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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弦外之音(1)
    新月见徐新泰是报了必死的心,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但是她不能告诉徐新泰,不然依他的性格,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也不要伤心自毁,新月进…”曹氏见不得徐新泰这般颓然,于是想要把新月告诉她的事情,告诉新泰,但是被新月拿话岔开“大哥,你放心,我会好好帮衬大嫂,照顾好两个孩子的,直到哥哥平安回家即可。”说着,新月回握住徐新泰的手,他的手粗粒有茧子,因为长久缺水短食,手上,嘴唇上都裂了口子,新月看了心如刀割,对徐新泰说“哥哥,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嫂嫂,一炷香的时间马上就到了,你跟哥哥再说几句,我们就走吧。我去跟江将军说几句。”



    说着,新月站起身来,往江将军处走去。



    江将军今年三十有五,是江侯爷的二子,江侯爷的大儿子,与新月的父亲是挚友,只是这位江大人不喜打仗,但甚有谋略,入仕兵部,现在已经是兵部尚书,而这位江二将军,确是十足十的继承其父的勇猛,这次出征,虽身为先锋,但稳扎稳打,托住了大半敌军的主力,若不是新泰的鲁莽,此时也应该是加官进爵的时候,但是他并不在意,为人也是豁达。



    见新月过来,坦然的笑了笑“小丫头片子,眼泪倒是不少。”



    “世叔,就不要在打趣小女了。”说着,新月从袖中拿出手帕,擦干净脸上的泪水。



    “你父亲与我哥哥交好时,我也只有十二三岁,我跟着他们身后,本是懵懵懂懂,后来也确实见了不少世面。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你大哥,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而这个没影的小丫头,都这般年纪,本官也老了。”说着,江扬抬眉,笑了起来。



    江家的子孙,无论男女,都是一副好样貌,这江扬虽然人已到不惑之年,但面上无髯,常年习武,身姿挺拔健硕,皮肤也是麦色,比一些年轻男子,更多几分成熟的气质。



    “本是一桩小事,倒是劳烦世叔亲自跑一趟,这恩情,小女没齿不忘。”说着,新月屈膝一礼,江扬掬手“无碍,不过看样子,以你的才智,你哥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了,只是你为何不愿意告诉他呢?”



    新月讶然,但觉得好似也没能瞒住这位江扬江大人“若是让哥哥知道,我怕以他的性格,会犯错,反而不利于脱身。”



    说着江扬又笑了起来“你倒是看他看的透彻,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说着,江扬抬手对曹氏道“徐夫人,时辰好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曹氏泪眼摩挲,与徐新泰依依惜别,二人颇有几分死生之别的悲凉,新月扶着曹氏,二人一起往马车上走着。



    江扬从后相送,新月拿着手帕为曹氏擦泪,曹氏走了半路,才想起自己臂上挂着的东西,赶紧回头“这,这…”



    曹氏和新月都是因为给徐新泰送东西的,这精心准备的东西,再原样带回去,实在是有够蠢笨的,于是新月跨起包袱,跑到与她们有三米之远的江扬身边“世,世叔,这是小女与嫂嫂给大哥带的东西,我竟没有,没有…”说着,新月低着头脸红了。



    江扬点点头“好,我就给徐将军收下了。”



    “走吧,大嫂”说着,新月又扶着曹氏,往马车边走去了。



    见到了徐新泰,见他虽然有些皮肉伤,但是身体和性命并不会有大碍,二人如来时的心境已经大有不同了。



    曹氏回头看了一眼江扬,有些可惜的说“这江大人,出身世家,容貌也端庄,对正室也是疼爱有加,只是这位夫人生长子时难产生死,如今那孩子都已经快十岁了,也不见他有再娶续弦之意。”



    “那侯夫人就没有为他打听继室的事?”这事,新月倒是从未听说过。



    “江侯夫人这近十年,为了这江大人的挑选续弦之事,没少耗费心血,只是江大人就是不点头,气得江侯夫人大病一场,之后江侯爷疼惜夫人,就让江扬大人自己去寻自己的继室。”曹氏在新月的搀扶下,坐上了马车,二人坐定,王大也赶车载着二人回京去了。



    这里本是江侯夫人的生辰,江侯爷与侯夫人一生情深,不过得二子。



    长子并不需要侯夫人多操心,娶妻生子,如今已经已有二子一女。



    小儿子也是成家立业,本不用太操劳,只是自从他的正妻吴氏去世后,江扬也是郁郁寡欢,对男女之事再无半点兴趣,继室不娶不说,就连本来的两位妾室也一起来她这里诉苦,说自从吴氏去世后,她们连面都见不到自己的夫君了。



    江侯夫人庄氏记得,自己的这二儿子本不怎么喜欢自己的这位正室吴氏,二人也不会成婚五年,都没有同过房,后来几年倒是有些和缓,还有了孩子,谁知吴氏难产身死。自那以后,自己这儿子,就心如死灰,跟做了和尚一样。



    庄氏的生辰宴定在晚上,自己的大儿子和儿媳一早就来贺寿,二儿子也和自己的长子一早来磕过头,只是略坐了坐,说父亲交代了差事去办差了,但一定会很快回来陪自己。



    只是这已经快到晚膳了,江扬才姗姗来迟,来的时候心事重重,但是江扬的大哥江赞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的心事,问“今日见你,好似心情不错?”



    江扬一顿,见瞒不过兄长,又觉得说出来,能得母亲开心,于是开口道“今日倒是见了个甚是有趣的事。”



    “说来听听”庄氏也来了兴致。



    “儿子从营中办差回来,见路边有小贩售卖成熟的桃子,本从旁而过,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扫眼过去,竟然发现了这个。”说着,江扬的侍从从外,端着托盘进来。



    “这,这并蒂的桃子,竟如此之大。”江赞见了,也是大为惊奇,只见托盘上放着的两只并蒂而生的桃子,这两个桃子差不多大,每一个竟然有双拳合一样的大小,而且白中透粉,刚刚成熟呢。



    “母亲您看,如此祥瑞之兆,儿子能不开心吗?本想等着宴后再献给母亲,但是儿子道行不够,没能瞒住大哥的眼睛,如此,这两只桃子,就算大哥与儿子一并送给母亲的贺礼,儿子祝母亲,吉祥如意,寿比南山。”说着,江扬跪在地上,诚心与母亲贺寿。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江侯爷也是刚回来,自后室更衣后,来到了宴上。



    “父亲您看”江赞让侍从把桃子递到江侯爷身边一见,侯爷点头“这桃子可真是少见,这么大,看来,你们母亲是有福气的人,吃下这两个桃子,定能活到百岁。”说着,江侯爷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活那么久,不成老妖精了。”庄氏虽然这么说,但是看着丈夫和儿孙都是用尽心思为她庆贺,心里也觉完满,笑容更深了。



    “好了,这桃子,就送给你们母亲独享。因遇国丧,不能大摆宴席,只能我们家人吃顿便饭,委屈你了。”说着,江侯爷当着孩子们的面,拉起庄氏的手,二人一同入席。



    二人风雨同渡近五十年,还是如此恩爱如初,他们的两个孩子,也是深受其父的影响,善待自己的妻子。



    入宴后,江侯爷突然想起交代给江扬的差事问“今日之事办的如何了?”



    “回父亲的话,依照父亲交代的,全都办妥了。”



    “你可送她们二人回去了?”



    “未曾,因二位都是女眷,儿子也不便再与跟从。”



    江侯爷听了,点点头“做的不错。”



    “女眷?”庄氏已经忘了多久,在自己的二儿子身边听到女眷两个字。



    “可是徐家的曹大娘子和徐侯女?”江赞一听,就大致猜到了。



    “是啊,正是她们,她们今日去了北营。”



    “两个女子竟然这么大胆子,去了军营?是去看获罪的徐将军的吗?”说话的,是江赞的妻子陈氏。



    “哎,不可议论,他们可是徐大哥的孩子”说起新月的父亲,江赞也是心中触动,对妻子一再交待“此时只可我们一家人说起,外人一字都不可提起。”



    “那个徐家的侯女,原本是豫王家的世孙妃?”庄氏对她可是很有印象。



    “是啊,母亲,现在这位侯女的事,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陈氏回答道。



    “那可不是个普通的女子”江晚想起昨日与她在宫门口见面,那可是一位有着皇后命数,也有皇后气韵的女子。



    “父亲也这么觉得?”江扬没想到父亲居然和自己有着一样的看法。



    “怎么,你对她…”庄氏何等敏锐,立刻听出儿子话语中的所指。



    “她如今与豫王的世孙和离,如未嫁之女一般,自然可以再婚配。”说着,陈氏笑了起来。



    “不可”江赞立刻拒绝。



    “不可什么?”其他几人都有些疑问,这江赞的不可是什么。



    “他可是我,我至交好友的女儿,与扬弟也相差十五岁,怎么能做扬弟的继室呢?”江赞立刻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你弟弟何时说要娶她做继室了?”江侯爷问。



    “总是,不行。”江赞也意识到自己想的有些远了,但还是不肯同意。



    “谁说不行。她一个二嫁之女,即便身份再贵重,做你弟弟的正妻也是抬举她了。”这么一说,倒是触动了庄氏的心思。



    “母亲,您…”江扬没想到母亲和哥哥会想到这里,他记得自己可以一句都没有提起过这位徐家的侯女。



    “母亲,这位徐氏,在闺中的名声也是不错的,本来孔家要聘为宗妇的,后来因着要为豫王世子爷冲喜,一时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女子,才由她的姑母做主,嫁给了豫小王爷。而这小两口,本来就是同床异梦,尤其是豫小王爷,纳了萧家女为妾,却以正妻待之。上次安宣侯府设宴,我亲见她额上从眉到鬓间一条深疤,都是这豫小王爷伤的,二人不和离,只会是怨偶一对。”庄氏年老,这种小辈多的宴会她已经不出席了,所以消息也不是很灵通,一听儿媳这么说,心里也有了数“衍文公家娶儿媳妇一向挑剔,能被他们认可也是个好的。”



    “这还没吃酒呢,就脑子发热了。”江侯爷听出了庄氏的画外音,立刻开口“不说这些了,来,夫人,为夫敬你一杯。”



    庄氏见江侯爷端起杯子,自然也举起杯子,二人相敬如宾,相视一笑。



    新月的话题,就这么岔开了。江扬听大嫂刚才说起新月的际遇,又想起今日见的她,她额间果然有一道伤疤,虽然已经很淡了,但是相对而立,总是很明显的被看出来的。既然夫妇不睦,自然是要脱身而去,江扬除了欣赏新月的聪慧豁达外,倒是有些钦佩这个女子的勇气了。



    庄氏透出目光看向自己的小儿子,他低着头想着什么,江赞也亦是如此,看出了弟弟有心思。



    饭后,江扬和江赞为父母请安后,都返回了自己的住处,热闹了一日的庄氏,还有些累,坐在榻前,看着自己的丈夫正在案前认真的写着明日的折子,开口问“侯爷,妾身问一下您的意见,那徐家的侯女,能不能为扬儿的继室。”



    江晚听了,笔端未停,片刻道“不可,是祸患。”



    “谁?你说那女子是祸患?”庄氏从未听过自己的夫君如此评价一个女子。



    江晚觉得自己说的好像有些过,于是解释道“太子出征前,有意纳她为侧妃,而且,虽然太子不说,只是亲近之人,都知那女子,是太子笃爱一生之人。此次他亲自出征,也是为了保护这个女子,战死,也是为了救徐新泰,不忍那女子失去长兄。”



    “可是太子已经死了,这个丫头年纪还轻,此事也没有挑明,如果我们扬儿娶了她,也算是让她终生有个依靠啊。”庄氏听了,心里虽然有些惊讶,但也并不介意,人死茶凉,总不能一直折磨活着的人。



    “她的命数也不…”江晚说到这里,顿了顿,因为他也是个不信命的人,如果信命,他江晚就依然还是那个舞坊坊主二儿子,没出息,是个无赖,不能读书,建功立业更是无稽之谈。他就是因为不信命运,才有了今天这番的成就。



    “什么?”庄氏等了半天,没等到夫君的回话,江晚摇摇头“没什么,如果你觉得可信,那就去问问扬儿的意思。太子薨逝,陛下钦定了以国丧待之,但太子毕竟是小辈,礼司拟了守丧一年,就算是要商议婚事,也最好等一年之后,出了丧期在说,还有太后的意见,也是要去询问和遵从的,太后近来甚至不好,你也多进宫去看看。”



    “是”庄氏记下了夫君的交代,二人也就说起了别的事情。



    江赞和江扬兄弟二人一起从父母房中出来,同路回各自的住处,难免说起刚才宴上的事情。



    江赞直言“扬弟,见母亲的意思,是起了要为你说合徐家小女的意思了,大哥并不赞同。”



    江扬听了哥哥的话,点点头“您与徐将军的友谊,弟弟虽然那时年幼,但也没少得二位哥哥的照顾,所以心里有数,只当这小姑娘为小辈,而且我都快不惑之年,年纪也近她的两辈之数,怎么做她的夫婿呢,母亲也是年纪大了些,乱点起鸳鸯谱了。”



    “可总是要娶妻的。弟妹虽好,但是侄儿年纪渐长,婚事,一些裙带关系也需要嫡母安排,你也早些定夺。”江赞有劝起了江扬从来不听的话,果然江扬也只是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



    兄弟二人从小关系就很好,江扬更是对这个大哥言听计从,但惟独这件事情上,每次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如此,兄弟二人又聊了些别的,就各回住处,暂时作罢了。



    从北营回来后,曹氏好似吃了颗定心丸,也不再成日在榻上躺着,下不来床了,府里原本荒废的事,也一一管起来了,安宣侯府又恢复了往日井井有条的样子了。只是关门闭户,低调做人。



    两个孩子也需要安抚,尤其是已经懂事了的敏慧,这孩子跟她的名字一样,早慧的很,见府里人人自危,人情冷暖她也定是有所感觉,所以这几日并不如往日那般活泼,倒是整日把自己憋在房里。



    曹氏听了新月的建议,觉得如果一家子被流放或者软禁,应该多留些银子傍身,所以正在费尽心思的收拢银钱,忙得很,无法脱身。所以这安抚两个孩子的事,就落在了新月的身上。



    新月已经许久没有亲自下厨了,这日吃过午饭后,新月让颦儿把敏慧叫来,而她自己亲自泡了干莲子,坐在廊下等她。



    “姑姑”敏慧没什么精神,好似要生病的没有气力。



    “来”新月冲她招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指着水盆中泡发的干莲子“姑姑想做些莲蓉,可这些莲子里有莲心,你能帮姑姑一起摘选出来吗?”



    “姑姑,您身边有那么多仆从,还用您亲自动手吗?”敏慧揉了揉眼睛,新月刚才听她身边的婆子说,敏慧从早饭后,就一直躺着,午饭还积食了,此时并不是困,而是因为没有兴致而犯懒,一个才六岁的孩子这样可不好,想着,新月说“如果我们身边没了这些仆从,又想吃莲蓉,那我们难道要不做了吗?”



    “姑姑,敏慧不知道。”她垂着眼,依然没什么兴致。



    “来,帮姑姑”说着,新月拿起几粒莲子,开始剥。



    先用指甲细细的把莲子身上的胞衣剥掉,露出雪白无暇的莲肉,再把莲肉一分为二,用银签挑去苦味的莲心,这才算是剥完一个,如此好一会,新月才剥了一小捧,根本不够做莲蓉的。



    敏慧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是新月让她帮忙,她也懵然的学着新月的样子,但是每次连莲衣都剥不下来,莲子就被她捏坏了,而莲心更是碎在了里面,很难剔除。



    做了几个,敏慧到底是个孩子,就失去了耐心,狠狠的把手里的银签丢在了地上,捡起来的东西差点擦伤新月。



    新月也不恼,对敏慧说“怎么了?不过是剥一个小小的莲子,这样你就沉不住气了?”



    “姑姑,这些事敏慧做不好,敏慧不做了。”说着,她带着哭腔,不肯再做。



    “你觉得你是怎么做不好的?”



    “敏慧生来又不是做这些事的。”



    “那里是做什么事的?做金枝玉叶?”新月加重了语气,敏慧抬起头,瞪着大眼睛看着新月。



    “身份的尊贵,并不是你一生的保障。



    是,有些人,从出生到死,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这高高在上的老天都会一会下雨一会干旱,何况是我们这些渺小的人。



    好孩子,你现在确实不用做这些事情。



    可是有一日,我们家破,你的父亲,母亲,甚至是姑姑都要被拉去砍头,你弟弟和你,会有什么样的际遇?



    卖到人家家里做奴仆,就在主人家做这样的事情,做不好还摔东西,非被主子家打死不可。



    当然,你父亲和姑姑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你要在大事来临前,稳定住自己的心,知道自己要守护和遵守的东西。



    如果你父母和姑姑不在了,你还要保护你的弟弟和自己,保住性命,而且要不辜负你的父母,好好地活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好好地活下去,什么事,都没有你的命重要。”



    说到这里,敏慧早已经被她吓得哇哇大哭,新月也觉得对一个孩子说这样的话,确实有些过了,只是,这些事情,早让她知道总是没有错的。



    哭了好一会,新月的心都被哭软了,于是伸手为她擦干净眼泪,但还是强迫自己冷下面容“好了,现在继续帮姑姑把这盆莲子剥好,慢慢来,总会做好的。”



    说着,新月又拿起一只莲子,给她做示范,敏慧似懂非懂,但也是按照新月教的,照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