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几个人住在花船的这几天里, 他们充分的体会到了花船上独一无二的风格。
跟其他的疯子聚集地最大的不同是——这里的疯子也是遍地都是,这里的疯子们也会随时发疯,但是他们却都会在另一个更疯的存在下保持着相较而言的“理智”。
这花船最大的那个主人很显然就是最疯的, 他以自己独一无二的疯震撼了船上的每一个疯子,让他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请用餐。”一个人走过来, 把他们的饭摆在了桌子上,如果没有看见他眼角的红痣, 恐怕谁都想不到这是个疯子。这个疯子彬彬有礼, 简直比之前他们碰见过的许多正常人看上去还要理智。
当然这也不说明疯子中没有这么天生就彬彬有礼的家伙, 只是疯子们一般都不会控制自己的欲。望,他们不想做的事情强逼着做那一定非常的痛苦, 看花船这样的环境,恐怕他们也不是在那种需要培养礼节的家庭里出身的。
这里并不是船, 这也是让他们比较奇怪的一点。明明名字就叫做“花船”, 之前搜集到的情报里他们大部分人也都居住在船上,可是这里并没有船。
他们现在住在一处岸边, 离河流很近,这个岸边附近有几家赌场, 应该是属于花船的产业, 其他的人则都安静的居住在附近的城镇里,似乎并不清楚花船究竟是干什么的,也从来都没听说过花船的名字。
“那个花船的主人究竟是男是女,是疯子还是不是?”这几天一直困扰着这三人的就是这个问题,他们本以为来了这里或许不会有什么机会去接触那位花船主人了,可来了之后才发现, 对方来这里的次数远远比他们想象的多。
呃……或者说太多了, 这让他们有种很奇怪的错觉, 说是“与民同乐”好像也有点太滑稽,说“微服私访”貌似也太过奇异……
那位花船主人……看起来更像是来这里看看有没有不听话的疯子来供他娱乐的……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趁着这个机会,这三个人偷偷的开始交谈了起来,这也是在几天的观察后才逐渐放松了警惕。目前来看,貌似对面的那些人还没什么太大的恶意,或者说他们三个只是微不足道的人,在花船上面毫不起眼。
“原本应该是去追查……他的,可是现在都没有办法随意出入啊。”女人有些担忧的说道。
三个人原来的目的就是去追踪易玲珑,但是显然,他们来了花船之后就没有一丝机会出去透风了,这几日花船的守卫把他们看的严严实实的,说这是新人必经的过程,自然寻找易玲珑的时机就耽搁了下来。
于是这些日子他们接触更多的反倒是花船上的人,还有花船的那个……主人。
可问题在于随着慢慢的接触,他们发现那位主人貌似也很……神奇,是个画风十分不对的疯子,即使对于已经见了无数疯子的他们来说,那个花船主人也足以在不正常中排行前三。
“我倒是对这里的主人产生了一点兴趣……”三个人中那个相对而言较瘦的男人开了口,“我这么多年头一次遇见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疯子,你说他会不会也是一个清醒者?”
这三个有理智的疯子彼此交流了一会,三双又红又显眼的眼睛备亮,因为最近没有在花船里用药,所以眼睛全都变成了红色,但他们之间的讨论充满了理性,如果不看他们的眼睛,压根发现不出来他们有哪里和正常人不同。
这里的充满理性并不是指他们的说话充满逻辑,而是他们交谈的事情并不都是围绕着最近又杀了哪个哪个人,或者最近又计划着杀谁杀谁……他们只是在聊一些正常人都会聊的话题,而这就非常了不得了。
这样的区别足以让他们和其他人都分开,也多亏了他们一直在装疯卖傻,时不时的出去跟别人打一架才没被其他人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一想起“打一架”这件事来,三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遥想当初他们第一次跟花船主人相遇的时候三人其中的壮汉还直接上去想给人家一拳,结果一招没使出来就被ko了,后来他们到了花船上,像之前每次所做的一样,用跟其他疯子打架的暴躁和血腥来掩盖他们自己身上的与众不同之处,然后……
他们就发现这花船居然没有一个打架的。
满花船都找不到一个。
这让他们就奇了怪了,按理来说反常必有妖,但是为了保持人设不崩,他们总得去做点暴力的事,于是有一天他们仨又试图挑起一次暴力事件来证明自己的疯子身份,然后……
他们就亲身体会到了为何满花船的人都不会打架了。
那位只露了一个下巴出来,单看下半张脸的模样就知道长相颇为精致,且声音也非常好听,礼节看上去无可挑剔的花船主人在他们想要打架的前一秒,突然如同鬼一样的出现在了他们的背后。
他灿烂的一笑,和煦的像是午日的阳光。
明明是大中午,明明太阳高悬,但从那和煦笑容里看出了一种极度恐怖的的三人同时一个哆嗦。
回忆起那个笑脸来,三个人齐齐的沉默了下来。
大概过了一分钟后,重新有人开了口。
“那个人一定是个真疯子,不用考虑了。”旁边那个女人猛的一拍桌子,十分肯定的回答道,话语中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我也这么觉得。”剩下两人也几乎不约而同的赞同了她的观点,“但或许相对而言应该还算是个……呃,有克制点的疯子?”
“所以在船上咱们绝对不能做一些太粗俗的事情。”那个女人非常肯定的说道,“尤其是你,老福,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不洗脸我就把你扔出去。那个疯子疯的点可能就在于他不喜欢看见粗俗的人。”
“这样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那个看起来偏瘦的男人说道,“难怪这里看起来跟别的地方的疯子们不一样,原来是有个龟毛的老大……嘶,就是看着他们实在太可怜了,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那个花船主人疯之前到底是什么人啊?”
……
是百草堂打杂的,还是六扇门线人,也是天易楼前叛逃者。
华荣月在距离三个清醒疯子一墙之隔的地方默默地往嘴里塞了块酸枣糕。
窃听这种事,需要格外的小心,同时也要承受一些必须承受的代价。
例如不能吃太硬的东西,那样会发出声音的,太香甜的东西也不行,华荣月也只能放弃了新出炉的糕点,真是忍辱负重。
什么叫“龟毛”的老大啊,要不是有她这个老大震着,六扇门就把花船一锅端了好吗,他们恐怕连秦淮河那里都撑不过来。
可怜……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可怜的,华荣月略微有些心虚的想,让她长时间保持那种文质彬彬的模样她都得疯,这不抓紧时间躲密室来消停消停了吗。
对于花船来说,建造密室并不是一个特别困难的事情。想当年在船上就有这样密密麻麻的机关,整个花船被打造的如同忍者船一样,这是花船的一项天赋技能,来了这之后自然也没有忘却。
华荣月认真的回想了一下那几个人话语中透露出来的线索,只觉得这信息量有点太大。
什么叫做“清醒者”?什么叫“疯的点”?伴随着他们话题的深入,华荣月逐渐觉得这里面事有点大,所以开始变得非常紧张了起来。
这就导致她往嘴里塞酸角糕的速度一块接着一块。格外紧张的吃着东西。
上次华荣月往花船寄的信件有回信了,回信的内容颇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因为花船对华荣月的问题同样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甚至觉得华荣月问了个非常奇怪的问题。
但毕竟是老大问的问题,所以也不能这么明说,花船那边的人仔细讨论了半天,最终在了回信里说了句大实话——能够保持一定清醒的疯子,只有刚刚疯了的疯子。
这个回答让华荣月也突然想起来了易玲珑的情况。
易玲珑确实也是在刚刚开始陷入疯狂之前能够保持一定的清醒的,她深知自己做的某些事情不对,例如对女装的痴迷和对化妆的痴迷,也能稍稍控制一下,但到了后期就完全不行了。
也许,面前的是三个刚疯了的疯子?
但总有些不对劲……对面那三个人话语中透露的意思表明……疯子中可能还存在着一些能保持一定理智的人啊。
华荣月思考万千,随着那三个人出门的时候也跟着出了密室,丝毫没有意外的跟他们在走廊碰了面,碰面那一瞬间,对面三个人的身体普通弓箭一样紧绷,而华荣月则是笑眯眯的对他们点了个头,“你们好。”
对面三人僵硬的也跟她问了好。
那位花船的主人果然对于礼貌问好的他们表现出了同样的礼貌,他友好的对着他们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这让那三个人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华荣月看着三个人离去的背影,心里默默地小声嘀咕了起来。
叫你们背后说我坏话……我这么正常的人,怎么被你们说成了花船里最疯的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