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宇想想也对,一个人在外面要了这么些年的饭,孤孤单单的不说,这没个依靠的肯定是没少受人欺负啊所以也就不敢造次,连忙点头道大爷,您说的对这一个人在外面去闯荡,风雨飘摇、无依无靠,那肯定是不容易,这要是能有个人罩着你,也确实是踏实多了
大爷摆手,摇头感慨道哎,你可别学我我这大半辈子算是白活了,就跟我这缺胳膊少腿的身子一个样,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都没了。
这话曹宇接不了,大爷望着无奈地沉默了,话风一转道不过这人要想往下活,就得要往好了想,你说对不对
曹宇连忙点头称是道对对对,您可千万要想开了
大爷呵呵一乐道年轻人,像我这都一把年纪了,还有啥想不开的呢老天爷是拿走了不少属于我的东西的,可给我剩了也不少,是不是
曹宇不知所云,只好再次选择了沉默,大爷笑呵呵道至少这条命算是给我留下了,还赏下了这碗饭来给我吃,我跟你说句心里话,这碗饭就算是再难吃,那不也总比没得吃要强嘛
曹宇早就知道这大爷想得开,可没想到他竟然想得这么开想想也对啊现在这大爷可没少挣,至少不比那上班的差多少,可这事儿又怎么能说破了呢那也太不道德了所以也就嘴巴一咧算是回应了。
大爷见他这笑得比哭还难看,连忙笑呵呵地宽慰道你看我现在的这副样子是不是觉得有点惨可我跟你说,想当年我在我们那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你信不信
曹宇也不想听他说什么伤心事,这男人最怕的就是跟另一个男的在一起互诉衷肠了再加上前些日子跟那些个卖报的聊过很多次,知道这些人在家乡都是不错的。
也就连忙顺着他的话奉承道我信我信,能像您这样敢离乡背井地出来讨生活,那都不是一般人我想您现在的日子一定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估计在家也算是说过得去的对不对
说着还狡黠地冲着他眨了眨眼睛,大爷被他夸的也是很开心,没想到这年轻人对他的情况竟然很了解,这家伙一定不是什么善主的,他可从没想过要能从他那里要点什么东西来,所以能得到他的羡慕那就很满足了
于是也就很得意地自嘲道哎,现在也没其他的奢望了,马马虎虎,凑合吧
说着,眼神一暗,叹息道这副熊样子就是自找的,都怪我当初太年轻,心太大,想的也太多,一心就想着要折腾出点名堂来,结果你猜怎么着到头来发现那还不是空欢喜啥也没得到,还搭进去半条命。
曹宇一听就明白了他这缺胳膊少腿的不是天生的,他这一定也是刀口舔血的过来人立刻就装出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不无感慨地点头道大爷,你这看来也是前辈啊这里边的故事一定不少吧
大爷也不理会他的这揶揄,自顾自的接着道哎,别提了这么些年也不能说是啥也没得到,至少让我明白了许多事,就比方说这干什么都不能太好强,凡是跟“强”沾边的字都要细掂量,这用强、好强、逞强的事情,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到头来多半都落得一个害人又害己的下场啊
大爷见他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像是在认真听,于是继续道这老天爷还是公平的,那些年想要没要到的东西,现在一样不少的也都统统给了我哎,就算是拿这贱命换的吧不亏
曹宇一听,不由得再次打量起眼前的这位大爷来,看来他经历过不少事那副稀里咣当都快要散了架的身子让他也是不免很唏嘘,一股惺惺相惜的怜悯不禁涌上来,不免有几分同情地望着大爷好奇道大爷,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你当年拼命要的都是啥
大爷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道钱啊这世上除了钱以外,还能有啥值得去拿命拼的啊
啥我没听错吧原来您也是同道中人啊
曹宇一听就来了情绪了,两眼放光地脱口而出道。这大爷果然不食我猪饲料啊看他这孱弱的身子你能想像他曾经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不是江洋大盗,那也一定是个恶贯满盈的亡命徒这要是让她知道了,不知她会怎么想曹宇立刻就来了恶趣味,开始琢磨着怎么去让她也知道
大爷看着他表情戏谑,变化得很非富,也不理会地继续道这世上只有钱对你是最实在,只有它才不会背叛你在它面前就没那些个高低贵贱的乱玩意儿,你是个啥德行它都不会嫌弃你不论到哪里,只要是有它在,你都会觉得有底气
要不说这男人的话题都是很单调,不是女人就是钱曹宇一下子就跟他有了共同的话题,连忙随声附和道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只要是不花它,它就会一直不离不弃的跟着你人要是有了钱,啥就都有了谁还会再给你脸色看
大爷眼里也是冒出了金光来,满含希望地接着道当年拼死拼活地啥也没落着,现在有钱了,要房有房,要地有地,老婆孩子一样都不少
曹宇听了心里就想发出那杠铃般的笑声来这个老东西,果然就是个钱串子这要让她听到那该有多好他幸灾乐祸的想要飞,立刻扭头向那卖冰棍的地方望过去,盼她赶紧过来听一听,好认真看清楚这庐山的真面目
那大爷见他满脸的得意,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了,连忙话风一转又接着道哎,你是不是嫌我这老头子太财迷眼里除了钱就不知道别的了
曹宇一听被他说破了心思,连忙收回了目光来,尴尬地讪笑道没有,没有,我知道您这是受尽了没钱的苦,这人心的冷暖还不都看在了这钱上面
那大爷满意地望着他,点头道算你这年轻人有见识这世上没钱能行吗什么不得靠自己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干什么不靠钱都指望着别人来帮你,那有哪个好事啊
曹宇早就明白了,知道这大爷也是个光棍样现在听他这一说,连忙抓着狡黠道我就知道你也不信那些个的邪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说都是老天赏的饭是不是不想看那些人的脸色啊大家都是老天赏的饭,是多是少全看天,谁也别给谁脸色看,谁也不欠谁的饭,对不对
那大爷点头道没错大家都是在吃老天赏的这碗饭,可老天没说凭什么就偏偏赏饭给你吃如果他那么容易地就肯赏下饭,那天底下就不该有像我这样的要饭了如果这老天那么容易地就肯赏饭给我吃,那就不该非得等到我都成了这个样子才赏下这碗饭
曹宇没想到这大爷光棍的还怎么有思想,这是有多少的心有不甘啊望着他那悲凉的样子一时无语了,就听他继续幽幽道你知道要等到这老天爷赏下一口饭来有多难你又知道有谁会心甘情愿地吃下这赏来的一口饭
曹宇默默地望着他发呆,听他继续发着牢骚道你要是没那两下子,就算是老天赏饭下来你也接不住谁都盼着天上能掉下个大饼来,偏偏还非要往你头上砸,可你要上去能把它给接住,还不能让它把你砸死了,难啊没你想的那么的容易
曹宇不由随他想象着,想他拖着副残破的身子努力向天去接着的那样子,就像是那被风雨摧残过的败花,挣扎着去迎那太阳。对,就是败花,而不是枯草。经历过风雨的残花,就算是不能在阳光下重新的绽放,可它的种还在,那勃勃的生机就孕育在这希望的种子里。
大爷那灰蒙蒙的眼中满含着渴望,那是一种对生的渴望,那是一种不肯去死的渴望,那是一种让人能透过他残破的身体一眼就能看见的渴望。生命诚可贵,在它的面前,任何虚伪的高尚,都显得不值一提,如果钱能带给人活下去的希望,你还会觉得它可耻吗
钱不肮脏,爱钱本身也并不可耻。所以说,大家为钱活着也没什么丢人的,丢人的是究竟是因为什么,让大家都只能是为了钱而活着
毕竟这世上除了钱以外,还有太多的其他。而那些所谓的其他其实早就存在于世了,那才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的东西,与之相比,钱恰恰是人从魔幻中带来的虚妄。现在用魔幻的金钱来主宰这真实的世界,怕也是只有这魔幻现实主义的才会有的乱像吧
瞧见没只有同性间才会有如此深入的坦诚交流异性之间那只有真爱,我说的是那种真情流露的爱意,你可千万别往那别处去多想
所以说,爱这东西有时就跟这要饭没什么区别,不经些风雨就感受不到是败絮其中,还是真情流露。要不说这幸福不能来的太突然,那火辣辣的爱冷不丁地就要往你头上砸,还真不是个人都能接得下赖的
大爷见他表情凝重,沉默不语的,于是接着道这还没完呢,等你千辛万苦的好不容易把它给接下了,那也是想也不想的就要往这嘴里塞,这人要是饿急眼,也就顾不得去嚼了,就这么囫囵地吞下去,回头你再来咂么咂么嘴儿,那都是个啥滋味怕是连你自己也都说不清了吧
曹宇当然是知道这讨来的饭该是个啥滋味,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着个脸尬笑道您还管它那是个啥滋味能填饱了肚子不就得了嘛
大爷望着他幽幽道滋味可以不管它,现在虽然谈不上是有多饱,那也肯定是饿不死。可回过头去你再看,这饭吃的有多不易,这又是你想要的吗反正如果是能让我选,肯定是不要去吃这碗饭
曹宇不无同情叹息道说的是,谁会去想吃这碗饭,这不也是没办法
没想到大爷却固执地冷冷道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都是老天赏的饭,有钱就是好,可以买房置地,就连媳妇都是可以买的来
曹宇一听反倒是糊涂了,连忙疑惑道您这说的我就不明白了,既然这也没什么不好的,那您干嘛抱怨呢现在这不也都要啥有啥了,您这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呢
大爷哀怨道哎,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东西还是那老样子,可这人早已不再是从前了。
曹宇一脸茫然地望着那大爷,疑惑道不明白,您这是在说自己老了吗
大爷表情木讷地望着他,眼神突然有些空洞地幽怨道哎,只可惜这好日子里没有她
曹宇似乎是明白了这大爷是在惋惜个啥,没想到他竟然也是个情种啊不禁咧嘴一笑,狡黠道啊她是谁老情人
曹宇见他眼角一抽像是承认了,不禁哑然失笑道原来您也是个性情中人啊还惦记着那个老情人现在的媳妇不好吗
大爷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懂个啥那能一样嘛再好的媳妇那也是买来的
没想到眼前这大爷在冷漠的外表下竟然还藏着真感情曹宇现在只是一个人吃饱了就全家都不饿的年轻人,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自信,让他觉得自己很强大,足以应付这一切,也就不需要别人来帮他什么忙,不需要别人来替他瞎操心,自然也就不会替别人去多想。
曹宇现在对这人世间的凉薄还是没什么切身的体会,最多那也只能算是知道个大概吧他知道这大爷靠要饭活着一定是很艰辛,但绝对想像不到那份的艰辛到底是个啥样的。你让谁去想这寒冷刺骨的慢慢长夜是个啥滋味,谁能想得到
什么叫悲惨凡是落在别人头上的,那都不叫惨
这种仅能靠着想象阳光晒在身上的感觉来取暖,没有切身体会过的一定是想不到那苦盼着天明的希望与绝望相加着在你的脑海中飞快地掠过,伴着身上那仅存的一点点的温暖,慢慢地、慢慢地随着那无尽的长夜在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