山后的塔林越来越密,终于,在一位弟子带回来一封染血的信后,随缘下山了。
信是王重阳写给随缘的,信中交代,他眼见生灵涂炭,妖孽纵横,再无法守住本心,违背了随缘的嘱托,下山降妖除魔去了。
如果这封信交到随缘手上,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他已经身死敌营了。
在信上,王重阳恳求随缘将郭靖带上祖庭照看一二,并说明三年后嘉兴醉仙楼,与江南七怪约好的一场比试,恐无法赴约,已去信江南七怪,改为郭靖与江南七怪弟子杨康之间的比试,恳请随缘三年后带郭靖前去赴约。
随缘此次下山,除了去接郭靖回祖庭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萧峰,要去看看萧峰的情况。
从这两次蒙元军队的表现来看,他们应当是已经知道萧峰是他弟子的事情了,萧峰即使失手被擒,应当也不会有太大危险,顶多受些皮肉之苦,断不会彻底打杀了的。
但随缘担心以萧峰的脾性,恐怕会自己“寻死”。
当初放萧峰下山,是耐不住萧峰软磨硬泡,如今蒙元这般阵仗,俨然是下定了决心要平推过去的,宋庭还在江南的温柔乡里醉生梦死,显然气数已尽,萧峰应当能看明白了吧?
随缘是这么想的,但当他真正找到萧峰的时候,脸已经黑了,什么担心,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随缘找到萧峰时,萧峰正跟一众武林义士开怀畅饮,在座的有洪七,黄药师,西毒欧阳锋,南帝段智兴,都是熟人。
这帮人穿着素衣,围坐成一桌,萧峰坐在最上首,左边是段智兴,右边空着,整齐的摆放着一双碗筷,碗里堆了一堆素菜,酒盅里也倒满了金风玉露。
看样子,黄药师是食言了,将给女儿黄蓉出嫁准备的酒挖了出来。
随缘出现的时候,萧峰正端着酒盅,致着悼词,说完后仰头一口饮尽,嘴里呼呼地吹着气,正与随缘对上。
看见随缘那双空洞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萧峰心里咯噔一声,浑身僵了僵。
随缘走了过去,众人这才发现随缘的到来,纷纷站起了身。
“我这是第一杯,刚喝上。”
见随缘走过来,萧峰赶紧开口解释道。
他身旁段智兴瞪大了眼睛,就要开口,被萧峰连忙一把拉住。
“这是我师父,”
萧峰低声介绍了一句,赶紧抬起头来继续说道
“师父,王道长身陨,晚辈们祭奠一番,我一时把持不住,贪杯饮了一杯,还请师父责罚。”
随缘点了点头,环顾了一圈儿后,终究熄了带走萧峰的念头。
他只是点着头,说明了来意,在洪七指点了郭靖所在的位置后,道了声“保重”,便离开了。
那一桌人,论修为,没有人能比得过他,论辈分,他是最高的,论武力,弹指间,他就可以把这群人杀光。
但看着他们,随缘心中有些动摇了。
论人性,他似乎比他们远远不如。
这群人辈分低,修为差,武力不济,但他们凭着心中的气,胸中的忠义,咬着牙挺到了现在,将蒙元的洪流阻挡在了襄阳。
不错,他们所处的位置就在襄阳。
与南宋的纸醉金迷隔江而望。
长江以北,是血与火的抗争,是人肉磨盘的惨烈,是忠义,是气节,是人性,长江以南,是纸醉金迷,是内讧不休,是白日做梦,是痴心妄想,也是人性。
他身处长江以北,站在高高的祖庭山巅冷眼旁观,静待时机,似乎与襄阳城的气氛格格不入,也与整个北方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似乎修行着修行着,就渐渐褪去了人性。
他尚未成佛,却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学会了神佛们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