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王爷早已弱冠,却未立正妃。”我轻声应道。
心里却五味杂陈。
阮良娣点头道:“王爷这继后嫡子的身份实在尴尬,父皇为太子考虑,就不愿王爷妻族太过强势,可也不愿委屈了他。太后和皇后两宫的意思也不一样。如此可不就拖下来了。
虎贲将军府的太夫人多半是在请托户部尚书夫人在太后面前为她家六姑娘美言说项,户部尚书府周夫人刘氏可是太后娘娘嫡亲的侄儿媳妇呢!”
她见我有些不自在,又打趣道:“横竖咱们王爷自己都不着急,怎么你倒着急起来了!”
我不依她,抬手作势要拍她一掌,她扶着晴柔的手轻巧的闪开到了岔路上,“了不得,曲小莞要端主母架子,打杀我这个宠妾呢。”
不等我还嘴,已经扶着晴柔去得远了,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梅林里。
花园空旷有风,将我白狐皮斗篷上的风毛吹得翻起来,几瓣粉色梅花也被吹落下。
我伸出纤细白皙的手,将花接在掌心。
小小的五瓣花,瞧着可怜可爱,却到底是粉色的。
粉色是妾室惯用的颜色。
也是我与阮良娣如今衣衫上常见的。
论位分尊崇,如今府里只有阮良娣和我有封号,入了皇家玉册,相互之间亦渐渐交好。若论萧王的宠爱,我与阮良娣平分秋色,也没有人能越过我们二人去。
这样算起来,阮良娣和我在萧王府的日子实在顺风顺水。
然而想起堇夫人的话,我的心却无端端的收紧了。
怔忪间,身后湛露低声提醒道:“昭训,纨素夫人和青卓夫人朝这边来了。”
我收敛了心绪回头看时,青卓正冲我兴高采烈的挥手。
见我瞧见了她,回头一把拉住纨素,两人朝这边跑了过来。
娇喘吁吁的站在我面前笑道:“姐姐走的好快。我与纨素姐姐在堂外等你,谁知丫鬟过来说你和阮良娣说着话直接从后面走了。”
我含笑看着她,应道:“阮良娣说从这边花园绕去多福轩更近。从前倒没走过。”
青卓打量我一眼,笑嘻嘻的说:“昭训姐姐适才好厉害。”
这话说的有些糊涂,我不便应下,只笑道:“跟厉不厉害的没什么关系,只是她二人做事为人太没道理。”
纨素瞧了瞧四周,方柔声道:“说句实在的,她们二人在大事情上忤逆倒在其次,关键在小节上太不谨慎——不吉利、不讨喜的字眼为什么要写在春词里!模棱两可、易生歧义的更是应该避开。看来这两人还是见识少了些,叶氏自恃世家女身份,太过自傲,以为自伤之语无所谓;朱氏家中是本朝才崛起的新贵,差了底蕴。”
看来其中的关窍纨素已经琢磨清楚了。
我浅浅一笑:“你是个明白人。”
纨素亦笑:“她们喜欢害人,却把自己的空门露了出来。也就怪不得您和阮良娣。”
“按理说你与阮良娣共理中馈,今日对府中姬妾有所处置该先问问你的意思。可我细细一想,这种当恶人的事情还是不要把你拉进来了。”
叶堇仪和朱盈娘今日只是关在了退思堂,最终的处置还要看萧王决定如何行事,是不是要借此事运作一二。她二人日后会如何,如今还不好说。
小时候夫子讲棋,最讲究排兵布阵,讲求留活棋路。
不如留纨素在局外,必要时也能加以援手。
纨素略有些腼腆的道:“昭训这话就见外了。若不是你,王爷哪里能知道我呢。您有什么想办的、不想办的,纨素都听您的吩咐就是了。您和良娣行事,很不必问过我。若有要我善后的,知会一声就好。”
青卓见我二人语带玄机的说了半天,早就不耐烦了。苦着小脸道:“二位姐姐,好歹可怜可怜青卓的肚子,一早上敬拜青帝,本来就可以用午膳了。却被那胆大包天的两位折腾、拖累到现在。青卓可掌不住了。姐姐们若还有要说的,一会儿边吃边说就是!”
说着拉我和堇夫人去了她的居处,牵香堂西厢。
倒是个雅致的院子。
刚进了院门,青卓冲东跨院努了努嘴:“朱盈娘原先就住那里。”
我与纨素齐齐转过头去打量了一眼。
院内倒座房紧闭的门窗内隐隐有哭声传出来。里面多半是已得了朱盈娘被关退思堂的消息,六神无主在此哭泣的丫鬟们。
院中的两株柳树十分醒目。刚至立春,枝叶还有些萎黄,却依然能看出春夏季节里的枝繁叶茂、浓荫蔽日。
我心头有些念头一闪而过。
待要再看,纨素已经扯了扯我的袖子,低声道:“你今日才发作了朱盈娘,便在她院门矗立,若被人看见,不是很妥当。只怕会传出许多不好听的来。”
三人遂去了西厢用饭。
青卓满意的咽下口中的清炒芦笋条儿,眉开眼笑道:“刚才没力气说,现在可以说了,昭训姐姐,朱盈娘最讨人嫌了。从来说话做人都没爽利过,最爱扮猪吃老虎,我们这些被王爷放在脑后的人里,被她欺负了还没法讲理的可不少。”
纨素奇道:“什么叫她扮猪吃老虎了?”
青卓接过芸儿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方道:“我和她差不多的日子来的王府。初时见她娇怯怯的,以为是个需要我照顾的,便处处让着她。我原本都进东跨院了,见她眼泪汪汪的说喜欢东跨院的日头好,就心软的了不得让了出来。她轻轻巧巧的一句‘谢谢姐姐’,就带着自己的人心安理得的住了进去。我还傻乎乎乐呵半天,结果被乳嬷嬷好一顿说。”
纨素抿嘴儿笑:“你自己要侠道热肠的做好姐姐,如何过后又怪她了。”
青卓嘟着嘴叹口气:“哪里是过后就怪她,我若这么快就能长了记性,我也不是我了,乳嬷嬷该夸了。谁让人家在家里最小,这一有人喊姐姐,能不心软嘛!
可日久见人心这话再没错的。自从我应承下来做了姐姐,但凡是府里有定例的东西,她必定要从我的份儿里分出一些拿过去。若两份东西略有些优劣不同,那她一定要挑那份好的。我原本在家里被母亲惯坏了,手里一向散漫,没把这些东西看在眼里。也禁不住人家每件事上都总把你当冤大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