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汉市街道。
一辆机场大巴经过市中心一处拐弯路口,突然“嘎吱”一声急刹,强行停下。
好在有惊无险,车子并无大碍。但不巧,两车司机都是暴脾气,没讲两句,就一言不合吵嚷开来,一时间车祸未成**上演。
市中心的马路,哪里承载得了这样的争吵,更何况六月的天气,骄阳似火,热浪逼人。不一会儿,后车的嗽叭声,堵车人的抱怨声,路人的劝阻声,便像是一锅煮沸了的粥,噗噗噗,漫了整条马路。
危急关头,人群中一位青年突然阔步上前,一改围观者的好言相劝,对着两车司机劈头盖脸,厉声大喝。没有想到,他短短数语,竟将矛盾轻松化解,气势竟比随后匆匆赶来的交警还略胜一筹。
不久,嗽叭声停了,抱怨声息了,围观的人也相继散了。当一切再次回归有序时,不料,有个人的心,却因为刚才的那场纷争,因为那个突然阔步上前的人,乱了。
…………
“我是不是遇到鬼了?”
此刻,才从北京回汉市,坐在机场大巴里的李甜,只因好奇的看了一眼窗外,结果眼睛珠子瞪得都快掉了出来。
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跳楼死了吗?
可是,那国字脸,大眼睛,还有那白的略显虚弱的脸,不是他又会是谁?
说起来,她离开汉市已有五年,而他,更是早在十年前就去了天堂,怎么会,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再次遇见。
李甜下意识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没错,真是他!
十年,除了身高的增长,他几乎和从前没什么变化。
一时间,往事如同电影回放般,一幕幕在她眼前浮现。
高中,她和他同桌,那个时候他们俩有个共同的爱好——文学。
他们爱看莎士比亚、歌德,也爱看金庸、琼瑶,还有泰戈尔、拜伦这些大家的诗作,也是他们的最爱。和每个喜欢文学的人一样,他们总是将其中的名篇名句抄录,认真端详,细细品读。偶尔一时兴起,也会提笔写点什么,或是散文或是诗作,不求发表只求抒发情怀,愉悦心灵。
文学,是他们枯燥生活的一抹绿。
只是,他们的爱好,碍了他母亲的眼。他母亲仿佛天生和文字有仇,不仅没收了他所有的作品,还在临近高考的前几天,当着众人的面扇了她一个耳光,理由只因为在他课本上看到了她的名字,而在名字的下面写着“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的诗句。
后来,因为要准备高考,他被母亲软禁,再后来,他为了见她,意外跳窗,不幸丧命。他死后不久,她因为受不了周遭的指责和议论,飞身一跃,险些从五楼跳下摔死。幸亏师姐张常梅救了她,算是捡下一条命。
…………
“还好,不过是轻微擦碰。”
只听,从车祸现场上车的乘客高声议论。
“多亏了那个解围的小伙,不然我们这车的司机,怕是要和那小车司机干上。看看,就是那个骑车的小青年,长的还真帅耶!”
李甜听罢,一个闪神,强行放下脑子里纷飞的思绪。猛地站起身来,对着前面大喊:“师傅!停车!!”
巴士司机莫名其妙。说来也是,刚才撞车吵架时停了那么长时间都不下,现在这才刚发动,就睡醒了又想下了。
“美女,下一站吧,现在,不方便停的!”
下一站?怎么可能等得了下一站?他折磨了她十年,她不想他再折磨她一辈子。
“停车!我叫你停车!!”
对于巴士司机的回绝,李甜根本听不进去,“你停不停,不停,我,就从窗户这儿跳下去!!!”她边说,整个人边做出欲跳窗的姿势。
“神经病!”巴士司机不想有命案,骂骂咧咧地开了门。
下车,纵横交错的十字路口,流动的车,行走的人,让人眼花缭乱。可连李甜自己也没有想到,这刻,她的眼睛仿佛天上的北斗,才几秒钟工夫,便搜索到了他。拼了命地跑上去,看到前面不远他骑着辆小黄车,轻快的前行,不由心下大喜,正欲再一次加快脚步追上,没想,却被马路上戴红袖章义务值守的大爷抓犯人似的一把拽住。
“什么?”她一愣。
“急什么,没看见红灯吗?”大爷手一扬,指着交通指示灯大喝。
刚才在大巴上,李甜就发现汉市的很多路口,都有志愿者把守。当时,还在想,不至于吧,过个马路还要人盯着,现在想想,还真有必要,因为连她这样一个向来遵守交通规则的乖乖女,也会突然“精神失常”的以致于无视红灯乱闯一气,那么想必其他人,指不定也会有种种原因需要拦截。
停下来的李甜,心神狂乱,原来刚才他是站在这里等了她的。只可惜,是她慢了一步。
明明只是一个红灯,可是对她,却像一个世纪那么久。
透过车与车的间隙,看着他一点点地没入人流,然后,仿佛一缕青烟般,消失在她的视线外,终于,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难过的,倒并不是跟丢了这么简单,而是剧情竟然如此的相似。
十年前,他妈妈把他从学校带走的那天,她也是这样,疯一样的在后面追。可怎么追,也追不上……
这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他。
不过,尽管一样,李甜毕竟不再是十八岁。
十年过去了,现在的她,已经是一个颇有名气的心理学博士。
经过刚才短暂的失控,她在路边花坛找了个座椅坐下。
深呼吸,平静,放松,再放松。
这是她对常常对来访者说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