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可幻亦是超负荷地使用超能力,吐出了一口血来,仅让那倾注了魏明忱全力的禅杖停下来两秒,却什么也没能改变。
如被针刺般的心中一痛,虽只是细微的感觉,却在须臾之间贯穿灵魂,这种源自内心的痛苦,很奇怪地一点也不比适才被刺穿骨肉轻。
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这一切都归咎于她的愚蠢,两次失误造成了现在的局面,若那两次失误可以对调,现在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她手指颤抖着释放群体治疗,却只见徐可幻面色有所好转,而祁若涵却仍是倒在地上纹丝不动,她伸出手探了探,已无鼻息。
那明忱法师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她若是死遁现在就可以逃掉,任务也放弃了就是,留得青山在,他日再将失去的一一讨回来便是。
可祁若涵此时的手指却微动了动,给了小玫瑰一点希望,眼见着她眼泪便要掉下来,可突然有一口玄铜大钟从天而降,将她连同祁若涵一并罩入玄铜钟内!
顷刻间,地面上便浮起二重法阵,照亮了钟内!
在赤黑色铜钟壁里居然也有镌刻密密麻麻的文字,大小不一,且疏密不均匀,亦有姿形如燕的飞鸟图纹,铜壁虽凹凸不平,颇有岁月的痕迹,却没有半点锈迹。
燕,赤黑色的铜钟。
电光火石之间在小玫瑰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她看不懂,也无心去仔细研究,只是确认了这玄铜大钟是为了保护肝榆神主而来。
这口钟送的还真及时!
不断释放着治疗的同时,小玫瑰无意间眸光掠过一处空白,在那片上面的文字她居然似曾相识!虽然仍是甲骨文,她却好像在资料中见到过。
末端的一个字形状如蛇张着嘴,俨然是甲骨文中的“尸”字。
再往下浏览,更是有一段很好分辨些的文字——篆体金文,与简体字的外形也颇有几分相似,她大概还是能识别出来其中意思的。
肝榆之尸……死后……神主。
眸光匆匆掠过其上的信息,小玫瑰突然似意识到了什么,手指微微弯曲。
若仔细看,此处刻下的是篆体金文,但从字体上便能知晓,这段文字定是比前面密密麻麻的甲骨文字体刻下的时间要早!
细细分辨这痕迹,居然没有被分毫被磨损的迹象,笔触出奇的新。
她垂下了眼睑,知晓自己不论如何释放治疗也是白费力气,是救不回祁若涵的,也打消了兑换起死回生灵丹的念头,停了治疗。
“只有赌一把了。”
“相比你的追随者,我可真是没用,什么也给不了你。若你重生过后,我们便分道扬镳吧。”
凡有得到,必失去。
说尽了内心的所有想法过后,便再无话可说,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小玫瑰缄默地守在了无声息的祁若涵身边。
随即,她便认真地低头解读起来那形态千奇百怪的甲骨文,从商城花了一千积分兑换了永久的文字翻译器,打定主意要从这些文字中找出什么端倪。
如若是二黑的话,必不会如她小玫瑰这般费力,还要浪费积分解读这些。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
“这到底是什么鬼啊?为什么我兑换了文字翻译器还是看不懂?”
小玫瑰焦灼得抓耳挠腮,奈何却还是不明所以,只隐约知晓这大抵是叙述玄鸟与殷商的历史,而这不过是所占钟壁上极小的一块。
“黑水出焉,从水里出生的鸟吗?”
靠之!
为何花一千积分换来的翻译器,连个直译白话的功能也没有?
鸡肋!差评!
“逝,而不死,凡人之躯,以求永生,乃无启之国人,而至大荒亦有不死之国,阿姓,甘木是食。”
她扯着头发终究还是耐下心来,睁圆了杏眸颇为认真地打量这壁上的文字,终于还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让她小玫瑰发现了关于肝榆之神的重要信息!
肝榆之尸,死后乃成神主!
不知为何瞧着那二重法阵,魏明忱心底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他眸光冷凝了下来,鬓边登时蔓延开来黑鳞。
他眼中闪动嗜血的光,自衣袖亦是生长出来半透明的黑色飘带,在虚空中诡异地随风招摇,随着魂力的爆发,魏明忱在这位面的躯壳倏地就被他的魂影响,变化成怪物!
双唇翕动之下,便露出可怖的尖牙,魏明忱轻吟诵起了一支歌谣,发出的声波撞击着玄铜大钟!
那过于高频的声波,直接打断了小玫瑰的思路。
外面的动静她听得一清二楚的,小玫瑰原本还以为被扣在这口大钟里暂时已是安全的了,却突然目光崩裂地看到在最底下有两个直击灵魂的大字!
赝品!
确认了好几眼,正当小玫瑰不敢置信这是赝品的时候,这口大钟很给力地出现了裂纹……她嘴角抽搐,刚想兑换点什么的时候,便有人从背后扯了扯她的衣角。
咦?
她迷惑地回过头去,突然反应过来是祁若涵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海蓝宝石般的眼瞳中犹是汀滢水色,只是却如死水般无波,缺乏了生动的光采,空洞得如失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无端地便有几分神光涣散。
就好像是……无情的死物。
在她释放的治疗与法阵的作用之下,原本已经死去的祁若涵突然爬起,失血的手指扯住她的衣边。
“你醒了?”
小玫瑰刚惊喜了不到半秒,就被他的尸身猛地一下扑到在地,祁若涵的眼仁甚至不会转动,浑身冷冰冰的触感,让她立即便皱起了眉头。
突如其来地便有种被大冰块压住感觉,他身上散发的寒气渗透入小玫瑰的四肢百骸,冷得她打了个激灵,只觉得如坠冰窟。
眼见行尸便要扑咬小玫瑰,她连忙死死抵住他的下颌,抗拒为爱献身这种烂俗剧情。
见鬼!
她半眯起了眼眸,突然钟顶上的字如印在了她眼底般异常清晰!
惶惑不安之下小玫瑰背脊冒出了冷汗,她完全能感觉到在这尸身上暴涨的精纯力量,可是她却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意识,时有时无……
那金文写的字,她看得的多了此刻便也就能辨识出来了。
“祁若涵,你要咬我?”她佯装痛心的模样,突然开口质问道。
同时又不失警惕地不断给自己施加免伤,她可不想来个什么苦情戏唤醒对方的记忆,然后被咬,也清楚那种可笑的想法对于现在的情况不过无稽之谈!
在她质问下,祁若涵的尸身果然一停,借此时机,小玫瑰终于有机会看清楚那不得不令她在意的内容,她有种预感那定是及其要紧的东西。
果不出奇然!
被一口咬会很痛的,才不要!
逝,而不死!
死,而复生!
化之为尸,不死,不灭,不老,无知无觉,飨以活人血肉,掠以万物生机!此乃不死族人,殁,乃往奢比尸之国……
正当她抵着尸身的手微松,怔忡地盯着壁上的金文之时,突然手腕蓦地一痛,顷刻间剧烈的疼痛感便在四肢百骸扩散开来,分明只是手腕要被咬断,可她浑身都为之战栗。
还是被咬了。
她手腕被撕咬下来大块血肉,尸身皮囊绝美,尖牙却抵在小玫瑰的筋骨上,吞咽下去血肉,舔舐着喷涌出来的鲜红血液,她手上一时血流不止!
动脉……
同时小玫瑰亦能感觉到寒意大肆入侵她这一躯壳,五脏六腑如封冻般煎熬!
小玫瑰抬眼兀自笑了,强忍着剧痛之下她的笑容有几分扭曲,却越发放诞不经,她从商城兑出来一枚起死回生的灵丹,塞到了了祁若涵的嘴里去。
解局之法正是在于此。
疼痛的感觉依旧刺激着她的泪腺,小玫瑰双眸酸涩,湿濡的眼眶在轻眨之下滑落下泪水,痛到难以自持,实在压抑不住泪水往下流。
肝榆神主的存在,本就介于生死之间,死后成为尸身在数万年的岁月是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而她此举,可以救回祁若涵的魂识。
花了大价钱兑换了一张起死回生卡过后,也确实有所好转,尸身果然停止了咬人,却只不过令她几欲昏厥过去的是……起效是起效了,但远远不够!
还要氪金!
“不行,我要先把自己氪满级!”小玫瑰眸光一凝,便下定了决心。
她先是缓慢地给自己被撕咬受伤的腕间施放治疗,而后无比纠结地兑换了满级卡,倒也不是心疼这被挥霍去大半的积分,而是深深地怀疑商城的东西到底靠不靠谱。
说好的起死回生,却只有一成效果!
小玫瑰将信将疑地用掉了满级卡,好在确实也将她的异能推至十级。
然而更坑的事情发生了!她险些没被气得吐血出来——她的泽被苍生异能,10级觉醒出来的技能居然就是起死回生!
我丢!这简直够把人活活气死了。
又兑了一张免冷却的卡,几枚补充能量的紫晶核,便开始走在挽救肝榆神主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直到翌日清晨,她适才松了一口气,见到他意识有苏醒的迹象。
汝乃……阿若愚。
从资料,从钟内的金文记述,小玫瑰不止一次地看见过他的本名,在心底轻轻呼唤,却突然觉得如此陌生。
陌生到仿佛她对他的了解是那么浅。
就算是习惯,习惯的也仅是祁若涵,而不是泛爱众生的肝榆神主,虽玄铜大钟上有所记述,但她根本无法将那悲悯世人的神主,与她熟悉的那人联系在一起。
而在他沉沉地抬起眼皮的那须臾之间,阿若愚眼中泛着神光,虽有些未完全清醒过来的样子,但却见他抬手,顺从着他的意念,这口玄铜大钟上的裂纹不断蔓延,直接在他手里被崩裂掉!
小玫瑰现在看他唇齿还心有余悸,那洁白如玉的齿,那亦是生得恰到好处的唇,都可以是成为她人生阴影了。
肝榆之神重归世间。
他只是手指微动了动,眼睑半张半合,这物腐虫生的世界,便在阿若愚的授意之下再度迎来了肃清,虽禁忌之法无声湮灭在阿若愚的指尖,可另一大阵却在徐徐运作!
就在禁忌之法破碎的刹那间,施加在这个位面上的桎梏陡然消失!
“咦,可以脱离位面了?”
众多被困在此界的任务者,惊喜地发现终于可以脱离位面,不必再非正常状态下继续在这位面继续任务和轮回了,便纷纷逃一样地离开了此界。
唯独魏明忱惊异地发现,自己被无形的力量封锁,有远超时空的奇异声音将他封锁,此刻甚至发不出他的必杀技来!
那沉寂已久的双眼终于再度睁开,如梦沉浮生。
柔和的目光仿若能消去苦海孽深,却又掺杂着些许的冷凝,游离之于世外般渺远,似无法触及。
阿若愚青丝如缎,披散开来的头发遮去了在交战中失去的一耳,那颠倒众生的面容此时愈发地具有蛊惑性,仿佛勾一勾手指,便会有无数人飞蛾扑火,为他归墟!
仰苍穹而太息。
不对劲!
小玫瑰错愕地看着在他授意之下,坍塌了一级的南宫丧尸,瞬间苍老了十几岁般的徐可幻,还有那被封锁了的魏明忱,仿佛目之所及,无一人能得以幸免,无差别地被掠夺了生机与魂力!
青空白日,苍天却突然轰隆的雷声作响,只是那愠怒也在阿若愚伸手时,被他取用为囊中之物,微笑着吞了此界降下的天罚。
在她耳畔响起了小抹茶泣血的质问:
“他在做什么?你不是说,他无心染指此界苍生的性命吗?”
“若此界毁了,你也是罪魁祸首!”
这已不止是肃清了……这是在掠夺。
怎么会这样?
你不是泛爱众生的神明吗?
泪水再也无法被遏止,似洪水般决堤,在她的脸庞上肆虐,夺眶而出的泪水甚至模糊了小玫瑰眼前的世界。
却不是因感动,而是因为惊恐。
她好像酿成了大错。
如是二黑,定然会说:他既已死,我断不可能为了救他而害了无辜人的性命。而后默默地担下生者所无法摆脱的痛苦,宁可永被良心上的不安折磨。
也不会如她这般肆意妄为。
“为什么……”
“你要泯灭所有人吗,告诉我为什么,你到底意欲何为?”
小玫瑰泣不成声地出声,捂住了脸不敢再去看徐可幻,还有她身后的那一队人马的眼神,在小玫瑰的心底有种深深愧对了徐可幻信任的痛苦。
宁可是她遭了这般罪,也不想再面对这一幕。
她在旋起的大风中,迈着如灌了铅般沉重的步伐,拦在阿若愚的身前,呼啸的风游飏起了小玫瑰的发丝。
她神色痛苦地极力装作听不见小抹茶的质问,含泪出言:
“若你心中有恨,便杀我一人,不要波及旁人。”
她在此界苍生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也许现在范醉还在打理着那名字不吉利的边陲小镇,也许本格拉的居民们还在安宁地生活着,也许朱九竹还有心找寻着她……
如问这般值得与否,小玫瑰认为是值得的。
若杀一人,可救天下苍生,那个被折杀的一人,未尝不可是她。
可在小玫瑰心底,却有企盼着对方心里尚有她的一席之地,可以为她收手。
阿若愚却只是沉寂地敛去了眸光,将那神兔的生机掠夺殆尽。
且在神兔灰飞烟灭的那须臾间,他头上生出来了垂下的兔耳,再度缠绕起了那对青蛇玉坠。
“你能在说一遍吗?”
“要是你还有怨恨的话,就冲着我来好了,放过那些无辜的人。”小玫瑰坚定地道。
只是她白嫩的五指努力聚拢,却还是在袖底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