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澜说完,还偷偷瞅了一眼顾盛淮。
付习原此人一向是说话冷硬刻薄,但凡与付习原打过交道的人,甚少人喜欢他这嘴毒的做派。久而久之,付习原在朝中的风评与人脉是显而易见的惨。
也幸好,建安帝器重他,要不然,他迟早被那群臣子群起而攻之。
此时付习原已为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再过不了多久,他又要升官了。所幸他嫉恶如仇,刚正不阿,做事让人挑不出毛病,故而那些清流大儒对他也是印象深刻。
顾盛淮负责重新编撰、修改历法,付习原这号大人物,他自然不会不可能不与之交流。
“对啊,付习原才高八斗,又懂得变通,虽恪守规则却也不迂腐,皇上这一次是捡到宝了。”很显然,顾盛淮对这位年轻官员的印象非常好,一提起他,便是表扬。
顾文澜轻轻一笑,“付大人才名在外,女儿一直听说他不好相处,还以为是真的,没想到爹爹对他百般称颂,看样子,京城流言也非真实啊。”
不经意的一番话,让顾盛淮皱了皱眉,扭头望向顾文澜,问道:“澜儿你是从哪里听说付习原不好相处的?”
总算是问到关键问题了,顾文澜牵了牵嘴角,假装一脸奇怪地答道:“还能是谁?自是满大街都传遍了。”
有关付习原的谣言,顾文澜早早就收到了。说实话,顾文澜原本不想管这件事的,毕竟此事说来说去,无非是那些子小人不入流的手段罢了,越是搭理他们,他们越是得寸进尺。
直接无视了,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付习原前世虽然风评名声谈不上特别好,但还是为世人所赞扬歌颂的,而现在不同了,这群人说来说去,有意排挤付习原,让付习原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然后才好方便除了他。
若是坐视不理,谁知道流言是否变成事实?
顾盛淮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接着才说:“澜儿,朝廷的事,你别跟风乱说,要不然有朝一日你惹了祸,为父也很难保护你。”
说实话,顾盛淮当丞相已经足足十几年了,与建安帝打交道、君臣相处数十载,这感情不说是情比金坚,可也是君臣相合。
对于当今皇上的脾性,没有谁比顾盛淮更了解了。他不是建安帝手下的第一位丞相,却是当得最久的丞相。
他前面的那些丞相们,一个病逝两个自尽,天子的刻薄寡恩之名,朝野上下人人皆心中有数。
当这个丞相,他不担心、不惶恐是假的,毕竟建安帝比起任何一位大魏帝王来说,明显是要来得愈发强势无情了点。
俗话说,皇帝强,则臣子弱。建安帝与他,也不能说是半点矛盾皆无,夫妻尚且吵架闹红脸,更何况是君臣之间。
天子不需要他太有权势,他要的是一位完全听命于他、且难以威胁到他的丞相。他做了,纵然权倾朝野,可也是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认认真真地工作,不结党营私,不敢有丝毫懈怠。
朝臣党派林立,无疑是让建安帝咬牙切齿。
想起往昔相处的朝朝暮暮,顾盛淮不知为何心里一跳,蓦然间心烦意乱。
“爹,我就是听了八卦,顺便和爹说一说的。”顾文澜笑笑,来到顾盛淮的背后,双手有力地按摩他的肩膀,一边道:“爹,女儿给你按摩按摩。”
“这不必了。”顾盛淮轻轻拍了拍顾文澜的手背,微笑说道:“澜儿,付习原的事,以后千万别说了,明白了吗?”
“知道,我知道,”顾文澜不悦地撇了撇嘴,“我就是听了八卦,顺便和爹爹说道说道,怎么爹爹一副防人的样子?”
闻听此言,顾盛淮哭笑不得,“不是防人,朝堂上的水深得很,你一介姑娘家,要是掺和进来了,后果很难预料。女儿家,当在家中修身养性为妙。”
修身养性?顾文澜挑了挑眉,“爹爹是嫌弃女儿习武练剑一事不够贤贞淑婉吗?”
“哪里有啊?”顾盛淮眼见顾文澜有点不高兴了,于是连忙哄道,“爹爹是认为,澜儿要做什么,也都不能与那朝堂斗争拉上关系,要不然啊……”
说到一半,顾盛淮就没有说下去了。
顾文澜何尝不知顾盛淮之意?她神色一肃,淡淡道:“爹的教诲,女儿铭记于心,不过嘛,女儿有件事不明白,庆华侯府……”
“娘是娘,侯府归侯府,”顾盛淮打断了她的话,“吴氏戕害你,可大哥他终究无错,而且娘也说了,让我们兄弟二人和睦相处。”
这些年,若非碍于老太太的情面,顾盛淮连问候庆华侯府的想法都不会有。
庆华侯本人是什么脾气,顾盛淮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眼高手低,心胸狭窄,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一个窝囊废。
明明是兄弟,偏生还嫉妒起来了,简直是不知所谓。
“爹,”顾文澜面色一紧,抿了抿唇,“大伯他对您,可还是老样子?”
在外人表现得再怎么兄弟情深,里头的猫腻,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顾盛淮一提起他的同胞兄长,便非常头疼,摇了摇头,仰天长叹,“老样子罢了,反正娘年纪大了,这种事没必要让她知道了。省的后面出岔子。”
老太太纵然是出于私人感情,希望两兄弟和睦相处,共同提携庆华侯府的门楣,可对两兄弟始终是公平公正的,又深明大义,若伤了她的心,顾盛淮难免要愧疚很久的。
顾文澜说道:“祖母一片好意,文澜自小得她关怀,其情不可回报,庆华侯府,还望爹慎重考虑。”
“嗯。”
顾盛淮眉头紧锁顾文澜不欲多打扰,随即起身离去。
……
在九福斋的窦砚离,这日子就没有顾文澜那么惬意了。
刚刚死里逃生,衣袍沾满了鲜血,他颤颤巍巍地走到木椅上,四仰八叉地躺上去,全然没有在外的翩翩公子形象。
“公子!”战翼紧随其后,单膝跪地,禀报道:“那群杀手,已被我们屠杀。”
“这就好。”窦砚离闭目养神,懒懒地应了一声。
“公子要不找个大夫看看?”战乐担忧地看着窦砚离依然在流血的伤口处。
“不必了,”窦砚离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如果我大张旗鼓的,岂不是自投罗网了?”
方才是他不小心惊动了那群人,导致他被下毒,但是这不意味着,他就会乖乖认输。
想到这里,窦砚离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戾气。
“公子,无痕公子可还在?”战翼问道。
没有人知道,其实神医无痕早就与窦砚离关系匪浅,此次大魏能够从瘟疫的死劫里走出来,多亏了窦砚离的大力邀请。
只是……战翼想起那位高不可攀的大小姐,不免心中感叹:这大概就是一物降一物了。
“他?”窦砚离睁开眼睛,“他上次给我留了一瓶解百毒的药丸,你去拿过来吧。”
“是这样吗?那可太好了!”战翼神色一喜,一时之间竟忘记主仆尊卑,兴高采烈地往里间跑去。
原地只留下战乐,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窦砚离,目露担忧。
没过多久,战翼捧着一兰花雕刻的木盒子走出来了。他非常快速地打开盒子,从里面迅速拿出药丸,递给窦砚离。
窦砚离服下解毒药丸后,受伤的地方血液很快就凝固了,不再流出来,并且五脏六腑那火辣辣的灼烧感,正逐步消失。
很自然,解毒药丸是有效的。
窦砚离等觉得自己已是完全痊愈了,这才继续说道:“我们找到的那个东西,要好好保管,别让它不见了。”
“公子请放心,在下必好好保管,绝不让它失窃或消失不见。”战翼信誓旦旦地对窦砚离保证。
窦砚离轻轻地颔首,然后对战乐询问道:“燕启与嘉义长公主的事情,有没有查到什么?”
“查到了,”战乐淡淡道,“嘉义长公主早年爱慕燕家长子燕承,可燕家大公子燕承为爱私奔,不知所踪,嘉义长公主恼羞成怒,于是愤然出降燕家次子,想要报复燕承。燕承一消失,就是好二十年了。”
嘉义长公主与瑞安长公主不过相差五岁,彼此的遭遇却天差地别。瑞安长公主的第一任丈夫与第二任丈夫无论是谁,都足以将燕家次子甩出五十条街。
燕家再尊贵,无非是区区清流,无权无势,空有名声,焉能比开国功臣之后风光无限?
更何况,燕家次子燕启才学武功、品貌家世都非一等一的,嘉义长公主久而久之,自然就心生怨怼,从而与燕启貌合神离。
也就是嘉义长公主不想与燕家撕破脸,才勉强与燕启当夫妻,要不然按照大魏公主的脾气,驸马得罪公主,就小心自己的皮吧。
“燕承都已经消失了,怎么会为了她再回来?无知。”窦砚离冷笑一声。
燕家的这些破事,还真是让人厌烦。
“但是……长公主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