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待到身上的伤口被细致地处理过,我拿着湿布巾帮榻上那人擦拭他满是血污的面容。
随着血污被拭尽,灯火缱绻,映照一张如画颜容。
这人居然这么……好看……
眉如墨画,眼睫极长,唇色轻浅,下颚的轮廓柔和美好;肤色在如豆灯火中更显莹润,带着病态的苍白。
我想起适才帮他上药时,衣下那冷白色泽却极为匀称优美的风光,禁不住脸上发烫。
慕雅,慕雅,你什么时候变成女流氓了啊!这样不好不好!你只是在一本正经地救人救人!嗯,就是这样!我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不再胡思乱想。
我不知道他从何而来,只知道他原来的世界必然是光华流转、风华无限的。可是,如此光风霁月的人,也会走上沙场么?
而且,不知缘何,我心中总有一种怪异违和的感觉。
觉得他……不该活着……不该长这个样子……
至于,我为何会产生这样没头没脑、没有由来的想法……
我也不知道……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第六感吧?
哎,想不透就不想了!让咱们将注意力放在他的伤势上吧!
你的医疗健康小能手,慕雅已上线,将竭诚为你服务!
他前后共中三箭,身上还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刀伤。不过,都还在可控范围内。
只是,有一箭径直地插进了他的胸口,与心脏只有一步之遥。可想而知,若是再偏离半寸。即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无力回天了。
好在我自小跟爷爷学了些裹伤的技巧,略通医术。虽说不上多高明,但应对起这种情况来,倒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乡野人士,总是要什么都懂些的。
总而言之,成败在此一夜!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忙里忙外,忙上忙下,一番折腾。我觉得我的四肢仿佛灌满了铅,坠坠地往下沉。眼皮困倦地上下打架,却还是强打精神坐在床边守候着。
半夜,我打了个哈欠,摇了摇意识逐渐混沌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睁开眯缝的双眼,看见他正汩汨地流着冷汗。玉白的面容上染上了不正常的绯红,如同开在俗世中的一朵易初莲花。
探其额间,他果真发起高热来。
我的瞌睡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急忙把事先准备好的热布巾拧干放在他的额头上。
顾不上羞涩,迅速解开衣带用药酒为他擦身。又从衣柜里翻出过冬用的被子为他细细地掖好。
做完这一切,我只觉得气喘如牛,八百年没这么累过,撑不住了!意识逐渐模糊,趴在床边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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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
第一缕晨曦,带着淡淡的光辉,伴着清脆的鸟鸣;随着云朵的痕迹,洒在叶尖儿晶莹的露珠上。
生灵自秋晨中醒来,张扬着生命的可贵与诱人;点染着人们生的希望,激发着人们生的热情。
溪苏在恍惚中仿佛看到了彼岸花开天边,红如焰。似乎只要一闭眼的距离,便能触碰到盛开到荼靡的灼灼花海。
冥冥之中,似有一道光一直在融融地照耀着他。温暖,和煦,真实,引领他走出无尽的黑暗……
他是被压醒的。
蝶翼般的睫毛颤了几颤,溪苏缓缓睁开了双眼。
却看见一个黑色的..…头?
好吧,是一个趴在他身上睡得天昏地暗的女子。
他眉间微蹙,挣扎着坐起来。瞥见身上的纱布,不禁心头微动:她做的?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慕雅嘤咛几声,悠悠转醒。
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清黑的眼眸,她顶着黑眼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哎,你醒啦!”
女子朴素纯美的笑容极为感染人,让人禁不住想陪着她笑。溪苏弯了弯唇角:“嗯。在下溪苏,多谢姑娘相救!”兼珠碎玉盘的声音。
那人拥被而坐,笑容醉人。墨发如瀑,丝丝缕缕地顺着优美的颈项曲线逶迤而下。
慕雅面上微红,低头嗫嚅道:“你的确要好好谢我的,我费了老大劲才把你拖回来。“
溪苏忍俊不禁,手握成拳抵着唇轻咳几声。却不想触动了伤口,惹得他微微蹙眉,唇色愈加苍白。
慕雅这才如梦初醒。自己刚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难道不该说些“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这样的话,来彰显一下她无私奉献、不思回报的高尚品德嘛?
于是,急吼吼地补救道:“区区小事,无需挂心!就是遇见受伤的小猫小狗,我也会救的!”
小猫、小狗、小猫、小狗……无数个小猫小狗在脑子里萦绕。
好像越描越黑了……慕雅扶额。“我……我去端药……”说完蹭地一下站起来,夺门而出。
小猫小狗?饶是溪苏修养再好,也有些无奈。
想起女子方才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样子,他露出一抹朝云出岫般的微笑。
没想到居然还能活着回来,真是……天意弄人……男子看向门外,墨眸沉凝。
慕雅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拿着蒲扇;一边看着火上的药炉,一边暗自懊恼。
适才那一番惊人之语,还真不是她信口胡说。
因为,她幼时有次随爷爷上山,还真就遇到过一只小狸猫。
它被捕兽夹夹伤了腿,蜷缩在树叶底下,只露出一双湿漉漉、圆溜溜的眼睛。不注意看的话,还真发现不了。
只见,它舌头自顾自地舔舐着伤口,嘴里不停地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十分可怜可爱。
于是,她将它抱回家医治。
猫是养不熟的,这句话可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伤好之后,它便跑了!直到现在,她都没再见过它。
不过,溪苏却是一点都不像猫的。他像……沾衣欲湿的杏花雨、吹面不寒的杨柳风、纤尘未染的盛世清莲……
嗯!没错!就是清莲!清莲果然再适合他不过了!慕雅想到一个恰如其分的词,心情大好。
她打记事起,就没有离开过这里。
因此,她不知道外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她只觉得,他比远近闻名的徐子都都要好看,比村里的人都要好看,比镇上的人都要好看。这世上大抵没有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
话说,山河表里,江湖路远,好想去看看啊......
思绪飘远,药炉里的药被熬地突突地冒起了泡泡,盖子也不住地向上顶起。
慕雅恍过神来,小心地把药汤倒进陶碗里,端着就往房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