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多,粟安和几名工作人员陪着参加完活动的纪锦坐车回到酒店。
粟安跳下车,嘱咐道:“你今晚回去后早点休息吧。我看你这一个礼拜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再这样下去人都快成仙了。”
“成仙有什么不好?”纪锦不以为意,“我一点儿都不觉得累。”
“这还不累?你天赋异禀啊你——哦对了,今天小宇跟你住一个套间,你们趁这机会好好熟悉一下。从明天开始他要会一直跟在你身边了。”
“你到底是想让我早点睡觉,还是想让我跟他好好熟悉?”
粟安嗔笑:“随便,我哪敢安排你啊?反正你明天没有工作,一天都能休息。你自己看着办呗。”
纪锦一脚踏进酒店的大门,正想继续说话,忽然听到附近里传来刻意压低的、兴奋的对话声。他耳朵很尖,对细微的声音也非常敏感,立刻朝声音的源头看了过去。
酒店大堂的角落里,两个年轻的女孩半躲在柱子后面,正两眼冒光地举着手机拍他。看到他回头,两人一惊,立刻把手机收了起来。
纪锦眉毛挑了三尺高:“怎么又是你们?!”
粟安看到那两个女孩,脸色迅速一沉:“你们两个怎么跟到这里来了?你们这个年纪就该回去好好读书,不要整天跟踪别人。家里人都不管你们吗?”
两个女孩脸上闪过心虚。其中一人嘴硬道:“我们跟踪谁了?我们只是到这家酒店吃点东西而已。”
纪锦“哈”地一声冷笑,粟安不住摇头。
——这两个女孩是纪锦的私生粉。她们已经跟踪纪锦好几个月了。不知道她们有什么门路,有时候竟然能提前知晓纪锦的行程,跑到酒店、场馆之类的地方蹲点偷拍偷窥。纪锦不胜其扰,已经警告过她们不止一次,可这两人依然屡教不改。
粟安对那两个女孩已经无话可说。她拉来酒店大堂的安保,叮嘱道:“请你们把那两个人赶出去,别让她们上楼骚扰贵宾。如果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情况,别怪我投诉你们。”
安保人员忙不迭答应。
粟安吩咐完,就赶紧拉着纪锦上楼了。
坐电梯的过程中纪锦脸色仍然不好看,粟安知道他很厌恶被人跟踪这件事。为了让他心情好一点,她试图转移话题:“你回房间以后跟小宇好好聊会儿吧。你们年纪差不多,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
“我跟他能有什么共同话题?”纪锦没好气地说,“我玩音乐,他搞体育,是让他跟我聊巴赫、贝多芬还是聊他举过的铁能绕地球多少圈?或者聊聊大家当年数学考了7分还是8分?”
粟安默默闭嘴。她果然不该在纪锦心情不好的时候自己往枪口上撞。不过幸好以后有沈擎宇帮她分担压力了……
电梯门开了,纪锦大步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刷卡进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站在门外的粟安摸摸鼻子上的灰,扭头回自己房间去了。
……
沈擎宇正在看书,听到开关门的声音,立刻扭头望向门口。
纪锦走进房间,看见沙发上的沈擎宇,微微一怔。
沈擎宇穿着白汗衫和黑色休闲裤,极简的打扮将他的气质衬得非常清爽。他似乎刚洗过澡,头发比白天更柔顺地垂着,最大的变化是他的鼻梁上多了一副黑色窄框眼睛——如果说之前他看起来只是气质温和,那现在完全可以用温文尔雅来形容!
沈擎宇放下书站起来:“你回来了……阿锦。”
纪锦走上前:“你在看什么书?”
沈擎宇将书翻过来,书名展现在纪锦面前——《心理调控对武术运动员心境的影响研究》。
“……”纪锦看了两遍才看懂书名在说什么,“你为什么看这种书?看书名像是给教练看的。”
沈擎宇笑了笑:“我的确想过退役后可以做教练。”
退役?你不是已经退役五年了吗?纪锦莫名其妙,目光挪到他鼻梁上:“你近视啊?”
“不……左眼有点,平时不影响,我在看书的时候才会戴眼睛。”既然纪锦回来了,沈擎宇也就不打算看书了。他把眼镜摘下放进上衣口袋里,“阿锦,你要喝什么吗?”
他刚刚成为保镖兼助理,尚不清楚自己的职务范围。
纪锦摇头:“要什么我会跟你说,其余的不用你操心。”
“好。”
纪锦退后一步,再度打量沈擎宇,忍不住问:“你真的从小练武吗?”
“也不算从小,我从十二岁才开始正式学散打。”这对职业运动员来说已经算很晚了。
纪锦记得沈擎宇的简历上写,他练散打赢过省级的比赛,打综合格斗在国内蝉联过冠军,甚至他跑去泰国打了三年泰拳,拿到了两大拳场的金腰带。这份履历不说武学奇才,起码也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了。
只是这份简历真的很难和沈擎宇这个人结合在一起。除却他英俊的外表,更重要的是他的气质。他说话总是不急不慢的,态度温顺谦和,没有一点攻击性,很难想象他要怎么在擂台上跟□□脚相向。
“你是不是又学散打、又学过柔道,还打过泰拳?”纪锦问,“那你到底算什么运动员?散打运动员?泰拳运动员?”
“我主要是打mma的,也就是综合格斗。”沈擎宇想了想该怎么解释,“综合格斗是规则最开放的搏击运动,ufc你听说过吗?那就是目前规模最大的综合格斗比赛。”
这段话仍然不是很好理解,他接着解释:“所有竞技运动最重要的是规则。比如说,拳击比赛只能用拳法,不能用腿法、肘法、膝法,散打可以用拳腿,但不能用关节技和地面技。要参加比赛,就得尊重规则,就像不能把羽毛球放在乒乓桌上打。但是如果规则太多,就会导致一种武术派别最后退化的只剩下一两种技法,范围越来越窄,也越来越没有实战能力。”
“而武术的最大乐趣还是实战,所以才有了综合格斗。在综合格斗里拳腿膝肘、站立技、地面技,全都可以用,练不同派别武术的人也可以在同一个擂台上比赛。而评判的标准说白了就是——看到底谁更能打。”
纪锦皱眉。听起来,综合格斗是最凶残的比赛。
“那不是很容易受伤吗?”
“也不是这么说。所有竞技运动都容易受伤,综合格斗运动员的受伤比例在搏击运动里并不算特别高。”
纪锦脱口而出:“你不就是因为受伤退役的吗?”沈擎宇退役的时候甚至还没满二十岁,他和粟安一致认为他极可能是因伤才早早结束了运动生涯。
沈擎宇微怔,目光闪了闪:“我……因为一些个人原因。”
“个人原因?”
两人对视了几秒,沈擎宇保持缄默。纪锦看出沈擎宇不愿意说这个话题,不由皱了下眉头。
“行吧,那你继续看书。”纪锦不再刨根问题,态度也明显比刚才冷淡了不少,“我进去休息了。”
沈擎宇眼睁睁看着他关上房门,懊恼地按了按眉心。
……
纪锦进屋后就没再出来。晚上沈擎宇正打算上床休息,忽然听到纪锦的房里传出音乐声。那音乐时而来回重复一小段,时而不断调整某个音符,时而又跳跃到全新的一段。
——纪锦正在屋里创作新歌,又或者只是随性地弹奏。
沈擎宇站在他的门口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即使尚且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他的心情却因为时断时续的音乐变得明快了起来。
他隔着门轻轻说:“晚安,阿锦。”
夜已经很深,沈擎宇的生活一向规律,此时已经困了,便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其实酒店的隔音效果不错,如果他也关上房门便能将乐声隔绝在外,可他只是看了房门一眼,径直上床躺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逐渐变得流畅的音乐声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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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锦睁开眼睛,摸到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发现眼下时间是凌晨三点半。距离他躺下只过去了两个小时。
他地把手机扔到一边,用手盖住脸。
他已经连续失眠好几天了,身体很疲惫。肌肉酸胀乏力,可他的精神却异常亢奋,甚至想一口气办十场连唱带跳的演唱会来发泄精力。无数音符乐章在他脑海中盘亘不去,鼓点节奏越来越快,打得他心脏怦怦直跳。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披衣下床,决定不跟汹涌澎湃的灵感作对,继续梳理新曲。
他打开灯,走到书桌前正要坐下,余光看见窗帘外有黑影动了一下。他警觉地回头:“谁?!”
没有人回答他。黑影继续晃动,阳台外传来淅淅索索的声响,似乎有铁器碰撞的声音混在其中。
纪锦呼吸一窒,手心开始冒汗。他一边缓缓往门口退,一边高声质问:“有人在外面吗?说话!”
依旧无人回答,几秒后,他听到一声很低的闷哼——那确凿无疑是从人喉咙里发出的!
一瞬间各种入室抢劫杀人的社会新闻在他脑海中闪过,他正准备推门出去找酒店保安,他还没来得及碰到门把手,门被人从外面重重拉开了。
沈擎宇穿着宽松的t恤和短裤站在门口,头发胡乱翘着:“出什么事了?”
纪锦看着他鸟窝似的发型愣了愣,恐惧感瞬间消弭了大半。
他指指窗帘,压低声音:“有人躲在阳台外面。”
沈擎宇立刻往阳台的方向走。
纪锦一把拉住他:“别过去,先叫保安上来。”他听到金属声,担心会有凶器。
沈擎宇低头看了眼他的手,目光柔和:“你先到厅里等着,我过去看一眼,不会有事的。”说完他又继续往阳台的方向走,他的脚步很轻,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纪锦如何愿意自己躲起来?就只能慢慢跟在他身后。
到了阳台边,沈擎宇屏息慢慢用手指挑开窗帘往外看。天色仍是黑的,阳台上空空荡荡,并不见人影。
纪锦也看到了外面的光景,双眉紧锁,斩钉截铁地说:“我刚才肯定听到人声了!”
沈擎宇索性将窗帘全部拉开,屋中的灯光泄出去,阳台彻底展露在两人面前。乍一看阳台上仍是空的,可下方却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两人低头一看,顿时勃然色变——
一个年轻的女孩吊在阳台外面,肩上别着便携式摄像机,两只手抓着栏杆。她大约是听到纪锦的声响后想从阳台上翻出去,可这里是四楼,离地十几米的高度,她不敢直接往下跳。此刻她已经因为用力过度而憋得脸红脖子粗,眼看快要抓不住了。
“救……救我……”她满脸恐惧。
纪锦认出这女孩正是今天跟踪他的私生粉之一,又惊又怒:“你?!”
沈擎宇眼尖地发现女孩的手指正在放松,电光石火之间他脑海中闪过两个念头:第一个是:来不及了,她要掉下去了!第二个是:如果有人在纪锦面前坠楼,纪锦会怎么样?
纪锦怒气腾腾地弯下腰,准备先把那女孩拉上来,可他的手还没来得及穿过栏杆,女孩的双手忽然松开,人直直向下方掉去!
纪锦瞳孔猛地收缩,呼吸堵在胸口。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猛地抓住了那女孩的胳膊,阻止了她下坠的趋势。
——沈擎宇飞身翻出了栏杆,及时拉住了那女孩。
纪锦提到喉咙的一颗心缓缓往回落。可还没等他一口气松完,忽听“咔”的一声,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当看到裂开的是什么,纪锦脑子里的一根弦也砰地崩断了。
沈擎宇满脸错愕,一手拉着女孩,一手抓着从栏杆上断开的盆栽支架,急速向黑暗的下方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