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好的”新月抬眸,与容映的眼眸相对。
可是容映,却没允新月在说一个字,而是伸出手,拥抱住了新月,他伏在新月的肩上,低声地说“新月,你看,下雪了。”
新月推了他两下,很显然这都是无用功,自然是推不动他,也就放弃了,垂下了手“这雪从午后就开始下了,快下了一整天了。”
“恩,我知道。从这雪下第一片的时候,我就想来告诉你,可是我遇到了一些事情,被绊住了脚,但我还是想来告诉你,下雪了。”容映觉得把新月揽在怀里的这一刻,就要流出眼泪来了,这风雪正劲,吹的他浑身疼,只是怀里这个娇小如燕的女子,就这么伏在他的怀里,那温暖的触觉,消除了他整日的疲倦。
“你…”新月依然语噎,但是这次不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而是被容映对自己的态度所震撼,因为容映,正在十分温柔的拥着自己。
这是个柔情满溢的怀抱,他的手轻轻的覆在她的腰上,自己一挣扎就会落下,可是在自己有一点动作的时候,就会迅速收紧,让她无法逃脱,自己仿佛是他什么珍贵的东西。
“你越是推开我,我越是想要靠近你。”容映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新月听到他的笑声,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这真的是容映的笑声吗?
“那你还想怎么样?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
“这次是你把我叫住的。”容映理直气壮。
“我不想和你再扯上任何关系”新月依然是这套说辞。
“你这话我是信的,你不愿意和我扯上关系。也不像牵扯进来我的世界。怕打破你这平静的生活,可是新月你放眼看看,这世间已经不再平静了。你觉得现在四境皆安,可是江扬却还是要回北边去,他是北边的主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你还没有看明白吗?”
“这与我,没有关系”新月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容映这么一说,新月还是心里一紧的,但自己不能露出破绽,所以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容映的头垂了下来,许久才嗯了一声。
二人就在雪地里拥抱了好一会,新月觉得在这样下去,肯定会被人看见,于是推了容映一把,没想到这次一推就把他推开了,新月一时收敛不起吃惊的神色,倒是尽数被容映看到了,容映笑了,然后转过了身去“如你所愿”
说着,容映大步走了,这次没有任何停留,就这么离开了。
新月在雪地里站了好一会,雪依然在下,她有些累,抖索了一下肩上的雪,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手上是她不小心从容映腰间扯下来的一块玉佩,新月知道这是容映故意的,她定睛一看,上面的花纹已经被磨损的看不清楚了,只能依稀看到几只翠竹的雕刻,新月抬眸,颦儿正好走了过来,把披风批到新月的身上,新月笑“我们进去吧。”
“姑娘,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我没有胃口,你们吃了吧,给我铺床,我要休息了。”说着,新月又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颦儿为她脱下肩膀上的披风,新月伸手“把这个玉佩,和太子送我的玉环放在一起吧。”
“是”颦儿看的出来新月的心情,但她知道什么也不要问,只等着她平静的,把这些事情掀过页去。
新月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周遭都安静的下来,依然听得见风声,她眨了眨眼,想容映不知道有没有回到自己的府上,这么冷的天气,他干什么还要来这一趟。
有树枝被雪压断的声音,看来这大雪也知道,这将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所以才会这样不要命的下,但是,温暖的日子总会来的,就没有必要,沉迷在这马上就要迎来尽头的夜里。
这日是元宵节,国丧已经过了年,各处的要求也就松散了不少,王嬷嬷也让颦儿带人在各个门上,挂上灯笼。新月笑着抬头看着,自己门上的这两只粉色的桃花灯笼,对站在自己身边的王嬷嬷说道“嬷嬷,你不知道吗?再过一天啊,给我赐婚的诏书就会下了,自然不用再挂桃花灯,让我招桃花了。”
王嬷嬷自然是知道的事儿,她摇了摇头的新月说“奴婢让人挂这个灯笼,是想让姑娘你,心里的那朵桃花赶紧开。这么些年,老奴跟着你,还没有见过谁能让你,心里的这个桃花开。”
“春天到了,桃花自然会开。”新月伸手摆弄了一下,桃花灯上的流苏,笑容就更深了一层。
“奴婢这就进宫了。”翡儿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提着食盒,站在了王嬷嬷的身后,她们二人是要进宫去的。
“好,嬷嬷,你见了太后以后,别听雪翠和太后怎么说,你自己亲眼看看她的脸色,再看看她有没有再吃药,吃没吃东西。”
“姑娘,这话您都交代好几遍,奴婢自然会好好的办到的。你就放心吧。”说着,王嬷嬷和颦儿一前一后的就走出了院子。
王嬷嬷刚走,颦儿就引了两个人进了来,是两个年纪大约四十出头的婆子,头发衣服,饰品都很干净利索,不愧是江家的人。
“给新月郡主请安。”两个婆子欠身行礼道。
“嬷嬷快请起,这么早来可有什么事吗?”新月就站在廊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个人。
“奴婢侍奉我们家夫人陈氏之命,给郡主您送帖子的。”说着,为首的那个婆子,从怀里拿出一张浅金色的帖子,这是江家的家贴。
“啊,真是有心了,家中有事知会我一声就行,何必还劳烦两位嬷嬷来送。不知江家发生了什么喜事?”新月结过帖子,并没有展开,而是问站在台阶下的两个人。
另一个婆子开口道“回郡主的话,陛下下旨,封赐江将军为锦北侯,府中许久没有这样的大事了,我们夫人一时间忙不过来,这帖子是用来邀请郡主您,明日来我们府上一趟,帮一帮我们夫人操持家事的,既然是求您帮忙,自然要显得郑重一些,还请郡主应允。”
新月对这个陈氏的印象一直都不错,觉得她是一个大方端庄,又非常会持家的大家夫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如此。稍微会持家的大家夫人,要做的第一点就是,能够稳定平衡。
很显然,她并不是缺人手帮忙,江家这么大的摊子,还找不到几个帮忙的人吗?她叫新月过去,一是让她见一见场面,认识一下族中的亲长,是在帮新月。这二来呢,就是在新月还没有过门的时候,给自己立规矩,让新月知道,这老侯府是谁说了算,这其中就有,考验和鞭策的意思了。
新月笑着点了点头“回去告诉你们夫人,我明日一早就到。”
说着,新月把手里的帖子,递给了一边的颦儿,就当做自己看过了“颦儿,好好的送两个嬷嬷出去。”
“奴婢等告退。”二人从进来的门出去,颦儿把她们送到二门处,立刻折返了回来。
新月依然站在廊下,叹了一口气“陈氏,我还真的是小瞧这个陈氏了。”
“姑娘,您还没进门儿呢,大夫人就这么敲打您。一定要把这个委屈跟庄老夫人说一说。”颦儿也是愁眉苦脸。
“连你都看出来,这是敲打。庄老夫人这么清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想啊,这主意就是庄老夫人出的,她定觉得,我的性子还需要摸一摸,更多的是要磨砺我,这种大宅豪门,不太需要太出彩的儿媳妇,需要的是乖觉温顺识大体的人。她们一开始觉得我千般好万般好,可是真的要娶回家的时候,却是百般的挑剔。真是麻烦,我要不搞砸算了?”新月有些头疼得揉了揉头。
“姑娘,你是说笑的吧?江家有这么大的喜事,就算是有国丧限制,也定是能办多大,就会办多大。到时候全金陵城的人都会来,您万一把这事儿办砸了,那就丢脸丢大了。”
“看不出来,你这小丫头还挺沽名钓誉的。丢脸怎么了?我这脸从东都一直丢到金陵,再从金陵丢回东都又怎么了?”虽然这么说着,但是新月知道自己不能胡来。
一来,这是江扬这人生中最大,最光荣的事情。他从十五岁就披甲上阵,二十年的军旅生涯,此时封侯拜相,是对他最好的嘉奖,自己自然不能做那扫兴的人。再来,自己的脸并不只代表他自己。
明日是正月十六,江家是一团喜气,满门荣光。而他们安宣侯府,却要受尽屈辱,新月的兄嫂,也会被圈禁起来。而自己这时候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们家的名声,就更加会扫落一地。
所以明日这事,新月决定好好的办,虽然办好了,新月也不过是被陈氏提一嘴,大功劳还是她的,但是她既然是安宣侯府的新月郡主,就一定要,合体得宜的做好每一件事。
打定了主意,新月打开了自己的衣柜。颦儿就站在衣柜旁,等着她吩咐。
“你把那件素色的长衣拿出来,外面配那件淡粉色的袍子。”
“姑娘这个袍子是窄袖,不是你喜欢的宽袖。”颦儿提醒新月到。
“你当我是去那个地方参加宴会的吗?你没听那两个婆子说吗?陈氏缺的是帮忙的人,并不是客人。我们估计会在侯府住上几天,你吩咐下去,好好准备。”
“还要住几天?”颦儿非常不解的问。
“明日陛下会宣旨,到时候当天能来庆贺的人,也只是来拜会一下,说声祝贺就会离开,第二天也是。给住的远的,第一天没时间来的人,进行道贺。然后,第三天第四天准备一下,会在旨意下来的第五天,江家会举办大宴,宴请亲朋好友。我们估计要住个五天到六天,一直到这场大宴结束,才可能回来。这个衣服先收起来,这一件素白的,淡蓝的,我窄袖的衣服不多,你都给我找出来,还有鞋子一定要找舒适,我穿惯的。至于首饰嘛…”新月看着自己的妆盒子“这些常用的都带着吧,然后再带两套头面,大宴的时候用。带一些打点人的碎银子,不需要出手太阔绰,我们在陈氏的手底下,出手太阔绰,就有邀买人心的嫌疑了。这样一早就得罪她,实在是没有必要。”
“是”颦儿听了吩咐一一收拾好。
过了半晌,颦儿突然问到“姑娘,您不是不想嫁给江将军吗?怎么这么费心的筹谋,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面面俱到了呢?”
这话还真是问到新月了,新月皱了皱眉,发现确实是这样,自己是不能办砸这件事情,也没必要什么事情都办的,非常好啊,这样的话多累呀!
“先这么准备着吧,真有什么事情,我们也好随机应变。你去挑两幅好看的字画,做我们的贺礼。”说着,新月关上了自己正在收拾的盒子。
第二日,新月天不亮就出门了,两个马车浩浩荡荡,新月还在一遍遍的回想,自己要注意的地方,出门太早,城门都还没有开,新月只能先让马车排队,自己和颦儿下车去透透气。
好在城门口,摆了非常多的小摊。而那次容昭送自己时,二人一起用餐的茶铺子,依然亭亭玉立,新月看着门口忙碌着的夫妇二人,不由得,流出了眼泪。
“姑娘,这寒风口的,可不能流泪啊,脸会吹皲的。”说着,王嬷嬷给她擦干净了没有流下来的眼泪。
新月点点头“嬷嬷,这城门就算是开了,怕还是也要好一会到我们,不如咱们去这茶摊吃些早点吧。这里的梅花肉包,味道甚是不错呢。”
“好,好吧”王嬷嬷四下看了看,也确实只有这么一处干净的地方。
新月抬步走近了茶摊,对停下手中忙碌的老板娘说道“两碗米粥,四个包子,一盘牛肉和两杯茶。”
“姑娘快里面坐。”说着,老板娘迎着新月,坐在了茶摊最里面的隐秘处,王嬷嬷很是满意,拿出手帕想要擦一擦桌椅,却被新月拉住了“坐下吧,嬷嬷。”
“是”王嬷嬷抬头看了一眼有些局促的老板娘,也就随着已经坐下的新月,坐了下来。
新月抬头,对翡儿颦儿说“你们两个丫头也去点些爱吃的来吧,还有车夫,侍卫都让他们轮流来吃早饭了,来的这么早,怕是还都没有来得及用饭。”
“是”说着,翡儿出去吩咐了,颦儿也站在新月的身后,新月拉着她,对老板娘说道“再来一碗粥,两个包子,有米糕和咸菜也都上一些吧。”
“姑娘,今日煮了一些牛肉面,您可要尝尝?”老板娘见新月气度不凡,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却几乎是第一次见这么的姑娘,会带着丫鬟嬷嬷,来自己的店里用饭。
“可要,上一份吧。还有…”新月在回想,那日与容映在这里,吃的什么。
“麻饼”颦儿从旁提醒了新月一声。
“再来三个麻饼。”新月这才想起。
“是”老板娘转身去了冒着热气的炉灶旁边,不过片刻,就端着一个大的托盘走了过来。
托盘中有早就煮熟的牛肉,只需切制成片即可,包子,米糕也是一早蒸制好的,只需要从笼屉里拿出来就好,米粥咸菜也是先放在了新月的手边。
唯独麻饼,是由茶摊的老板亲自烙制的,只见他把一大块发面用力摔在面板上,随后用粗一些的擀面杖,把面团赶开,擀成又大又薄的片,倒油酥,卷起来,团成很长的面柱,切成半个拳头大小,撒上多多的芝麻,用拳头按压成不薄的饼子,贴在滚烫的筒子样的锅的内壁,不一会,茶摊里,满是芝麻和油的香味,细闻还有香料的味道,除了常见的那些,新月甚至闻到了珍贵的胡椒的香味。
这香味,让她不由得的笑了,对有些不适应的王嬷嬷说“嬷嬷,你细细的闻闻着麻饼的味道。”
王嬷嬷听新月这么说,也耸了耸鼻尖,对新月说“不就是普通的麻饼的味道…多放了一些…”
“胡椒的味道”新月笑着说。
“是胡椒的味道。”颦儿也闻到了。
“嬷嬷,这就是真人不露相。这么小的茶摊,能开着城门口,开了十几年依然在此,还可以用这么珍贵的香料,这一个麻饼不过两个铜板,这其中胡椒就占了一大半,如此,您还觉得人家这茶摊简陋吗?”
“这胡椒是胡椒,可是这个地方就是简陋,不是姑娘您能来的地方。”王嬷嬷认真的说。
新月笑了,拿起一只软和的包子,放在王嬷嬷手里“既来之,则安之,嬷嬷尝尝,这包子,容昭…都喜欢呢。”
新月一提起容昭,声音都哽咽了起来,王嬷嬷见状,生怕新月再哭,只得有些慌张的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那老奴可要好好尝尝了。”
新月勉强带着笑,看着王嬷嬷,自己也拿起一只,容昭向自己强烈推荐的包子,她那时满腹心事,尝不出其中的滋味,但是现在细细品来,酱香味十足,肉味浓郁,真的是十足十的,好吃的包子。
“来,您的麻饼来了”说着,老板娘端上了三个麻饼,麻饼刚刚做出来,很烫,还泛着烤制过后,浅黄色的焦边,让人看上去胃口大开。
颦儿拿起麻饼,热的一只手倒换到另一只手,拿起筷子,加起牛肉片,夹在已经切好口子的麻饼中,然后用油纸包好,递给了新月“姑娘,快尝尝,这带着胡椒的麻饼,奴婢一次都没有吃过了。”
“好”新月从颦儿手里接过了麻饼,趁热咬了一口,一股浓郁的香味就充斥满了她的口腔,面食的香甜,芝麻的香气,油和香料的香味,还有胡椒一丝淡淡的异域风情,都在她嘴里,与有滋有味的牛肉混合在一起,她只是吃了这一口,眼睛就眯了起来,这味道,实在是太好吃了。
王嬷嬷见新月吃了好吃的,心情果然就好了起来,也就放下了心来,自己也尝了一口,果然,与这朴素的茶摊不同,这小小的麻饼中,有着说不出来的好滋味。
颦儿刚才为新月加牛肉的时候,就已经忍不住口水了,这会也拿了一只,吃了起来。
新月几口就吃完了拳头样大的麻饼,有些意味未尽,但还是端起了一边的茶水,这茶为粗茶,解渴解腻,苦味香味都极其强烈,很是干脆恣意。
“姑娘,您的牛肉…”
“老板,三个麻饼一碟牛肉,一碗牛肉面。”新月抬头,看着走进来的,是一个高大,身姿纤长的男子,等她看清来人的脸后,微微一笑,自己与这季飞宇还真是有缘,第一次见他,她与容昭,就是在这间茶摊吃过饭后,才遇到的。
季飞宇也看到了新月,向着新月走了几步,却察觉到王嬷嬷警惕的目光,只得停住了步子,掬手“新月姑娘。”
“季老板有礼了。”新月也站了起来,还了一礼。
“不知姑娘在此,打扰了,在下这就离开”说着,季飞宇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新月叫住了“季老板,您是来吃饭的,小女也是来吃饭的,难道在您的餐馆里,后来的客人,要等先来的客人吃完才能就坐吗?”
“倒也是,只是这茶摊位置有限,在下身份低微,如果在下与姑娘同堂用饭,恐污姑娘清誉。”
新月听了以后,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季老板,不要妄自菲薄了。”
“真不用了,姑娘…”季飞宇话还没说完,就见新月走了过来,虽然并未伸手拉他,但是那意思也差不多,季飞宇只得在她的示意下,坐在了她的对面,而两侧,一边是她的嬷嬷,另一侧是她的丫鬟,那个叫颦儿的姑娘吧。
四个人中,除了新月都有些别扭,这什么时候,新月也没有与男子同席过啊。王嬷嬷更是伸手拉着新月“姑娘,既然季老板要在这里吃饭,咱们吃得也差不多了,不如咱们先离开吧。”
新月看着王嬷嬷拉着自己的手,用了力,就知道她生气了,也就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