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书辞举着酒杯,仰头喝尽。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像在与易晴空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算无遗漏,我父亲那样骄傲的人,是忍受不了女人对他不屑一顾的。我父亲用顾家嫡长子的身份要挟我母亲,要么乖乖在顾家待着,要么一纸休书。可我不肯让我母亲人到中年却落得被休弃的下场,他以为我们都在意这顾家嫡长子的身份。可是,我是万万没想到,顾程竟然会拿我来威胁我母亲。”
“过程似乎很复杂,你给我说结果呗。我最关心的是结果。”
易晴空可以想象得到顾家大院里勾心斗角的场面,其中凶险,不比朝堂里的明争暗斗好多少。女人为男人争宠夺位的戏码她半点兴趣也没有,所以她直接问结果,免得顾书辞说起那些手段也觉得寒碜!
他斜瞅了她一眼,朦胧的灯光下,她一副听八卦的模样,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眼里尽是着急之色。她哪里有着半点担心他的样子,真是没心没肺!
“结果是,我父亲真的同意与我母亲和离。但是,我身为顾行紫的儿子,如今顾家族谱上没有了她的名字,自然也就没有了我。所以,顾家的财产我一文也没有,就连族里的祭田所出的口粮也都没有我的份。所幸,我父亲他心高气傲,把我母亲的嫁妆全部退回,他那急着扶正的表妹本想扣下的,都被他骂了个没脸。也还好他心高气傲,不然我和我母亲今后只怕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易晴空听得震惊,真特么黄蜂后尾针,最毒妇人心啊,这余挽烟狠啊。破坏了人家的婚姻就算了,就连人家的嫁妆也想占为己有,吃相真是难看到了极点。还有这个侯爷顾程也是个狠人,特么的既然不要老婆了,就连老婆生的孩子也不要,丢得够干净啊。也不怕街坊邻居笑话,这哪里是百年世家能干出的事。再说这顾侯府的街坊邻居都是些什么人呢,只怕天亮,这顾府百年的清誉得沦为一地的鸡毛了。
“你这老父亲是个狠人啊!你这是堂堂顾府嫡长子一夜之间沦为外室子,直接就被顾氏除名了。这也太惨了吧,连个庶子都比你强啊。老天爷,这该有多失落啊!你这往后仕途之路该怎么走啊?能考吗?”
顾书辞白了她一眼,她的表情,似有三分笑话,六分抱不平,还有一分同情。那表情,简直就是精彩。
“朝廷又没有明文规定外室子不能科考,本身我又没有问题,是顾程自己不要我的,让我跟我母亲,怕我反悔他还特意立了文书就等明日到官府公证。日后他生老病死与我无关,我是起是落或饿死街头也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这岂不是与你断绝父子关系?”
“谁说不是呢。”
易晴空看着他的模样,失落肯定是有的,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她就不多问。
他想有些伤口自己舔着舔着就好了,何必再给别人曾加负担。
“那……敢问,你母亲的嫁妆有多少啊?”
顾书辞偏头想了一下,摇摇头道:
“这个我还真没有细问我母亲,我想百万之资总还是有的吧。赵家几代戍边,打的战不少,得了许多战利品,还有圣上的赏赐,这些都还是比较可观的。而且赵家人丁历来不兴,传承下来的财物自然也就积累下来。我母亲那一辈赵家只有我母亲一个女儿,两个舅舅也是极为疼爱我母亲的。当年顾家聘礼丰厚,自然嫁妆也就丰厚了许多。这些年,我母亲的铺子,庄子盈利的钱也都没要,十多年的收益加起来几十万两应该是有的吧。我母亲大方就不与他们计较这银子的去向了,说就当是我们母子这些年在顾家的口粮了。”
顾书辞说完最后几句话是颇觉得痛快,这些年要说不恨不怨那是假的。他只是个普通人,常人该有的爱恨他都有,所以,在她母亲高傲地说出那番话,看到余挽烟和顾程一副猪肝色的脸时,他只觉这些年被压郁的心情有所缓解。
易晴空在听到百万资产时已经惊得一批,她还以为顾书辞如今沦为外室子,只怕连生计都成问题了。不想人家即使离了顾家,照样能过得风生水起,这就得论有一个有钱妈妈的好处了。
“百万之资呢?一辈子躺着吃都吃不完了。”
易晴空掰着手指头,想象着她若有一百万两的家产要怎么花才好,太有钱了也是件相当烦恼的事啊。顾书辞看她一副财迷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与平日的她简直判若两人,可如今他也习惯了她多变的模样。他知道,其实,她也只是说说罢了。
提到赵家,易晴空突然想起他母亲今晚的去处,忙关心道:
“你大晚上的跑书院里来了,你母亲呢?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不回去陪陪她吗?”
“我们虽连夜出了顾府,你还真当我们母子连个亲人也没有了吗?”
“可不就是没有了吗。你如今可是“众叛亲离”的下场了,兄弟你可得好好认清事实啊,别太乐观,你外祖家可是也不待见你的。”
“那是以前,我在顾家族谱上的时候,外祖父嫌弃我父亲自然也连带我一并也讨厌上了。其实他还是很疼我,虽然不怎么给过我好脸色,但每次去送节礼,我外祖母都会给我留好些好东西的。如今我随了母亲,也自然不会把对父亲的怨恨怪道我身上了。
今夜我母亲得了自由身,自然是回去赵府陪外祖去了,我也不便去打扰他们。”
以前,顾书辞总是不苟言笑,说话也很少,渐渐地,与他待长后,发现他还是健谈的。特别是今晚,说得够多。所以,他身边的人能影响他,比如成天与她这个话痨在一起,总免不了多说些话。再加上今晚,多年压郁的心结被解开,自然就更加健谈起来。
古人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欺我啊!