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易晴空的声音,二人齐齐回过神来。
易有富看着她一脸自责的模样,心叹易家的孩子总是七灾八难,都是苦命的孩子。她也还是个小女娃娃啊,却在寒冬里不远千里送哥哥入京看病,明知希望不大却始终不放弃。这样的孩子有情有义,该自责羞愧的是他们才是。
“晴丫头,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这不怪你的。是晚照这孩子命苦,天意难违。”
易中正也不忍心看到小小年纪的她为此自责。她与易晚照是孪生兄妹,他们之间的感情比别人来的都要深厚,对于易晚照的离世,她的痛不会比任何人少。
看着眼前这个与易晚照有七分相似的她,他小心安慰道:
“二妹妹,别自责。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愿意,可是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得鼓起勇气去面对。我知道平日你与晚照感情最深厚,你比谁都要伤心难过。谁都没有资格怪你什么,这不关你的事。不要心思太重,不然往后该怎么生活?”
易中正的话如一记重鼓狠狠地敲在她的心上。真的与她无关吗?怎么可能!她不会自欺欺人的,易晚照那样的遭遇或多或少与她脱不了关系。要不是他惦念着她的及笄礼,他怎么可能将那一支染毒的玉簪一直带在身上?要不是她不自量力去考试得罪王岭然,他哪里会以那样的方式离开。他是拖着重病被活活打死的啊!这些,她能推脱吗?她哪里是心思重,明明是罪孽深重。
易晴空深吸了一口气,自责内疚的心情每每在想起这些事时,总是让她压抑的不能自己。
“二叔,哥哥。有件事我必须与你们说明白。”
“有什么事你只管说便是,别放在心上自己担着。”
易晴空看了易云萍一眼,见她紧张的额间冒着细汗,身体隐隐有些发抖。易晴空有些想笑,她紧张些什么啊?主意是自己想的,事是自己办的,跟她毫无关系啊。她对着易云萍轻轻点了一下头,嘴角微微上扬,示意她别害怕。
“二哥的秀才文书我并没有到官府注销,而且我还拿着他的文书,以他的身份在国子监念书,准备三年以后参加科举。”
易晴空说话,神色十分平静,自始自终,她都像是在叙述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你说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易中正听了他的话,只觉脑袋发晕。这种骇人听闻的事竟然从她嘴里说了出来,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他家小幺妹能做出的事。
“我的意思是:洪光二十二年腊月初八去世的人是易晴空,易晚照自始自终都好好的活着。从今以后,易家在无易晴空。我会以易晚照的身份去参加科举,为易家光宗耀祖,去实现他未能实现的抱负……直到我做完自己该做的事为止。”
易晴空知道,这一番话说出来会掀起多大的波澜。易家的人,哪个不是安安分分的普通老白姓,他们想出人头地,也想安安稳稳好好过日子。可是,易晚照死得怨,不讨回一个公道,这一生她都得不到安宁。
“荒唐,简直荒唐!”
易中正听她坚决地,铿锵有力的话,拍桌而起。他一直以为他家小幺妹最是懂轻重的人,凡事都会三思而行。可是看看如今她干的都是些什么糊涂事?
“晴空,你可知道,大周律法不允许女子参加科举。”
“知道,所以我才要以二哥的身份去参加科举。这个世道对女子是刻苦的,我别无她法。”
“别无他法?我问你,你去考科举做什么?你想做什么?光宗耀祖的事什么时候需要一个女子来完成了。如今晚照是没了,凭我无论如何是考不出什么来的。可是你也可以把希望放在侄子身上啊,这代不成下一代,易家总有一天会有希望,眼下我们能做的事便是安安分分过日子,让你二哥好安息。”
易晴空听了易中正的话,平静的脸上终是有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他想不到,自己认为老实的大哥哥其实在骨子里也是看不起女子的,她不怪他,这是封建社会,人一生下来便被冠以男尊女卑的思想,他哥哥只是个普通人,这个时代圣人才言男女平等。
“大哥,你可知道二哥哥跟本不是病死的。”
易中正皱眉,心里一惊,无力之感突然袭来。他哽着声音说道:
“现在我与你说的不是你二哥的死因。”
“大哥就不问问怎么回事吗?还是大哥怕了,只想安稳过日子?你可知道,二哥哥在团田村的时候已经中了毒。”她一边说一边掏出怀里的玉簪子,双手轻轻的摩擦着,像是在摩擦着利剑,分毫不敢用力。
“这是楚良房送给二哥考上秀才的贺礼,里面放了毒药,人若长期带在身上必定会中毒生亡。本来二哥还未及冠,平日又简朴惯了,自然是不会将这等贵重之物留在身边的。可是他念及我的及笄礼,便长期带在身上,不知不觉中便中了毒。
到了京城以后,知道二哥根本没得救,可有一味药能缓解二哥的痛苦,那药很贵,我们身上带的银子根本不够花。恰逢国子监招考,考得一甲者可得赏银三百两,我瞒着二哥去考试,最终拿到了三百两的赏银。可我回到家时却只见满地的狼藉,二哥床边是一滩黑血,他瘫倒在床上,已是回天乏术。在二哥和姐姐的话中我才明白,这一切是因我考了一甲,让王家公子没了面子才惹上这场祸事。
这一切,都因我而起。如今,我只想凭自己的本事为二哥讨回公道,让害二哥的人付出代价,以命偿命。”
易晴空一口气将话说完,停下来时早已泪流满面。她发过誓的,不再轻易落泪,终是忍不住,就最后再放纵自己这一回。
“尽管是这样,那又如何?你一介女子,如何与官相斗?你女扮男装,一但东窗事发,易家谁也别想逃。”
“大哥是怕了?真是惜命。”
易晴空扯起嘴角,无尽嘲笑。
易晴空的嘲讽令他愤怒起来,抬了抬手,终是没有伸手打她。若是道理讲不过,动手就会显得自己**不讲理。
“我怕?如若可以,我单枪匹马去与他们撕杀又如何?可是,你看看。二叔年纪渐大,为了我们,好日子都未曾过上几天。在看看小哥儿,他才这么大一点,你将他们的命置于何地?”
“那你将二哥的命置于何地?易家已经失去了一条命,是,你可以选择沉默,选择安稳的过完这一生。可是,下一代呢?难道要让小哥儿他们再遇这样的事,又退缩着等待下一代吗?你不愿反抗,就把问题留给下一代吗?无伦如何,如今米已成炊,我只是告诉你们事实,不是在与你们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