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静的出奇, 现在屋子里面再也找不到刚刚那种乱哄哄的的样子,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到。
六扇门的新人们抬起头,看着坐在二楼某个椅子上的人, 他穿着一袭长袍, 低头坐着, 周围自动空出半径五米的距离,附近仿佛自带气场, 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他一步。
这情景……
如果刚刚不是亲眼看见这穿着一袭长袍的就是他们的华队长,恐怕六扇门这帮人早就跑了。
虽然现在看着坐在那里的华队长,他们心里也莫名的有种古怪的感觉,仿佛身体里有那么一个东西在不停的呼喊着让他们快跑。
所有刚刚进来的人都以各种七扭八歪的姿势躺在地上, 包括刚才那个看起来叼的不行的人。
但如果你要让这群剩下的还清醒着的人说出刚刚都发生了什么,他们应该也说不明白。
就例如他们说不明白往日里挺温和挺和蔼甚至偶尔因为太过絮叨而显得有些啰嗦的华荣月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变成了一身长袍,坐在二楼上的那个人了呢?
此时此刻的华荣月对于这群新人们来说既熟悉又不熟悉, 她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等了半天,外面依旧是漆黑一片,甚至不知何时起了雾。离老远一看,连客栈这里的灯光都已经彻底透不出去了。
这种情况下, 再怎么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不对劲。刚才这里这么大的声音,按理来说隔壁怎么说也该听得见了,况且又不是没有人, 那里白天热热闹闹的, 但从刚才到现在, 确实没有一个人过来看一眼,甚至连官府或者是打更的都没有。
就好像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一样, 无论他们被困在这里, 还是没有人来找他们。甚至在这种极端的恐惧中, 有的六扇门新人脑子里产生了一种连外面的雾都是被安排好的错觉。
到处都无声无息,空气中越来越湿润,伴随着湿冷的感觉。前几天都是大好的晴天,今天却忽然起了大雾,明早说不定会是个久违的阴天。
这雾,这人,这景,所有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那种冥冥之中被人掌握在手中的感觉实在是太不舒服了,可能在此之前在场所有的人都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受。
那是种自己完全无法掌握的感觉,就像蒙眼站在悬崖边,随时就会落入万丈深渊。足以成为每一个人的噩梦,在他的夜晚里徘徊。
——在这一片可怕到安静,安静到诡异的环境中,唯独没有被安排好的,仿佛只有楼上的那个人。
或许那个想要安排一切的人怎么也没算到,今天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而造成这样结果的,很明显就是他。
华荣月站了起来,斜倚着栏杆,朝着外面看了一眼,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天亮。
有雾气顺着刚刚被撞开的窗户飘了进来,仿佛把整个客栈都笼罩了一层灰白的颜色。
客栈那半新不旧的桌椅,花瓶在这雾气中仿佛更加的破旧了,地上那些穿着夜行衣的人在这样的雾色中也苍白的像是死人,客栈中唯一具有点色彩的,让人觉得鲜活的,只有那一道紫金带红的颜色,他就像是从一张留白过多的画上活生生的跳了出来。
“华,华队长?”过了好长时间,客栈里响起了一声特别特别细小的声音,那是个女孩子的。
她同样站在二楼,不过大半身子都躲在一个屏风后面,此时小心翼翼的道。
华荣月并没有像往日一样给她一个温柔且让人安心的微笑。她只是抬头安静的看了这个女孩子一眼,脸上的表情是平静的,这一瞬间给女孩子的感觉既像是华荣月,又不像华荣月。
“您,您说我们接下来要干嘛呢?”那个女孩子很小心的问。
华荣月捏了捏自己刚才从马友启身上掏出来的东西,站了起来,从二楼一跃而下,身后的衣摆飘动,转眼就像只蝴蝶一样落到了一楼上。
她在柜台里找到了一把绳子,很淡定的扔给了六扇门的那群新人们,新人们在愣了一会后,连忙手忙脚乱的开始把地上的这些人绑上。他们的动作略微有些笨拙,两三个人绑一个,这就显得场面有些混乱。
不过这样的混乱却意外的给客栈增加了一丝人气,稍稍得冲淡了一些这个诡异的气氛,渐渐的,大家也稍微从这种无声的恐惧中挣脱出来了一点。
华荣月从一地手忙脚乱的人中间走过,自己在想着收尾的事。马友启今天亲自来了,这让华荣月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出了手。原本她想的是趁着江连焕回来之前直接用花面的身份把这群人给吓死再说,但在看见马友启也在今晚过来的这群人中之后,她改变了这个想法。
本来她的想法就只是把马友启的铺子抢过来,目前来说她觉得更合适的路子是让马友启跟孙谢做个伴。
要知道,六扇门才是关押犯人最靠谱的地方啊,而且六扇门即使是再困难恐怕也不会随便把犯人给放走的。这样华荣月完全可以送马友启跟孙谢去当狱友,她再用跟之前掏空孙谢家的方法,顺手把马友启的铺子给抢过来。
如果能不用花面的身份还是尽量不要用的,这么和谐多好。华荣月看了眼门外,估计一会江连焕他们也就该回来了。
这些六扇门的新人每个都算是一个眼线,想要在他们面前搞出无声无息把人给全弄走的事情还是太困难了点,如果派一队陌生的人出手,保不准江连焕又该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如果在可以的情况下华荣月并不想这么做,因为她不想让江连焕探听更多,所以这么一来,目前的状况还是个挺两全其美的方法。
当然,这里唯一的那个可能认出她的聂尤映暂时应该是醒不过来了。
她准备把这群人都绑好后直接扔在客栈里,她的口袋里就装着马友启的家门钥匙。华荣月觉得眼瞅着马友启的口红铺子即将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她对于这个口红铺子还真的挺感兴趣。正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了一个男性队员的疑问,“华队长,江队长今天好像出去一夜了,一直都没回来,他是不是……”
华荣月转头看了眼外面,月亮透过雾蒙蒙的空气照过来,就像是在水井里看见的倒影。她说:“有可能。”
她忽然转身就拿过了放在柜子上面的一盏灯,然后就踏入了浓浓的雾气中。身后的六扇门队员们吓了一跳。
“你要去哪啊队长?”
“队长!别出去啊!”
“别走队长。”
看见华荣月一出去所有人都慌了,也不知道他们在慌什么,虽然他们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华荣月让他们觉得有些陌生,但一看见华荣月转身要离开,他们内心却都还是慌得不行。
就好像要被扔下了一样。
华荣月举着那盏绘着梅花的纸灯,站在门口道,“他们可能出事了,我出去找找他们,你们在这里好好待着,天亮之前谁都不许出客栈。”
说着她就举着那盏灯笼迈入了浓浓的雾气之中,紫色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只有手中绘着梅花的纸灯笼还散发着暖暖的淡黄色光。
外面的雾气对于现在屋子里的某些人来说是一步都不愿踏入的地方,即使是华荣月在踏入之后也像是一个被渐渐融化的虚影,那紫色的身影在夜色中越来越小。
他的衣服上似乎挂着一串小小的铃铛,在行有的时候能听得见一些清脆的声音,但最终又消失不见。
……
天色渐渐的有些见亮,这一夜对于留在客栈里的人来说可能是一夜都没睡,对于没留在客栈里的人来说也是一夜都没睡。
雾在天亮后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差点把天地都吞噬。相隔两米远恐怕都看不清对面的人长什么样子,在临近新年的时候,忽然在全安镇起了这么一场大雾。
或许是起了雾的缘故,今天上街的人仿佛都没有几个。
江连焕和赵烨回来的一路上,都觉得周围太过寂静了一点。
他们手中唯一能够用来照明的就是那盏豆子灯,因为雾太大,所以两个人即使天亮了也没把灯熄灭。
“队长,这周围……”不对劲啊。赵烨的话没有说出口,他忽然觉得如果说出口就十分的不吉利。
江连焕倒是说道,“恐怕咱们回去也得小心一点……咱们昨晚遭遇什么,保不准客栈的人也遭遇了什么。”
赵烨一听江连焕这么一说,心就猛的一沉。
他本来刚刚因为快要回客栈而放松的心越发沉重了起来,而且十分的担心客栈的情况。
毕竟客栈的情况他是清楚的,一群新人,一个华队长,无论怎么看都是很危险的情况啊。
他想着想着走的脚步就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一点,在他看来,身边的江队长就是最靠谱的人。但华队长的情况却最让他忧心,因为华队长真的是个特别好的人,赵烨几乎都有点不敢想华队长要是遭了难会怎么样。
正在这时,他和江连焕却忽然从这雾气中听见了一阵微弱的铃铛声,这铃铛声就像是幽灵一样的响了起来。
这样的诡异气氛里,猛的响起铃铛声,恐怕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赵烨的心脏猛的狂跳,他抬头看了眼江队长,江队长辨别了下声音的方向,果断的朝着反方向走,赵烨紧跟其后,一句话都不说,连脚步声仿佛都放慢了。
赵烨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一个劲的想着目前客栈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这样的思考确实是特别耗费他的脑力。
他越想越急,身后的铃铛声也越跟越近,仿佛永远也甩不开似的,最后几乎就离他们几米远了,赵烨满脑子都要炸了,他心中甚至想要转身跟后面的那个人拼个你死我活。
就在他的手已经摸到腰间的刀时,有一只手忽然按住了他的胳膊。
……
“是我。”
一个温和且平静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那只按在他胳膊上的手很暖,也很轻。赵烨几乎瞬间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这个声音在这样的大雾天忽然响了起来,简直比做梦还要神奇,赵烨甚至完全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听见这个声音。
客栈没出事?!赵烨简直都兴奋的快要喊了出来。
华队长既然都没事,那就肯定没事了!赵烨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他觉得昨晚华队长恐怕也是被吓坏了,因为就连他都被吓晕了一次……这个地方实在是有古怪,不能多待。
他想好好安慰一下被吓坏了的华荣月,却在回头的同时,忽然看见了一个紫色的轮廓,和一盏点燃的梅花纸灯。
站在他身后的华荣月让赵烨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他愣了半天,才恍惚间找回了江连焕和华荣月的谈话。
“……昨晚客栈也出事了?”
“还行,没什么大事,我都解决了。”
华荣月低头看了眼赵烨,一眼就看见了他脑袋上青的那一块,很明显是磕哪了,于是抬手给他揉了揉。
他这么抬手一揉,赵烨忽然就觉得有点古怪,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但他总觉得这个姿势好像反了,好像不应该是这样,但依旧还是低着头让华荣月摸。就好像潜意识里觉得现在的华荣月做这样的事他躲不过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