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稚安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应, 便又问了一次。“谁呀?”
问完后宁稚安侧过脸,悄悄地贴着门,想听听门外的动静。
反正他安全意识是很强的, 不知道是谁的情况下,他是绝对不会冒然给人开门的!
门外,白无常一张灰白色的脸缓缓靠近, 空洞漆黑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
为了让小明星开门的瞬间,能有惊喜交加又感动不已的感觉, 白无常很是睿智地保持沉默。
如果现在就知道他是谁了, 又怎么能在大大的脸上看到喜悦的表情呢?
一人一鬼隔着一扇简陋的木门, 谁也没有再出声。
宁稚安一双清透水灵的杏眼眼角微挑,神色紧张又好奇, 他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再听到门外的动静。
于是缓缓地挪步, 走到墙角抄起了苕帚。
农村的苕帚都是木头棍支起来的, 虽然杀伤力没那么大, 但是用来防身也将将够用。
宁稚安刚刚挪步,准备回到门边, 就听到他对屋响起了开门声,与此同时小周的声音传来:“宁哥……”
“嗷呜!”
小周突然哀嚎了一嗓子,然后响起了“砰”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下, 然后就再无声息!
是不是小周遇险了!?
宁稚安心一紧, 顾不得别的, 攥紧苕帚就打开了门!
……
门外, 白无常弯腰苦恼地看着小周, 这个人见到他就晕了过去, 自己都还没来得及解释。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心里素质太差, 他想把小周拖起来,但一时间又无从下手,围着小周急得团团转。
见宁稚安的房间开了,白无常便把小周又扔回了地上。
白无常一张阴沉惨白的脸挂着笑,嘴角殷红,他按照事先演练过很多次的,能够凸显地府公务员身份地位的自我介绍,热情开口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白无常,在地府专职勾魂索命。”
宁稚安脑袋空了一瞬间,心脏快要跳得冲破胸腔,连呼吸都停在了鼻间。
他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跟白无常眼对眼,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在意识到眼前这个鬼是谁的瞬间,他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回应,宁稚安用毕生的演技,表演了当场昏过去。
这不是他应该面对的场合。
他还年轻,吃嘛嘛香身体健康,今年夏天还取得了他们小区运动会,八百米比赛第四名的好成绩呢。
就算这么多年一直不火,但也罪不至死吧!
尽管他非常专业地表演了晕过去,但依旧觉得如芒在背。
宁稚安紧紧闭着眼,尽量让呼吸变得平缓,在心里默念着富强,民主,和谐……
一缕阴冷的气息逐渐靠近,从脚边到手腕,再到他面前,缓缓喷洒在他脸上:“别装了……我看到你眼皮动了。”
……
宁稚安后背爬起一层薄汗,手里紧紧攥着苕帚,指尖都泛起了淡淡地白色。
脑子里那根弦紧紧绷着,耳朵嗡嗡作响,终于撑到了极限,忽然就断了。可能是因为已经恐惧到了极点,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装是装不下去了,宁稚安索性破罐子破摔地睁开眼。
尽量忽略眼前惨白的一张脸,他喉咙轻轻滑动,缓缓说道:“对不起。”
白无常:“?”
“第一次见白无常没什么经验。”
老辈儿说过,这种地府鬼差八成是来索命的,但是也可能只是路过,说点好话也许就糊弄过去了。
宁稚安目光从白无常脸上移开,尽量镇定地说:“今天太仓促了,要不您先回去,明天再过来,我给您置办点儿吃的喝的好好迎接您。”
这白无常死了这么多年,还头一回听说有人让他先回去的,大大是怕自己要勾他的魂吗?
大大的反应可太有意思了!
白无常捂着嘴“咯咯”地笑了下,很配合地表演道:“干嘛,把我支走你好跑啊?”
……想法被戳破,宁稚安的脸色称得上一句瞬息万变,白无常又阴森笑了几声后才说:“我问你个问题,你回答上来我就不索你的命。”
宁稚安嗓音发紧:“嗯……”
白无常:“白青青最后跟谁在一起了?”
这问题宁稚安实在太熟,他想也不想道:“跟李傲天在……!”
宁稚安:???
不对,他问这干嘛……他从哪儿看见的呀?
白无常咧嘴一笑,掉出半截舌头,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张纸钱来。
“不瞒您说,我是您的书迷,方便给个签名不?”
……
半小时过后,宁稚安终于弄清原委,万幸这个白无常不是来勾他魂的,不过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他愣愣地说:“所以,我那小说发表到你们阴间的网站了?”
白无常:“嗯嗯!”
宁稚安还没来得及崩溃,白无常就继续补充:“现在在我们地府可红了,甭管是小鬼老鬼、吊死鬼还是淹死鬼,都可爱看了!”
宁稚安艰难地咀嚼着话里的信息,数清楚白无常一口气说了几种可怕的鬼以后,他眼前一黑,这次是真的想昏过去!
“所以说,最近我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白无常:“她们都是您的狂热粉丝!”
宁稚安:……
他年纪轻轻,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宁稚安试图跟白无常商量:“我不要稿费了,你们可以放过我吗?”
白无常:“不能哦。”
白无常解释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串错了网,签约到了我们阴间网站,但是你签了字,就算是和鬼神缔结了契约,你确定要毁约吗?”
“后果可能会很严重呦~”
能比见鬼更严重吗!宁稚安不放弃,继续为自己辩解:“可是我那台电脑丢了,没办法继续更新了。”
“嗨,所以我这不就来了吗?”白无常挺胸,一激动身上阴冷刺骨的气息更重了,昏过去的小周直接打了个哆嗦。
白无常骄傲道:“我们必须替您解决不能更新的问题啊!”
“您的事情一上报,立即引起了咱们地府的有关领导的关注,他们非常欣慰,特意让我给您送来特大奖励!”
白无常从宽大的袖袍里甩出一面鲜红的锦旗,锦旗一见到宁稚安立即抖了抖,欢喜地飘到他身边。
——上面印着亮闪闪的金字:荣誉阴间人
……
宁稚安一字一顿念完,在非常确定自己没眼花看错之后,他气急败坏,差点儿没蹦起来:“你们强买强卖就算了,怎么还骂人呀!?”
“这怎么是骂人!你们阳间不是有个奖励叫荣誉市民吗,我们阴间照着那个特地给你定制的,有了这个您就是半个阴间人,想用什么发文都可以!”
谁愿意当这半个阴间人!!!
宁稚安跟他商量:“我能不收吗?”
白无常摇头,手指晃了晃,用来勾魂的的铁链发出轻轻摇动的声音:“不能哦。”
铁链幽冷阴森,泛着铅灰色的冷光,晃动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让人不由得联想到,铁链勾魂的情景。
宁稚安心里一哆嗦,想抗议的话又憋回了肚子里。一张精秀浓倦的漂亮脸蛋露出心如死灰的神色,他缓缓坐到了地下,跟晕得人事不知的小周作伴。
宁稚安紧紧抱住了自己,情愿昏过去的是自己。
他觉得自己真是倒霉极了,为什么要面对这种事情,怪不得那个网站那么古怪,连广告都是卖纸钱元宝的,他发文以后还总是怪事缠身,原来那都是鬼干的!
半晌,宁稚安艰难问道:“那我以后好好更新,是不是就不用见鬼了?”
“您都是半个阴间人了。”白无常缓缓摇头:“阴间就是您第二个家,您说见不到家人,这事儿合适吗?”
那面鲜红的锦旗也抖了抖,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你们阴间这么对我,合适吗?宁稚安指尖指向自己,面无表情地说:“所以,我不仅要天天更新,还要见鬼?”
白无常:“嗯那!”
现在在宁稚安的面前的,已经不是一个可怕的地府鬼差了,而是把自己生活变得面目全非的讨厌鬼。
这一瞬间,宁稚安的愤怒甚至超过了恐惧,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紧了苕帚,想把白无常打出去。
“叩、叩。”这时,连接小院儿和房间的门忽然被敲响。
……又是哪个鬼吗?
短短一晚上,宁稚安就好像饱经过沧桑,他目光平静而安详地转过头去。
最可怕的白无常就站在他旁边,宁稚安波澜不惊,觉得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心情再有起伏了。
敲门声过后,一个扎着牛角辫的小女孩缓缓出现在白无常和宁稚安的面前。
小女孩怀里抱着的,真是早上起来差点给他带走的那个道具娃娃。
宁稚安目光落到那个玩具娃娃上,仿佛懂了什么:哦。
小女孩先规规矩矩地向白无常行了个礼,然后红着眼看向宁稚安,她似乎说不出来话,只会焦急地用手比划。
她长得很可爱,一双眼睛圆溜溜的,虽然是只鬼,但是漂亮又干净,半分没有可怕的样子。
即使那个道具娃娃曾经吓到了他,但看着小女孩一脸焦急地样子,宁稚安的心还是不自觉地软了几分。
就算宁稚安怕鬼,可是面对这样的小女孩,他也很难产生什么恶感。
宁稚安目光澄澈,带着几分耐心:“你有什么事情吗?不要着急,慢慢说好吗?”
白无常:“她可能是说不出来话。”
小女孩失落地垂下眼睫。
宁稚安愣了愣,然后放轻了嗓音:“那你可以写字吗?”
小女孩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她其实不会写字,但是会画画,将她来到宁稚安身边以后的事情简略又直接地画了出来。
宁稚安安静地坐在她旁边,白无常探着脑袋在旁边看,“啧”了一声:“有这手艺,来给我们地府幼儿园画黑板报多好。”
宁稚安:……说点阳间话不行吗?
小女孩儿画的很快,宁稚安歪着头,断断续续地将事情拼凑起来。
画中,男生模样的人坐在电脑前,手指落在键盘上,窗边,一大一小两个鬼都在看着他。
宁稚安:“……你是说,除了你,之前我身边还有一个鬼?”
小女孩点头,继续涂涂画画。
很好,宁稚安面无表情地想,你们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画中的高个子女鬼,经常会趁宁稚安不注意,在他桌边放一杯水。
……所以连他喝的水都是女鬼给准备的?
最后,她们辗转到这个村里,女鬼见外面有奇怪的东西靠近,便飞了出去。
小女孩儿指着画中的女鬼,“啊啊”地比划着什么。
宁稚安试探着说:“你的意思是,这个女鬼出去以后,就没有再回来?”
小女孩忙不迭地点头,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宁稚安。
那个大姐姐虽然开始有点凶,可是后来对她都很好,她很担心大姐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宁稚安试着去理解她,嗓音温和地问:“你是想让我去找她吗?”
小女孩紧张地抿着嘴唇。
她一直不敢打扰大大,直到今天,大大知道了她们的存在,她才犹豫着出来。
大大好像很怕鬼,她很怕大大会拒绝,可是她太弱了,即使找遍了这里都没有发现女鬼姐姐的痕迹。
就在这时宁稚安手机的提示音忽然响了起来,看到屏幕上蹦出的消息,宁稚安瞳孔一滞。
女二沈叶给他发来消息,周唯鱼确实失踪了。
宁稚安没有直接和女鬼接触过,所以原本他并不能确定女鬼是自己主动离开了还是失踪不见,但是现在周唯鱼的消息,让宁稚安很难不把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在小女孩复杂又为难的目光下,宁稚安抬眸,眼瞳黑白分明,不见一丝闪躲:“好,我会去找她的。”
一个是在他处于低谷时赏识他的导演,一个是暗中关怀过他的女鬼。
宁稚安确实胆子不大,还怕鬼,但是如果已经知道了一点眉目,却以自己胆小为理由,独善其身不管不问,他的良心不会原谅自己。
何况……宁稚安的目光意味深长,落到了白无常身上。
小女孩一眨不眨地看着宁稚安。
白无常适时插话道:“恕我直言,您要怎么找人呢?对方可能是厉鬼呦。”
“哦。”
宁稚安凉凉地反问:“不是还有你吗?”
白无常:“……”
白无常没想到自己也要去当苦力,不过去也行,但白无常想听听大大亲口求求他,于是很拿劲儿地说:“我不想去。”
宁稚安神色平静道:“反正你给我送了锦旗,我今天就能连上那个网站了。你要是不跟我去,我就在网站挂一年请假条,说你对我态度恶劣,让我深受打击,开始怀疑起自己,丧失了写作的能力,所以想要重新拥抱生活,寻找灵感,归期不定,希望大家不要想念我。”
宁稚安一口气说完后,红色锦旗得瑟地抖了抖。
主人好坏,它好喜欢!
而白无常仿佛深受打击,接连着倒退好几步。
“你!你!”
白无常不可思议。
难以想象,大大长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心思竟如此歹毒!!!
*
虽说要去找人,但是红渔村这么大,要是漫无目的地去找,不定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宁稚安思考了一下,问白无常:“你能不能定位鬼啊?”
现在的突破口只能放在女鬼身上,如果能找到女鬼,说不定能顺藤摸瓜,知道一点周唯鱼的线索。
白无常很消极:“能是能,但是鬼多了去了,挨个找也说不好要到什么时候啊。”
宁稚安坐在桌边,指尖轻轻点着笔记本电脑,而屏幕上,正是【孟婆汤文学网】,他语调凉凉的:“你态度严肃一点。”
白无常:“……”
白无常:“如果有女鬼的名字,或者她用过的东西,我的效率可能会高一些。”
现在宁稚安在他眼里已经不是追更的大大了,而是个歹毒的小明星。
居然敢威胁地府的白无常,好大的胆子!
小女孩儿闻声赶紧跑向外屋,窸窸窣窣一阵翻找,没过一会儿双手捧着一块抹布走了出来。
???
宁稚安不解,这抹布是小周平时打扫卫生用的,女鬼用这抹布做什么?
白无常长长的指甲搭在抹布上,向上一拉一提,宁稚安仿佛看到有一缕红色的烟雾缓缓升起。
白无常捏住那缕雾气,放在鼻尖嗅了嗅,在宁稚安和小女孩期待的目光下,低声嘟囔道:“好像是个美女。”
宁稚安:……
小女孩:……
白无常一抬头就看见宁稚安鄙夷的表情,他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应该在村后山附近。”
……
宁稚安让小女孩留下照顾昏迷不醒的小周,自己跟白无常出了门。
往日的红渔村夜里一直很安静,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停车场里大灯亮着,进村的小路上,陆陆续续开进来一些媒体的车,制片人正在筹备新闻采访,剧组的领导忙得焦头烂额,一边和媒体周旋,一边联系当地警察。
剧组的员工也三三两两地搭着伴,在村里找人。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宁稚安在路上碰到了相熟的摄影师,摄影师见到他惊讶道:“你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多危险!”
白无常飘在宁稚安后面嘟哝:“他在看不起谁?信不信我今晚就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危险!”
宁稚安心里真的好苦。
他也不想自己一个人,但是他还要去找女鬼,也没法邀请别人陪他一起去呀!
宁稚安恍若未闻,面色如常道:“小周在前面呢,我马上跟他会和。”
摄影师松了一口气,小声说道:“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听说周导失踪的事情不简单,刘满江好像请了大师过来,你懂吧?”
身为荣誉阴间人,他还能有什么不懂的。
告别摄影师后,宁稚安前往村后山的路上,倒是没再碰到剧组的熟人,省了他一番解释。
虽然白无常是个鬼,但到底是地府里有正经编制的鬼,听起来感觉还比较可靠。宁稚安和他相处着,也渐渐放松下来。
路上,宁稚安忽然好奇问道:“对了,你们白无常不都是勾魂的吗?为什么那个小女孩见到你不害怕啊?”
白无常解释:“害,这世间的孤魂野鬼多了去了,你以为无常还真要抓尽天下鬼魂吗?”
“地府鬼魂多是阳寿正常散尽等待投胎之辈,也或有十恶不赦被鬼差缉拿的鬼,这个女娃是横死,横死鬼本不易入轮回,去地府还可能被欺负,只要不害人,愿意留在阳间的话,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宁稚安不禁想到那个小女孩可爱的样子,她……竟然是横死的吗?
白无常继续道:“嗨,以后这种事情你会见到很多的!”
宁稚安:……他并不想了解好吧?
……
后山处,幽月森森,月光透过高耸的树木,在地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一阵风刮过,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宁稚安心跳仓促,吓得眼角都有些红,要不是白无常在后面跟着,他心脏都要痉挛了。
几乎是硬着头皮,宁稚安一步一步地向前走,鞋子踩在落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重重树影下显得格外幽森恐怖。
白无常在他身后俏皮地喊着口号:“一二一,一二一,香蕉苹果大鸭梨!”
宁稚安:你是不是以为你很幽默?
宁稚安想让他闭嘴,但是所有的嗓音都堵在了喉间,发不出一点响动来。
又往前走了一段,白无常忽然说道:“我闻到了别的鬼的味道,这个鬼很警觉,我离近了他很可能会跑掉,到时候找不到人就麻烦了。我掐个隐身诀,你别怕,我就在你身后。”
宁稚安忙反驳:“不行,你不许走!!!你就不能直接给他抓走吗!”
白无常解释说:“都新时代了,地府也不许暴力执法啊,万一抓错鬼被投诉了怎么办?你放心,我会一直传音给你的。”
这么说着,白无常就隐匿了身形,宁稚安看不见他,耳边只能听到他在背诵《地府新风貌》的声音。
忽然,安静的树林里,宁稚安听到了一点别的声音。
一道女性的声音正在破口大骂:“妈的你个就会偷袭的老王八羔子,你有本事把老娘放下来,你看老娘不剪了你的小辫!”
这时,另一道微苍老的声音响起,语气痛心疾首:“住嘴!你一个女子,穿着如此暴露,还不守口德,真是岂有此理!如此不守妇道,我定要狠狠罚你……罚你抄五十遍女戒!”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刻板呆愣的语气,宁稚安脑中忽然有了一个联想。
但他还没来及想更多,清朝鬼便有些警觉地喊道:“谁?”
树叶在一瞬间晃动得更厉害了,阴冷的气息逐渐靠近。
下一秒一个穿着清朝马褂样子的鬼出现在宁稚安眼前,他面色灰白,额头秃着,后脑勺挂着一条长长的辫子,他双手板在身后,满脸戒备地看着宁稚安。
宁稚安浑身都僵住了,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白无常赶紧传音:“不要怕,你下面有人!快问问你们导演的事情!”
宁稚安紧紧掐着自己的指甲,才缓缓地从找回一点自己的声音:“我……我是剧组的人,想找我们导演。”
清朝鬼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似乎是在确定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实性,过了两秒才挥了挥手:“跟我来!”
宁稚安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强迫自己跟着那个清朝鬼走。
白无常隐着身,在一旁夸奖:“大大迈出一小步,无常紧紧来相护!”
……宁稚安置若罔闻,齿尖狠狠咬着唇边的软肉。
清朝鬼带宁稚安走的路都很隐蔽,跟在清朝鬼左拐右拐大概五十米后,忽然有一大片空地,宁稚安在这里见到了另外的一人一鬼。
红衣女鬼正被倒吊在树上,头发倒垂着,整个鬼暴躁地乱晃,见他走近先是愣了愣,然后惊喜地喊:“大……”
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大辫子,你又抓了谁过来?”
说到这猛的给宁稚安传眼色,让他自己小心。
宁稚安猜测这就是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女鬼。
清朝鬼没理她,而是指了指老树根处。“你们导演就在这里。”
宁稚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周唯鱼可能已经被吓得晕过去了,正躺在地下人事不知,但是面色还算红润,能看出来没什么大问题。
宁稚安后背起了一层薄薄的汗,风一吹凉得他直想发颤。宁稚安喉咙滑动,缓缓地开口:“您为什么抓走我们导演呀?”
一问到这个问题,清朝鬼有些气急,他沉着脸在原地踱了跺脚,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做什么的,你们装作是另一个人,拍到那个黑东西里,还能在一个大黑盒子里放出来。”
宁稚安猜测他的意思是,他们演员,拍到摄影机里,然后在电视上放出来。
清朝鬼指了指周唯鱼,语气急躁:“这个人好不懂得通融,我就让他给我也拍一拍,上个黑盒子,他愣是不同意!”
白无常在暗处又戳了戳宁稚安,宁稚安干巴巴继续问:“您想拍什么啊?”
清朝鬼甩了甩辫子:“我想拍我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红衣女鬼:“呸!”
听到这话白无常终于现形,猛地跳了出来:“好哇,你这个封建鬼,就为了满足虚荣,居然绑.架活人,还不跟我回地府问罪!”
白无常一挥手,铁链就跟自己长了眼睛一样,直直向清朝鬼奔过去。
铁链幽黑,缠绕上清朝鬼,锁链越收越紧,将清朝鬼绞得直龇牙。
清朝鬼被捆着动弹不得,他没想到这个平平无奇的阳间人竟然使诈,便破口大骂:“你这后生,好不讲武德!”
宁稚安在心里解释:你先绑人的。
红衣女鬼还被吊着,闻言立马回嘴:“你敢骂我大大,你居然敢骂我大大?放老娘下来,老娘撕碎你的嘴,老娘亲自送你回地府!”
清朝鬼闻言暴怒,剧烈地反抗起来,整个鬼散发着蚀骨的阴冷气息,他咬住自己的长辫子,脚下落叶疯狂旋转,像针一样朝宁稚安和白无常冲过去。
宁稚安下意识地抬手,那面荣誉阴间人的锦旗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到了宁稚安后面,将叶片全部挡了回去。
清朝鬼面色狰狞,辫子也四散开来。
宁稚安见状赶紧捂住眼睛:嗷,太吓人了!
他忙走到周唯鱼身边,蹲下来费力地将他翻了个身,检查他有没有受什么伤。
清朝鬼见状怒吼:“后生,休要动那个导演,我要留着他给我拍戏!”
白无常一挥手,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风刃朝清朝鬼打了过去。
清朝鬼闷哼一声,脸色更加灰白,皮肉都有些往下掉,眼珠却赤红,缓缓流下血泪。“你们这群鼠辈,有种单挑!”
白无常把清朝鬼捆得结结实实,拽在身后:“还金榜题名,大清早亡了哥哥。”
红衣女鬼骂街:“妈的,老娘要让你抄一百遍男德!”
*
周唯鱼确实不见踪影,这是瞒不住的事实。红渔村涌入了各家媒体,为了争抢流量,甚至直接开了直播。
《云起鹤唳》剧组的演员也纷纷出来表态,表示遵从剧组的一切指示,如果有需要他们帮忙的,将义不容辞。
蒋扬甚至还连夜赶来了红渔村,在临时搭建的采访点,接受媒体的采访。
在直播中,蒋扬眼圈通红地说:“周导在剧组一直很照顾我,现在出了这种事情,我又怎么能置之不理呢?”
记者问:“听说你前一阵子摔伤了,现在恢复的怎么样?”
蒋扬似是还有些痛,对着镜头勉强笑道:“不管好没好,我都会第一时间过来的。”
弹幕纷纷夸起蒋扬来。
【扬仔真是人美心善,自己还受着伤,也要来为周导出一份力。】
【蒋扬真仗义,粉了!】
【心疼扬仔,但更多的是感动,扬仔真是善良!】
【这么一对比,某些人好像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过哦,连面都不露,真是高贵呢。】
【秒解码,听说他当初能进剧组,还是周导力挺的,现在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闹鬼传闻,就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吗?】
【真是白眼狼。】
【啊……这还算个男人吗?】
【呕,吐了。以后谁还会赏识这种人啊。】
【等等,宁稚安一直没露面吗?有点奇怪啊……】
【有什么奇怪的,出了事儿真就独善其身呗。】
面对着媒体采访的镜头,蒋扬面色带着深深的关心与急切。
弹幕里分成了极端的两派,一边夸蒋扬善良讲究,一边骂宁稚安缩头乌龟。
观众骂得正酣时,蒋扬面色却忽然变得奇怪,紧接着听到镜头那边一阵剧烈的喧哗声,一阵兵荒马乱,连镜头都晃了几晃。
弹幕上一片焦急的询问。
【怎么了怎么了?】
【什么情况!!!】
【啊啊啊啊出什么事情了??】
【别吓唬我啊,怎么了!?】
镜头一阵颠簸晃动,晕人的旋转过后。
周唯鱼有些憔悴地出现在突然所有人面前。
弹幕瞬间沸腾起来,流量暴增,甚至很多观众都被卡了出去。
在他身后,宁稚安精秀浓倦的一张脸也出现在镜头里,强烈的聚光灯给他的脸蒙上一层精致的冷光。似乎没想到这么多媒体会忽然对准他,他面色有些惊愕。
周唯鱼神色疲惫,似乎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应付媒体,向宁稚安摆了摆手。
宁稚安便代劳,对着镜头浅笑道:“周导平安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