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荣月刚才妆已经卸了一半了, 就听见外面有个人跟小偷一样摸了过来。
她一脸茫然,想转头去看一眼是谁,然后就看见江连焕拿起了她刚才扔在玄关的衣服往身上套。
华荣月沉默了一秒……
华荣月沉默了两秒……
华荣月不再沉默下去, 她拿起旁边的粉扑, 开始往卸了一半的脸上猛扑。
江连焕在那边一边嘲笑门口的那些人,一边转头的时候, 华荣月就刚好维持着这么一个姿势。
其实别看江连焕僵在那里不敢动, 其实华荣月也不敢动。她现在特别害怕江连焕会忽然转过来,想要看一看她的样子。
幸好江连焕因为怂,所以一直没动,不过门口的人去那边转了一圈后, 好像又回来了, 而且好像还找到了老鸨。
也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多有钱,老鸨居然同意让他们挨个房间看,从这边的最左边, 屋子被一个个的推开,走廊还站了挺多人,他们防止有人从房间里面跑出来。
江连焕偷偷的转头看了眼走廊上,心说这些人也太瞧不起他了没吧, 他们怎么会觉得光凭着这些人就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可目前,就在这间屋子里,就的确有个人会对他造成伤害。
江连焕偷偷的往屋子外面挪去, 想要趁着那人没有开口说话的时候移出去, 他刚刚往出移了一步,就忽然发现有件事情不对——自己身上还套着一件衣服。
刚才他以为这衣服是无主的, 所以套起来就非常的利索, 但现在看了眼屋子里的人, 他就是再傻也能猜的出来这衣服是谁的了。
跑了可以,但是跑了还穿着人家的衣服,江连焕不用多想,就能知道自己的下场会怎么样。
他有些欲哭无泪。
手欠什么,拿了件衣服得瑟什么。
外面的人眼瞅着就要推这边的门了,江连焕还在小心翼翼的脱着衣服,他脱衣服的时候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
可就在这时,江连焕忽然间瞥见了花面面前的铜镜。
铜镜是很糊的,比现代的一面小摊上卖的一元小镜子都糊,所以在江连焕这个视角根本就看不清楚花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是江连焕心里忽然升起来一种说不出来的冲,动。
……
他突然想看看花面的样子。
十分的想,特别的想。
……
众所周知的是,花面是个非常神秘的人。
他哪怕是不戴面具的情况下,见外人时都会隔着一层纱帘。
当你提起花面这个人时,江连焕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一个很清晰的轮廓,而是神神秘秘的,笼了一层纱。
就像那晚他去花街上时,在街边远远的抬头看着的那个样子。
模模糊糊的,似乎就站在月亮之中,永远的高高在上。
江连焕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看见花面真实的样子了,但谁说他的心里就没有这个愿望了?
花面对于江连焕来说,一直是一个既痛苦又兴奋的存在。
他痛苦于江湖上为什么会出现花面这样的人,但花面的存在又总让他心里隐隐的有种兴奋感。
当然华荣月是绝对不会了解的,她就算真的了解了,估计也只会感慨一下,不愧是你啊,江连焕。
想看见花面这种人的真面目可能是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江连焕当然也清楚。
——但眼下,却好像有了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这个机会可以说得上是百年难遇,江连焕很清楚自己现在在想些什么,也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
花面的身边他是肯定过不去的,江连焕也从来不去奢求这种东西,但眼下,他却达成了两个平日里根本无法达成的条件。
一,花面的面具摘了下来。这是个在平日里死上一百个人都换不过来的机会。
二,花面的面前有一面镜子,这面镜子可以延伸一下江连焕的视野。
如果平日里要站在花面的正前方才能看清楚他的脸,那么现在从一些比较偏的视角,也能看清楚花面的脸。
只这两点总结了下来,江连焕忽然就一点都不想走了。
从心里涌起来的那种冲,动,让他一动不动的在那里站着,并且想要朝这边走过来。
他当然知道这是个多么危险的想法,也知道他执意去做(si)的话,今天可能就出不去这个大门了。
但某种意义上,他的确就是个喜欢作死的人。
所以他停下了脱衣服脱到一半的动作,朝着花面这边缓慢但坚定的走了过来。
他不能表露出自己的意图,
所以他一定得采取另外一种方式。
……
华荣月这边刚刚庆幸着江连焕应该是会默不作声的跑掉,她心里想的还挺好的。
一开始她还疑惑江连焕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她,又或者是冲着“华荣月”这个身份来的,不过围观了江连焕在玄关处那一系列谜之操作后,她大概已经确认了江连焕就是冲着花面来的,而且还是误闯进来的。
其实不光江连焕抱着从镜子之中打量花面的心思,华荣月早就已经从镜子里面观察了江连焕的一举一动。
她心说以江连焕的实力,外面的那些人全都是菜,到时候她就装作根本没发现的样子,或者发现了但是不想提,仁慈的放他一马好了。
刚这么想着,华荣月就看见江连焕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她当时就懵了。
等会,这个剧本不对啊!
他为什么要跑回来啊!
江连焕咬牙看了看那边化妆的华荣月,这个屋子说起来很大,但是能藏身的地方却没多少,也就花面所在的那个地方还有点遮挡物。
他非常果断的往那边跑了过去,然后连华荣月的衣角都没敢碰,直接钻到了华荣月背后的那个被屏风遮住的小小空间里。
江连焕的脸上也一改刚刚进门时的小心翼翼和想事情时的那种果断的神色。
他的表情变得十分的惊恐,就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一样。
江连焕如果想的话,他能轻而易举的把每一种神色都演的非常逼真,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唯一不暴露自己的办法,就是装出这种慌张的神色来。
想骗过花面,无异于在刀尖上起舞。
但江连焕渐渐的,心里又生出了那种恐惧又兴奋的感觉。
……
华荣月从反射的镜子中看见了江连焕的一举一动,她都能感觉到自己背后江连焕的动作所带来的微小的风。
江连焕现在蹲在她身后的那片小小的空间里,此时此刻,华荣月连脸上的粉都已经扑不下去了——虽然她已经扑了挺多。
她脑子还是懵的,因为她从来没想过江连焕怎么会忽然间变成这个样子。
不过最简单的情绪,华荣月还是能看得懂的。
——江连焕是在害怕,而且他很害怕。
华荣月从来没看见过这么恐惧的江连焕,无论是她,还是易玲珑,都没有看见过。
她下意识的开始思考江连焕为什么这么害怕,外面的那些人有这么厉害吗?
江连焕其实在华荣月的心中也未必不是不神秘的,虽说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华荣月发现自己有时已经能跟上一些江连焕的脑回路,但是她总觉得江连焕的身上还隐藏着许多别人不知道的故事。
现在江连焕这么恐惧,华荣月的第一反应是——莫非外面那些人是曾经江连焕认识的人?
江连焕跟那些人发生过什么事情,所以才会吓成这样?
嘶——华荣月以前就总觉得江连焕这人有点不太正常,像是童年遭遇过什么鬼畜坎坷的,此时此刻她那颗老好人的心不自觉的又开始跳动了起来,下意识的想让江连焕在她的身后躲躲。
可就在这时,她的耳边传来一声冷笑。
是易玲珑的冷笑。
这身冷笑像是一个铃声一样,让华荣月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她知道易大佬没事不轻易出声,一般出声就代表有事了。
……
江连焕还在不停的朝着华荣月这边蹭着,他恐惧的神态表现的无懈可击。
那种茫然又恐惧,甚至惊恐到失去理智的样子被江连焕表现的淋漓尽致。
这也多亏了江连焕不认识某个叫“可云”的女人,否则他的演技还能更上一层楼。
他离花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睛也越来越亮了起来。
快看见了,就快了。
外面走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丝毫不考虑那些声音,只是一个劲的往前凑,想要看看镜子里面的那张脸,他现在的这个距离,甚至能轻易地嗅到花面身上脂粉的香气,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
现在就只剩下一个机会。
外面那些人破门而入的那个机会。
“这个屋子没搜过,快来这个屋子!”
外面传来一阵破门的声音,江连焕瞬间被“吓得”到处乱窜。
眼看着他一个跟头就要扎到花面后背上的时候——
花面忽然转过了身来。
他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后背上,动作丝毫没有停顿,行云流水的把江连焕直接往怀里一带。
江连焕还没来得及看一眼镜子,就忽然一头扎到了花面的怀里。
他脖子上的那只手力度很轻,却实实在在的把握住了他的命门。
他后背上的那只手也很轻,甚至还在抚摸着他的脊背,就像安抚着一只猫一样。
但江连焕就只能保持着这么一个僵硬的姿势不动。
他一瞬间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从头凉到了脚。
……
外面的人破门而入时,只看见一个人侧身对着他们,屋子里灯光昏暗不清。
那人侧身坐着,怀里抱着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那女人似乎是太过害羞,所以连头都埋在了他的怀中。
“有什么事情吗?”屋子里侧身坐着的那个男人懒懒的问道。
“呃……”屋外的人全都一愣,最后领头的人说:“我们……在找一个人。”
花面闻言笑了两声,他轻轻的抚摸了两下江连焕的后背,道,“不知道你们在找的人是谁?”
江连焕的心脏狂跳,手心不住的出汗。
他的命门现在就在花面的手中,而他却瞬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乖巧的真的像只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