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会是什么诗？没想，竟然是再熟悉不过的《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尊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可越是熟悉的诗，越是要求更高，更何况是李白的名作，诗中交织着失望与自信、悲愤与抗争的情怀，情感饱满，起伏跌宕，变化剧烈。



    由于想得太过专心，李甜并没有意识到，身旁的陶远鸣已经吃完起身。直到周院长喊她，说，陶老师下午还要去培训学校上课，先走一步，她才呆呆地站起来，随着学员们一起，大部队地护送出门。



    周院长见陶远鸣脚不好，又拄着拐杖，要搀他到马路上拦车，可陶远鸣执意不肯，周院长没有办法只得目送他离院。



    陶老师走后，李甜没坐一会儿，也起身告辞。



    周院长没有留她，知道她回来也是任务在身，只是一再叮嘱下周二上午再来，要把那首诗现场排演一遍。李甜表面上欣然点头，心里却颇为踌躇。



    从福利院出来，李甜忍不住又想起郭佳沫来。她知道，还是因为陶老师和郭佳沫长的太过相像的缘故，刚才，她看着陶老师，总有种穿越的感觉。至于现在，她一个人走着，尽管街上的太阳热得像火，可她却浑然不觉，脑海里刚才那个闪过n次的人，再也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



    这个时候的回忆不用想，也是美好的。



    她记起那年夏天，高二，晚自习，他偷偷递给她一本书，她接过一看，是本汪国真的诗集。她当然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品读，然而，他却故意将书悬得老高，想逗她去抢。结果，打闹间，吸引了班主任的注意。



    班主任板着脸，喝斥她，“怎么还在看诗集，都什么时候了。好了，赶紧把昨天数学卷子重做一遍，书先放我这儿，等期末考试后，再拿！”



    放了学，她撅着嘴，生气望向他。



    她当然生气了，若不是他非要好玩，她也不需要重新做一次那讨厌的数学卷子。可是，她脸上生气的表情还没有停顿三秒，就因为发现他神色不对，瞬间转为担忧。



    “怎么，这书又是你爸的？”



    “是啊，”他点点头，满脸焦急地说，“我爸可不知道我拿他书的事，他要是问起来，我算是完了，肯定又得批了。还有我妈，我妈最讨厌我读这些闲书了，估计要把我骂死。”



    她眼一瞥，“什么拿，你那是偷！”



    “喂，你别说的这么难听好不好，我还不是想带来给你看看。”他显然不高兴，有种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失落，头一甩，大声说，“算了，走了!”



    她忙追上去喊住他，道歉起来，“郭佳沫，对不起了。我也就是随口说说，不要生气嘛。”见他还是板着脸，不发一语，又郑重其事地说，“主要是现在太晚，书店关门了，明天，明天中午一放学，我就去新华书店买一本还给你，这总可以吧。想你爸爸这么晚了，也不会看的，就算要看，问起你来，你就说学校要表演诗朗诵，借一下明天就还。”



    见她这样当真，他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好啊，你耍我。”她气得喊起来。



    “哦，不不，”他调皮一笑，过了一会儿又正色道，“我刚才说的可是真的，我爸最讨厌别人动他书桌上的东西，为这和妈吵了不知道多回。我妈管不了我爸，可管我却是分分钟。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个主意，我看行，明天中午我们就一起去新华书店买本新的。”



    两人就这样约定下来。



    等到第二天，买书却不像他们想的那么容易，离他们最近的新华书店，骑车也要半个小时。两人好不容易风尘仆仆踩车到店，营业员却摇头说，这本没有了，只有汪国真另外的诗集。



    他准备放弃，正打算转身就走，倒是她，一把拉住他，想着来都来了，干脆进去找找，说不定营业员记错了，在哪个角落里还藏着一本。



    这样想是因为她有个习惯，由于穷买不起书，又怕自己正看的一本书被别人买了去，每次从新华书店临走前，都会趁工作人员不注意，将其藏在哪个角落里，等到下次再找来接着看。



    她跟他讲了几个她通常藏书的地方，除此，又让他去摆放汪国真诗集的书架里看看，自己则是到其他几个现代诗人的架子里仔细翻找。



    “哈哈，终于找到了，就是这个，和我爸爸的一模一样。”



    最后，到底是她猜对了。还真有一本被营业员遗忘的汪国集诗集被别人藏了起来。见他兴奋地跑起来，她也是开心不已。再一看墙上挂钟，忙又大喊起来，“完了，要迟到了，快，快付钱去。”



    那天的晚自习，老师临时有事，让他们自己复习。这对于他俩来说，实在是天大的好消息。整整一个晚自习，他们的双眼都没能离开那本诗集。或许是因为马上就要归还的缘故，她边看边提笔飞快地抄录。



    李甜至今还记得里面的几篇小诗。



    《旅行》



    凡是遥远的地方



    对我们都有一种诱惑



    不是诱惑于美丽



    就是诱惑于传说



    即使远方的风景



    并不尽如人意



    我们也无须在乎



    因为这实在是一个



    迷人的错



    仰首是春俯首是秋



    愿所有的幸福都追随着你



    月圆是画月缺是诗。



    还有首《但是，我乐意》，也是记忆深刻。



    为什么要别人承认我



    只要路没有错



    名利从来是鲜花



    也是枷锁



    无论什么成为结局



    总难免兴味索然



    流动的过程中



    有一种永恒的快乐



    尽管，我有时也祈求



    有一个让生命辉煌的时刻



    但是，我更乐意



    让心灵宁静而淡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