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有些疑惑的接过了这两张书信模样的纸,汪氏把她叫过去,并不是因为村里无人识字,村长本人就识字,而且一边还站着村里的教书先生。
虽然心里疑惑,但新月还是展开书信,看着上面的字。
第一张纸,是一封家书,很旧了,像是有些年头了,上面只写了一句话“爹娘,儿子已到青州,儿子身体不错,战事缓和,很快归家,望父母保重身体,儿大郎。”
这是一封李大郎的家书,而汪氏哭着说“这大郎从征兵走了以后,就来了这一封信,三年了,我只当他死了,可是今天一早,突然收到了,下面这封信,新月,你快看看。”
新月又拿起下面的那封信看,这封信的信纸一摸就比上面那封信的信纸厚实多了,也新的多,是梁国特有的北纸,而且字数更多。
上面也是一封李大郎的家书,家书上详说了这些年,他在外面当兵,救了一位校尉,又得到了校尉的保护,校尉原来是达目大将军的儿子,校尉升做了少将军,而李大郎成了校尉,准备近段时间回家省亲,又遇见了当地的一个朋友,说起自己的弟弟要成婚,更是提前了日期,这几日就回来了。
新月觉得就是两份不同时间寄来的家书啊,没什么需要别人反复看的啊。
所以有些疑惑的问“这是怎么了?”
“新月,你认得字多,你看看上面的笔迹,怎么跟大郎的字不一样了呢?”汪氏非常担忧的看着上面的字,指了指结笔的时候,“大郎”二字,第一封家书上的大郎,上扬清逸,像是个少年人,因为寸力不稳,但是手间有力,写出来的字。而另一封家书,新月又仔细一看,果然是不一样,这封家书上的字迹,好像潦草了不少,字的形体,也圆润宽阔了不少,而且寸力很稳,尤其是在最后落款名字的时候,根本不像是一个人写的。
新月看着众人担忧的表情,然后问汪氏“夫人,有了大郎的消息应该是好事才对啊,看诸位怎么都面露难色呢?”
“倒也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只是觉得字迹不同。”汪氏没说出来的话,新月明白,开口道“是不是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事情?”
“是,是啊”汪氏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新月递过来的纸,突然有些不要接,赶紧在自己的粗布衣服上,擦了擦手后,才接了过来。
新月指了指几个相似的字,开口道“夫人,你看这几个字,一看就是大郎写的,而且他可能是受伤了,原本写字的感觉找不到了,所以才会变了字迹,我幼时就是这样,本来些小眷体,手摔伤好了以后,就怎么也找不到感觉,写不出来了小眷体,后来又从头习起了小楷,到现在都是一副小楷的字。”
“那他的手没事吗?这会不会是什么大事啊,这,这可怎么办啊。”汪氏一听,那里还稳住气,拉着新月的手,握的可紧了。
新月笑,指着几个写的甚是有力的字,道“夫人,你看这几个字,写的这么有力,看来是没什么事了。”
“是啊,是啊,这写字啊,是最显手上的力气的,看大郎把字写的这么好,这手啊,肯定好着呢。这位夫人说的对,正是这个道理呢。”教书先生也这么说,汪氏这才放下心来,新月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家书和李大郎要回来的事情上,新月道“婶婶,你们家今日,不是要娶新妇的吗?”
“新妇?哦,对对对,在这里干嘛呢,二郎,你们几个,快点去接新娘子啊。”汪氏这才恍然大悟,众人忙作一团,新月看着众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新月在腰间系上围裙,到后厨去帮忙了。
因为昨天准备的差不多了,大厨正在一锅锅的做菜,新月蹲在一处洗碗,整理喜糖和瓜子,半日过的也很快,几个妇人结伴想要去看新妇,叫着新月过去,新月摇头“你们去吧,我还有些碗没洗。”
“哦,那你洗好了碗,就过来”几人结伴去了新房那边,新月将最后几个盘子洗好,放在一边的台子上,然后用一边的棉巾擦干了手,四下看了看,不知道要干什么。
她并不是不想去新房,可是新月记得大圣的规矩是,寡妇,和离这样婚事不协的人,如果去新房的话,会给新人招来霉头,她也就不去招这回事了。
刚刚走到厨房处,大厨喊“外面的,进来切一点菜。”
新月正好无处可去,于是进到热火朝天的厨房中,给忙碌的后厨中,切着配菜。
这里说是厨房,但不过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用泥土搭建了土灶后,灶中烧火,炖制炒制食物。
大厨夫妇都在其中忙碌,还有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忙来忙去,与新月对头的切菜,是大一点的小伙子,新月听大厨叫他叫阿翼,小一点的那个叫阿飞,这应该是一家四口。
新月并不怎么会切菜,但是她看着阿翼,学着他的动作,新月将也慢慢的上了手。
“对了当家的,后日咱们要去哪里来着?”大厨的媳妇周氏有些忧心忡忡的问。
“去北城的易家,那家的公子要娶填房,哎,这易公子也实在是命苦,与原配夫人成婚的时候,也是咱们置的酒席,那时候,阿飞也不过才齐腰高。”大厨也是个爱说话的人,他将比巴掌大一些,炸好的草鱼,一条条的放在眼前制作好的红烧汤中,话语间,很是可惜。
阿飞问“那原配夫人怎么了?”
“说是二人成婚以后,一直无子,偏着两年前,突然怀孕了,这易夫人啊,就觉得燕州脚底下,那个三清宫灵验,前去还愿,顺便祈福。谁知遇见了一大队的官兵,从官道上出来,前面还有专门驱赶道上的行人的兵士。
这夫人受了惊吓,从马车上摔了下来,没等到家,就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断了气。这易家世代行医,不知积累了多少的福报,却也是好人没好报。这易少爷消沉了两年,若不是家中老母病重,想要抱孙子,所以才续弦的啊。”
新月在一边听着,也只觉唏嘘,不过一听两年前,忍不住问道“两年前,什么时候?”
“像是春日里。”大厨说道。
“我记得,我听我娘家的嫂子说,就是春日里,四月初的时候。那些士兵,都骑着高头大马,甚是威严精壮,手上还拿着弓弩。衣服也是…”听到这里的新月眯了眯眼睛。
两年前四月初,可不就是自己被掠到这里的时候,而且周氏还听自己嫂子说那些人手拿弓弩,身穿黑白二色盔甲,袖中带着紫色的绸布,那就是追杀自己和梁渭的豫王亲兵无疑了。
可是,豫王的亲兵,怎么能从燕州出来呢?
“哎呀…”阿翼一声惊呼,这时,出神的新月才感觉指尖一疼,低头一看,自己的左手食指,被锋利的菜刀切到,一块肉都已经快要切下来了。
鲜血涌出,周氏赶紧抓住了新月的手,用清水为她冲洗,镇痛又止血。
“哎呀,你这怎么回事啊。”周氏很是担忧的看着新月,新月淡淡一笑“无事,无事,就是有些走神了。”
“你可是在切菜,手里还拿着刀呢,可不能走神,来。”周氏早有准备,从一侧的黑瞎子里,拿出一瓶药粉,倒在了新月的伤口上,几乎是片刻,伤口流血的速度就缓了下来。
“这可是我们祖传的金疮药,本以为嫁给个兵甲子,才有用武之地,没想到嫁给了个厨子,也是管用的,来,新月,我给你包扎上。”说着,周氏给新月包扎好了,已经不怎么流血的手指。
这次活是不能干了,新月坐在一边,阿翼见新月心情有些低落,大厨给他使了个眼色,阿翼就颠颠的拿起了碗,给新月盛了一大碗炖菜和一个刚出锅的馍“夫人,快吃。”
“我,我不饿。”新月摇头,看着阿翼给她放在一侧的菜,周氏却一把把筷子放在手里“热馍和烩菜,就算是病入膏肓的老人,也能吃一大碗的。”
新月还真是有些饿了,拿起筷子,看着碗里的大烩菜,这是一道食材很多的菜,有青菜,鸡肉蓉做的丸子,红薯粉做的粉条,还有肉和其他的东西,这味道一闻,就让人口味上涌,果然如周氏说的那样诱人。
新月吃着味道复合,甚是美味的烩菜,和又热又软的馍,又开始走神。回想那日豫王的亲兵,数量百人左右。一开始,新月在马车上,对他们没有太多的了解,但是却还是将显给拉拽下马,虽然没能将他杀死,但显是暗卫营中训练出来的强士,以一敌十是没有问题的,他说带领的那一侧的侍卫,伤亡惨重。
显然,这些豫王的亲兵,实力甚是可怕。
萃髓那里也带了一百多人,那是容昭的亲卫,豫王想来也是忌惮的,但忌惮的同时,也有隐藏实力的意思。
这些甚有实力的亲兵,从燕州出来,谁知道这些人到底有多少,又藏在什么地方。
梁渭在向燕州增兵,豫王又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亲兵安置在这里,而江家父子的江家军也在附近,这个燕州的水,突然就浑浊了起来。
新月觉得额头疼痛,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响亮的打了个嗝。
就在她身边的周氏,甚是爽朗的笑了起来“新月啊,这村里人都说你一看就是个达官显贵家的大小姐,可是看你这大口吃饭,还打嗝的样子,可不就是,和咱们一样的人。来,喝点鱼丸汤,这鸡蛋皮,还是你摊的呢。”
新月看着已经见底了的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真,真是失礼。”
鱼丸汤是酸中,带着胡椒的辣味,还有鱼汤的鲜味,喝了以后,觉得胃中舒服,身上也暖暖的。
新月不好意思的告辞出来,腹中饱了,就算是思绪重重,还真是有些困了,手上受了伤,也没办法干活了,也吃饱了,自然是没办法帮忙了。
回到家中后,新月刚刚坐到榻上,但是新月实在是坐不住,于是来到了一侧的书桌上,看着自买来后,就从未开过的墨块,和已经落灰了的纸张,一时还不知道自己要写信给谁。
是给容映,还是梁渭。
给容映的话,豫王的意图,或许容映会明白。新月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豫王训练这些亲兵,目的一点也不简单,并且有要造反的意思。她想起那日在豫王府的道观中,豫王那狂傲不羁的态度,新月的心,凉了半截。
豫王已经年近七十,他要造反,也不是没有胜算。
燕州和东都互为环扣,燕州的守军大将,是豫王的人,所以,豫王现在什么还没动,燕州和东都,就已经在豫王的囊中了。
东边对笠国用兵的胡大将军,也是豫王的人,他拥兵三十多万,下辖之地又六个州,只要打通容映以并州为首的晋地,那么大圣一大半的国土,就已经在豫王手中。而唯一可以防御他们的江家父子…
新月在心中暗道,不会的,不会的。她被自己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吓到,豫王怎么可能会给梁渭合作,豫王可是打了一辈子的梁人,梁国的先帝,梁渭的爷爷就是被豫王亲手砍下的脑袋,梁国人对豫王,那可是有血海深仇的,怎么可能会联手。
可是他们一旦联手…
豫王以燕州做礼,就算是有血海深仇,梁渭绝对是会响应的。
而到时候,豫王只需要再将国都迁回东都,大圣和梁国的局面,就会回到大圣先帝还在时的局面。
新月头疼的几乎直不起脖子,她伏在书桌上,豫王,都这把年纪了的豫王,居然下了,这么大的一局棋。
而容昭呢?新月脱力,豫王算的这么多,会不会容映的上位,容昭的陨落背后,也有他的算计呢?
新月想了想,若是容昭得以即位,那么豫王就绝无再出头的日子,至少师出无名,不会如同现在这样,挟着东都,与江家父子,一起对抗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