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只剩下她极尽平缓的解释声。望着她张张合合的小嘴,不断说着如此血腥惊恐的事情,沈如叁半响都找不回属于自己的声音。
他的脑海里下意识中不停地涌现出她所形容出的场景,那个画面让他终是突破了喉间无形的勒索大声喊出了句,“我不做到!”
什么拿匕首破开她的肚子,还得注意层数?小心别伤了孩子!孩子倒是能得救了,那她呢?
他的妹妹怎么办?人能跟衣服一样吗,那是缝起来就没事了的事吗?
她,她这是想以自己的命换孩子们的命啊!
他做不到,做不到成全,沈如叁不断地摇头拒绝,如果非得选择…原谅他,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保她的命才是!
“三哥!”用力攒紧他的手,如久看着他眼中泛起的水光,心底不由也跟着一阵难过,“三哥你相信我,只有这样我们才会都平安。”
“我的医术你还不相信吗?况且我还想看着孩子们慢慢长大,还想着能回家见祖父祖母爹娘他们又怎么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晃了晃他僵直的手臂,她再次轻唤道,“三哥…”
“你的医术我当然相信,可我不相信我自己啊。”
“可是,三哥难道忘了?”如久眯起双眼,笑颜如花,”我最相信你啊。”
……
自那日过后,沈如叁将自己憋闷了好些天,终还是被打败,怕她丧命在自己的手中,却更怕真到了生死关头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想通了后,每天天不亮沈如叁便早早地进了深山捕猎各种动物用来做破腹实验,再将剩下完整的肉还有掏到的鸟蛋,寻到的野果子等等都给带回来腌制储存好。
又听从妹妹的吩咐,备齐需要的东西:磨成的竹针打孔,烘晒剪裁清洗消毒后的小肠。
还有孩子们用的衣物用品,新的木碗木盆小马桶等。
……
忙碌中的日子总过得飞快。
七月末的这段时日以来沈如叁已经不再轻易的进深山中去,而是选择留下时时的陪在她的身边。
这天是这月的最后一天。
正依着九儿她画的样子,在院中做着小木马的沈如叁,突然听见屋内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声,心头猛跳后立马快速地起身飞跑奔至竹屋里。
“九儿!”
“三哥,我…我肚子好像开始阵痛了。”
站立在竹床边上的长桌前,如久用两只手紧紧的抠着桌面,力道大到指甲不断发出咔咔刺耳的哔咔声响。
等这一阵阵痛消失,她才抬起满头冷汗的脸望向扶住自己的三哥,语气稍显虚弱地说道,“按着我们之前说好的,三哥…”
“嗯,好,好,三哥知道。”
用力咬了口舌尖刺痛让他瞬间保持了清醒。沈如叁在心底默默将当初商量好的步骤再次从头到尾的过一遍。
若是九儿她能自主生产,不要在意男女有别这套不能慌张腿软,要帮忙她顺利生产。
若当真不能顺产,拿匕首的手一定要稳要快要注意层数,取孩子,止血缝伤口…
面对再多繁琐复杂的庶务他都可以心平气和,有条不紊的着手。独独到了九儿她这件事上真到了要紧关头,他却心慌意乱手抖得厉害。
“呼气…吸气…冷静,冷静。”
或许是九儿交的这种暗示办法起了作用,又或是担心她的安危战胜了一切。沈如叁心底逐渐平稳下来,恢复了些以往的从容不迫。
将他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的如久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希望等会儿到了生产的时候三哥还能继续保持住这样才好。
上世看多了不在少数的准爸爸跟着进产房腿软昏厥的新闻报道,也不知准舅舅会不会也这般?
杂乱无章的心绪,在重新开始的阵痛中被打散扰乱。
半个时辰里,从较长时间间断的阵痛再到密集的剧烈痛感,一直咬着牙在他搀扶中缓慢迈步走期望宫口早些全开的如久,突然顿住抬起了头望向旁边的三哥带着颤音的开口。
“三哥,你先去做准备吧。”
“怎么?”
“我,羊水,先破了。”
沈如叁这才低头看见她腿脚边的衣服已经被打湿,还在不断往下滴答着淡黄泛着血丝的液体。
稳了稳心神,沈如叁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一定不能乱。
迅速地把人给打横抱起放回床上,他这才扭头跑向灶房先将之前准备好的午膳吃食端出来,然后再烧上足够多的热水。
“九儿,先吃点东西。”
递过来的是一碗已经熬煮成肉糜的浓汤里面还窝着几颗小鸟蛋。
沈如叁拿着小木勺子,吹了吹后一口接一口的很是熟练地喂她喝完。
“三哥,我怕是顺产不了了。”
豆大的汗珠将她额边的碎发尽数打湿,煞白的小脸上溢着一抹苦笑。羊水提前破掉过了许久也不见身下有任何发动的迹象,怕还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为她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早在见她这么痛苦的样子时那些慌张害怕多余的情绪,早都不知被他给丢去了哪儿,“放心,有三哥在,咱们九儿一直福大命大,一定会顺利的。”
“嗯…一定会…会顺利。”
疼得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如久摇摇头晃下眼角浸出的泪珠用上牙死劲儿的咬住下嘴唇,承受着这一波又一波仿似没有尽头的疼痛。
回到灶房打来热水,再陆续将之前准备好的工具拿出来,用妹妹说的消毒水做最后的消毒再将它们一一摆放齐整。
当沈如叁握着匕首的手悬空在她的腹部时,眼底已是猩红一片。
“九儿,你确定自己真的能忍得住这破腹的疼痛吗?”
“三哥…我,可以。”她一定可以,也必须可以。
“咬住这个。”拿过一块软木塞进她的嘴中,沈如叁别过头不敢再看她一眼,只是死死盯着那还在翻腾滚动着的大肚皮。
匕首的尖端迅速的划过,一条切割平整的伤痕快速的浮现鲜血瞬间流出,红色温热的液体让他心口剧烈的抽痛湿了双眼。
……
将最后一个巴掌大小的孩子从腹部取出割掉脐带,照旧翻转过来轻拍待他发出猫叫般的啼哭才放置一旁,沈如叁瞧着气息渐弱的人儿加快速度地开始清理伤口再缝合。
汗珠悬在眼帘他却不敢轻易眨眼,只得用肩膀胡乱蹭掉,再埋头继续手中的动作。
经过他的手缝出来的伤口如同细长丑陋的多脚虫,涂好最后一层药膏和金疮药,又喂她服下丹药沈如叁紧绷的那根心弦才稍稍松弛了些。
起身将整个屋子的晦物血迹清理干净,陆续从灶间把热水全数搬进屋内。仔细的为妹妹擦拭,小心的为孩子们清洗。
等所有的事尽数忙完,沈如叁才惊觉外面不知何时已然天黑。
“哇~”“啊~哇…”
接二连三地响起孩子的嘤嘤哭泣声。赶紧手忙脚乱的哄哄这个,抱抱那个,恨不得一个人掰开当两个人使。
本死死沉睡的如久,当孩子的哭啼声响起便使劲颤了颤睫毛,迷迷糊糊中腹部伤口与宫缩的小腹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下意识地覆手待摸到瘪平的肚子瞬间被吓得完全清醒。
“九儿,别急别急,小心碰着伤口,孩子们都在这儿呢,你看,他们都好好的呢。”
分了心神时刻注意着她的沈如叁还来不及高兴妹妹的清醒,便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三步并成两步的来到床前,将怀里的两个正哭闹的小家伙递给她看好让她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