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极细极长的针扎在心头,我忽然抬起头推开了萧王的手,并不看他,伸手将衣裳拢好了。
萧王将七厘散药膏搁在一边,伸手揽过我,沉声问道:“怎么了?今日是本王来晚了,又累你受伤。也怪本王考虑不周,也没想到庆格尔泰一开始对订立盟约之事这么大的抵触,就放他和姚华棠单独去谈。谁知一时不妨让他击退华棠自己跑出了大书房。”
他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当时吓坏了吧?”
我本来低着头,听他这样说下意识便想故作坚强的摇头。
然而他手心的一道伤痕撞入眼帘——那是在大昭寺附近的梅林中,为了从太子手中救我、徒手挡剑落下的疤痕。
心里顿时发酸发软,眼眶一热,低声道:“是,当时怕的很。可你不在。”
“是本王来晚了。”
萧王声音极低的叹息一声。
我靠在他怀中,轻声道:“不过,我是个有勇气的。”
他一时没听清,却也没再问。
转眼便到了上元节的前一日。
映红如往常一般进来小书房里问午膳的安排,看我可有其他想要加进去的想吃的菜品。
我想起她这几日的举止异常来,遂抬眼打量她,许久未置一词。
她果然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过了一会儿勉力带笑建议道:“昭训今日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婢子让小厨房按这个月头拟定的菜单备菜可好?”
搁下手中的书卷,我忽然问道:“你来我这里有些日子了吧?”
映红闻言身子一颤:“昭训,您要赶我走么?”
我笑了:“这话说的奇怪,我为什么要赶你走?”
映红跪下道:“婢子确实是通过堇夫人,啊,不是,是叶氏才能从二等提成一等。婢子的父亲说昭训为人宽和,又极得王爷看重,能跟着昭训是很好的。可当时婢子并不在多福轩里,叶氏又将各位夫人那里的外来人手调动把的死死的。不得已婢子和父亲才去请托了叶氏的。但并没有和叶氏勾结,昭训明鉴啊!”
“是么。叶氏还真好说话,你去请托了,她便接受了?”
映红一惊,倏然抬头,撞上我波澜不惊的笑容。随即低下头去嗫嚅道:“她,她说,婢子送去了……”
她咬着唇犹豫片刻,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看我:“昭训是个玲珑心肝儿的人,婢子送去的财物自然不得叶氏看重,也只是给了她跟前的娇莺帮着说说好话、敲敲边鼓罢了。叶氏最终愿意把婢子派到多福轩来,是因为婢子答应为她传递消息。”
“呵,说下去。”
映红深吸一口气,续道:“可昭训也知道,自从婢子来了多福轩,从未做过对不起昭训的事情!婢子的家人也是一样。”
她见我唇角牵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连忙又说道:“婢子并不是说婢子的人品有多好,只是,婢子和家人都知道一个道理——识时务者为俊杰!婢子虽是下人,可审时度势也是会的。自昭训入府,王爷便将您疼成了府里的第一人,当时的堇夫人与您相比,实在不会有胜算。因此,婢子也不会自掘坟墓。确实未曾做过当时答应叶氏的事,对昭训不利。还请昭训明鉴。”
“既然如此,你的惴惴不安从何而来?”
“婢子,婢子没有不安。”
我不由笑出声来:“你既然说我是个玲珑心肝儿的,那你想想看,你有没有不安,我会分辨不出么!我最烦跟了我,又对我不尽不实、首尾两端的人!”
说到后来已是声色俱厉。
映红眼中滚下泪来:“婢子没有首尾两端。”
“那就是有不尽不实了?比如,当日我与湛露走后,你陪着退思堂的人带了大夫来救治堇夫人,这之后就没什么需要和我说的么?”
“婢子……”,映红忽的叩头道:“是,婢子确实对您有所隐瞒。婢子无奈之下答应叶氏为她做事,得了自己想要的。却又没有履行诺言,毕竟对她心中有愧。又想着逝者为大,便没有向您禀报叶氏最后阖上眼前的言语。”
我轻轻摇头:“你心性本来善良,却用错了地方。既然审时度势做了选择,就要认我为主,替主子做事维护主子,是天经地义。认准了一个人,你也不会在两边撕扯着如此难受了。”
我瞟了她一眼,继续问道:“怎么,叶氏的话很是难听么?”
映红咬咬牙说了出来:“叶氏说:‘晟曜,我要你最心爱的人永远活在担心失去你的惴惴不安之中,我要她惶惶不可终日。要你与她不能心意相通,要你得不到她的真心相付。’”
“婢子是原样学舌,昭训勿怪!”她有些惶恐不安的看了我一眼。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对了,堇夫人给王爷还留了两封书信。不过,婢子并没看到内容。王爷当时脸色也不好,看见叶氏的样子也很难受。”
我思量着叶氏对萧王说的话,仿佛又听见她那日得意却悲凉的笑声。不由摇了摇头,伸手抚上了手炉。
手炉烧的很旺,十分暖和,将这笑声带来的寒意驱散了些。
“还有吗?”
映红一愣,摇头道:“就是这些。不过后来王爷吩咐婢子的爹爹安排人给叶氏家中送去了她留下的一封书信。听说,叶氏的家人对叶氏在王府里送了命这件事情本来很是不满,对王爷也颇多怨怼之词,但看了叶氏遗书,倒对派去的人又态度好了起来。”
我沉吟一会儿,方对映红道:“你下去吧,午膳你看着料理就是。我信得过你。”
映红有些不相信的抬起头,待反应过来又欣喜的对我叩头道:“谢昭训明鉴。婢子肯定当好差。”
我轻轻敲着手炉盖子,笑道:“不过,以后可不许再有隐瞒不报的事情!”
映红如释重负的行礼,带着一丝欣喜退了出去。
赤芙从外面进来,瞟了一眼映红的背影,问道:“昭训真的放心?”
我拾起书卷,低头找到适才打断的地方看了起来。
口中道:“诚如她所说,自入了多福轩,的确没有做过什么实打实的对我不利之事。而这次的隐瞒是因为对堇夫人的愧疚。可赤芙啊,她会愧疚,是因为她心底留有的纯良。这原是她身上可贵的地方,我并不忍心叫她赶出去、又因为此事改了性子。敲打一番也就是了。”
赤芙蹙眉想了想,道:“也是。最不济也还要看她爹爹的面子不是。只要王爷对您一直这么好,便谁也不会对您轻举妄动的。”
我的目光凝滞在一处:一直这么好。一直又是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